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鹃向来欣赏的是风流倜傥,齿白唇红的公子少爷,何曾见过这等霸气凌人的混世魔王?自然把唐天和薛蟠、孙绍祖那等恣意妄为的浑人当作了一类,现在身陷魔窟妖洞,吓得处处小心、步步谨慎。
唐天也不在意她的冷言冷语,又为她买来两个丫头,一个伺候她生活起居,一个做饭打扫庭院。紫鹃每天做些针线活计,时时等机会逃走。
这一天,唐天换了一身雪缎子上绣芙蓉花的圆领袍子,外罩粉红色波浪纹的披风,足蹬一双暗红色薄底儿鹿皮靴子,提着一根暗红色缠金线的马鞭进来。紫鹃一皱眉,低头绣自己手帕。
唐天在她身边斜靠着床栏,耐心得看她绣花。好没道理,一个大男人的离人家那么近!紫鹃往旁边挪了挪,道:“看样子你要出去?又在这里耽搁什么?”
唐天笑笑,挨着她坐下来道:“别绣了,我带你出去玩一天。”
紫鹃被他看得心慌,忙站起来,走到桌子前,把手帕放下。回头瞥他一眼,道:“我不想出去,你去吧。”
唐天也站起来,笑道:“你看我今天这身衣服怎么样?好看吗?”
紫鹃敷衍道:“好看,快走吧。”
唐天笑道:“你真的认为我好看?以前有一个人长得很好看,分别问他的妻子、爱妾、门客,自己和美男子徐公相比谁更美。他们都说这个人美,徐公哪里比得上?可是这人还算有自知之明,反复比较还是觉得自己没有徐公美丽。后来他总算明白了,他妻子夸他,是因为偏爱他;他的妾夸他,是因为害怕他;门客夸他,是因为有求于他。今天你夸我美,又是站在什么立场上呢?”
紫鹃听他说典故,正听得津津有味,忽然他话锋一转,原来还是捉弄自己!便转移话题道:“一个男人家,一天到晚像个妇人一样和别人比相貌,有什么意思?”
唐天道:“那么你希望我是怎样的人?”
紫鹃想了想:宝二爷也是调脂弄粉的,北静王又太固执,便道:“我也不知道,反正得是有气魄、有担当、不要太小心眼就行。”
唐天道:“看来我还真的需要一个人来管教管教了,就依你。不过你说,我哪一个地方没有气魄、没有担当、小心眼儿了?”
怎么好像这又是个陷阱?紫鹃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见他一脸的真诚,就像是向一个德高望重的人请教一个重大的问题。她清了清喉咙道:“你是什么人我没兴趣管,唐爷,你不是要出去吗?赶紧走吧。”
唐天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你是不是想趁我不在家好逃跑?我劝你省省吧,实话跟你说,你的主