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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过河拆桥 (3)

我吃了一惊,道:“是么?你怎么不早说,害我礼物都没备好。是哪家小姐?”

南宫闻礼道:“她叫可娜,她父亲是万年县令,也不算什么大户人家。”

县令的确是个小官,和南宫闻礼不能比,看来南宫闻礼这个岳父仕途不算顺利。我道:“是早年定下的婚约吧?”南宫闻礼虽然比我大一些,但还算年轻,又已是高官,想和他结亲的王公贵族一定大有人在。他娶一个县令的女儿,多半是父母之命,早年就定下的婚约了。只是“可娜”这名字,我似乎在哪里听说过,却一时想不起来。

南宫闻礼道:“禀报楚将军,其实拙荆还是郡主做的媒,她以前做过郡主的西席。”

我猛然间想了起来,还是第一次在安乐王府见郡主时,她和我说起过她的西席叫可娜。那时我只以为那是个年纪甚大的女先生,没想到居然也是个年轻女子。我笑道:“那可恭喜你了。南宫大人,喜酒可要备好,等我回来再喝过。”

南宫闻礼也笑道:“自然自然。”看来,那个叫可娜的女子虽然不是出身豪门,但也是个才貌双全的女子,得妇如此,南宫闻礼也大是满意。

自新二年元月十七日正午,大军抵达符敦城,同时邓沧澜的水军也由大江下游逆流而上,正在抵达。出发前文侯曾下过命令,要我正好在十七日正午抵达,不能提前也不能落后,给邓沧澜的命令当然也一样,因此我们同时抵达,我只是稍早一点。西府军编制一直在五万人,现在居然有如此庞大一支人马突然不宣而至,一定让西府军也大吃一惊吧,我几乎可以想象现在陶守拙在城中手忙脚乱的样子。

由于符敦城北门是水军,六万大军要进城并不容易,我让诸军在城外临时扎营,正在临时营帐中准备入城事宜,冯奇忽然过来道:“楚将军,邵都督求见。”

这一路上邵风观一反常态,一次也没来见我,我不知他故意避开我是不是因为担心文侯的耳目,忙道:“快请他进来。”

冯奇有些迟疑,道:“他还带了个人……”

我笑了笑,道:“邵都督难道会害我不行?他带来的人总是靠得住的,快请他进来吧,别失礼了。”

冯奇答应一声,走了出去,没一会儿,邵风观撩开帐帘走了进来,笑道:“楚兄。”

我迎了上去,道:“邵兄,你……”话未说完,他身后忽地转出一个人来。一见这个人,我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惊道:“小殿下!”

在他身后的,居然是小王子!

因为出发前文侯去向安乐王下了一番说辞,说此次远征大为凶险,引得安乐王极其担心,地军团的监军才换成了沙吉罕。这是文侯的计策,可是安乐王爱子心切,又是我名义上的岳父,于公于私我都没办法反驳,也只好这样,没想到小王子居然跟着邵风观来了。

小王子上前来行了一礼,道:“楚将军,末将前来报到,请置于麾下。”

我哼了一声,道:“胡闹!邓将军要回帝都,我让他安排人手送你回去。”小王子这般出来,一定是瞒着安乐王的。安乐王不见了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哪里还对得起郡主。

小王子听我这么说,不自觉地向后缩了缩,急道:“楚将军,我有帝君哥哥的密旨,可不是自己随便来的!”

我怔了怔,道:“密旨?”帝君现在政绩没什么,密旨倒是发了好几道了。小王子这时从怀里摸出一个卷轴,道:“帝君哥哥说,给你看了后马上烧掉。”

又是这一套。我有点恼怒,接了过来,道:“遵旨。”看了看封口的火漆印,果然是那个“至音无声”的私章。我挑开火漆,打开卷轴看了看。这道密旨倒是不长,帝君在密旨中说,文侯以沙吉罕为监军,自是有所图谋,因为派小王子前来,要我好生照顾。万一沙吉罕与我发生冲突,立刻将小王子抬出,可以宣称小王子才是真正的监军。

这条计策很阴损,但也正好克制住文侯的计谋。文侯将监军换成沙吉罕,无非是想在地军团里安插下自己的势力,而监军作为远征军名义上的最高指挥官,他对我发号施令我也不得不从。但小王子是地军团监军已为人熟知,如果我和沙吉罕真的反目,就完全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干掉他,军心也不会动摇了。

这样的计策,一定又是张龙友出的。文侯一直觉得张龙友是个书呆子,只会造些奇器,有什么图谋多半也不瞒他,因此张龙友的计策招招打中文侯的软肋。看了这密旨,我越来越觉得张龙友陌生,甚至有些害怕他了,但信心也更足了些。

将密旨烧了,小王子大概也见我脸上平和了些,道:“楚将军,我可以留在风军团么?”

我道:“不成,帝君密旨是叫你留在地军团中。”

小王子大是失望,咂了下嘴,也没说什么。其实帝君的密旨中并没有说这种事,但我知道小王子留在风军团一定想浑水摸鱼,趁机尝尝坐飞行机的味道。安乐王以前就交代过我绝对不能让他坐飞行机,他私自参加远征军还可以说有帝君支持,这一点无论如何都不能答应他了。我道:“此事王爷知道了么?”

小王子道:“帝君哥哥说他会向父王解释的。楚将军,这回可要血战了啊!”他的脸上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似乎巴不得战争越惨烈越好。我道:“你的任务是候补监军,不能上前线。平时就编入我的亲卫队吧,冯奇!”

叫了一声,冯奇走了进来,行了一礼,道:“楚将军。”

“给小王子准备一套侍卫的军服,平时让他戴着护面,小心别让他暴露身份。”

十剑斩中因为随时都要准备短兵搏斗,因此有几个人常年戴着皮制护面。小王子来地军团并不太久,但认识他的人不少,如果别人看到他,只怕节外生枝。冯奇看了小王子一眼,大概还不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是行了一礼道:“末将明白。”

打发走了小王子,邵风观仍无告辞的意思。我看了看他,道:“邵兄,你应该不只是为了小殿下前来的吧。”

邵风观淡淡一笑,坐了下来,道:“楚兄,你现在该准备一下如何入手指挥西府军了。”

我也笑了笑,道:“果然也瞒不过你。”

邵风观摇了摇头,小声道:“我现在倒是更想知道,大人如何兵不血刃就解决掉陶守拙这独霸一方的诸侯。”

我看了看周围,凑过去小声道:“你觉得他会用什么方法?”

邵风观抬起头,道:“屡试不爽的故技。”

“什么?”

“反间计。”

我沉思了一下,道:“你觉得会是哪个?”

邵风观小声道:“西府军五路指挥使,第一路陶百狐,那是陶过拙的亲侄子,无疑招不动。二路夜摩天、三路尚师接,四路杜禀,五路盛昌,我想都会有可能。”

我想了想,道:“杜禀应该不会。”

邵风观抬起头,愕然道:“你怎么能肯定?”

我道:“我来过符敦城两次,与那杜禀也有过一面之交。此人心中存不住事,有什么全挂在脸上。也许能力是有,但这种人肯定当不了反间。”

我第一次从高鹫城逃回来路过符敦城时,杜禀就是带我回城的西府军队官。当时西府军都督周诺正在整编第三路军,准备从下属中提拔一个指挥使,那杜禀原本甚有希望,因为听得周诺有挽留我的意思,马上对我变了脸。文侯所用之人,一定不会是这种心中藏不住事的人,这一点只怕陶守拙也想到了,所以他解决掉周诺的亲信谷宁后,替补上来的指挥使就是杜禀。

邵风观道:“是,你来过符敦城。如果不是这两人,那么还有三个里,你觉得谁最有可能?”

我摇了摇头,道:“现在也猜不到。反正,”我抬起头笑了笑,“马上就会知道了。”

这时冯奇在外面大声道:“都督,西府军陶都督求见。”

我和邵风观同时站起身,相视一笑,走了出去。外面,陶守拙领着几个军官站在一处,其中一个正是陶百狐,另几个却不认识,看衣着,也是亲兵侍卫一类的人物。见我们出来,他们行了一礼道:“楚都督,邵都督,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我和邵风观还了一礼,道:“陶都督请起。”

陶守拙抬起头,道:“不知楚都督领兵前来,所为何事?”

我道:“陛下圣旨在此,陶都督接旨。”

陶守拙一下跪倒在地,道:“臣陶守拙接旨。”

陶守拙现在是司辰伯,西府军都督,圣旨加封他为吏部尚书,要他速速进京供职。我念完了圣旨,看着陶守拙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站起身,道:“陛下隆恩,小臣粉身难报……”

他话未说完,身后的陶百狐忽地一个箭步,上前跪下道:“两位都督,小人万死,陶守拙他有不臣之心,蓄意谋反!”

诬以谋反,那是解决尾大不掉的属下时屡试不爽的借口,只是让我大大吃惊的是这个人居然会是陶百狐!陶守拙显然也如晴天霹雳,惊道:“百狐,你……”可是他太过震惊,张口结舌地说不上来。

陶百狐翻身站起,喝道:“将反贼陶守拙拿下!”那几个亲兵已冲上前来,一把按住陶守拙。虽然陶守拙弓马未必如何出色,但他毕竟也是武将,只是那几个亲兵力量既大,动作也快,一个个都不逊于十剑斩,陶守拙被他们按住了根本动弹不得,只是叫道:“要造反么?”

陶百狐冷笑道:“大伯,你也知造反是死罪么?”他又向我们行了一礼,道:“两位都督,陶守拙意图谋反,小人不敢同流合污,唯有大义灭亲,以献赤心,望两位都督体谅。”

远征军借道天水省南下,水军团会从水军到符敦城与我会合。地水两军团聚集符敦城时,由我向陶守拙宣示诏书,说陶守拙功劳极大,将升任帝都吏部尚书。前几年南宫闻礼上疏要求恢复吏部,被文侯以事有轻重缓急,此事不必急在一时为理由驳回。因此这一次文侯重拾此议,要求重设吏部。但这尚书之位是给南宫闻礼留的,不管陶守拙识趣愿意放弃兵权入都,还是恋栈不去,铤而走险发动反乱或者想出什么手段来推脱,文侯早已安排下人手,马上有一个指挥使出来密告陶守拙谋反,远征军以雷霆手段将他格杀,将五万西府军分而治之,一半加入远征军,一半则由邓沧澜接掌。也就是说,照文侯的计划,陶守拙必死无疑。

这是条文侯交代的计策。这条计策太毒辣了,以水军团同来,彻底打消陶守拙倚城坚守之心,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拿下。也几乎就是当年解决周诺的翻版。陶守拙解决周诺时,大概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也有这一天。为了萧心玉的事,陶守拙在我心中根本没什么好印象,但他这样下场,多少也让我有兔死狐悲之感。我也没想到发作得居然如此之快,勉强笑了笑,道:“陶百狐将军果然忠义过人,只是说陶都督意图谋反,可有证据么?”

陶百狐道:“陶守拙在家中暗藏军器,僭用王礼,小人即刻前去搜检出来,上报两位都督。”

陶守拙惊得目瞪口呆,嘶声叫道:“楚都督,邵都督,那是诬陷!百狐,你这畜生,我可从来不曾亏待过你……”

陶百狐冷笑一声,打断了他道:“大伯,你待我甚厚,但那总是私情,我陶百狐身为王臣,唯知忠于陛下。须知君为臣纲,忠孝不能两全,恕侄儿不孝了。”

岂但陶守拙惊呆了,我也已经被惊得呆了。我怎么都想不到文侯居然早就策反了陶百狐,有这样一个内应伏在陶守拙身边,陶守拙能活到今天都是奇迹了,以前只是因为文侯尚无暇顾及吧。陶守拙还要破口大骂什么,我叹了口气,道:“来人,将陶都督暂且关押。”

陶守拙一下被人拖了下去。陶百狐极是得意,上前行了一礼,道:“两位都督,夜长梦多,请速速进城,以防诸营有变。”

他说起话来,已当陶守拙如死尸了。事实上陶守拙也已与死尸一般,他足智多谋,一定还在盘算如何应付文侯这条计策,但文侯发作得如此快速,根本由不得他反应。下棋时所谓“棋高一着,缚手缚脚”,陶守拙殊非弱者,当初解决周诺时我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上,现在却简直不能算是文侯的对手。

等陶百狐带人回城,邵风观看了看我,苦笑了一下,道:“楚兄,我们也被大人摆了一道。”

文侯让邓沧澜稍晚一些到,让我们来宣读圣旨,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陶守拙,忠于陶守拙的人就一定恨我们入骨,当我们是势不两立的仇敌。如果日后文侯在解决掉我们之后再为陶守拙平反,那么西府军一定视文侯为恩人,彻底为文侯所用了。这才是文侯计策的全部吧,可惜我和邵风观直到现在才算明白,却已是生米煮成熟饭了。

我低声道:“至少,我们现在还没有以谋反之罪下狱。”

邵风观看着陶百狐的背影,有些厌恶地道:“你说,这陶百狐的命能比我们长多少?”

陶百狐做下这种事,肯定也已经被文侯安排好死期了,但他却完全不曾意识到。我苦笑一下,道:“只有大人知道吧。”

邵风观没说什么。陶百狐居然是文侯伏下的那个人,这件事本身就让我吃惊,我现在都有点不敢相信邵风观了。文侯一定在我身边也伏下了人,这个人会是谁?杨易?钱文义?廉百策?甚至曹闻道和陈忠都有可能……自然,也有可能是邵风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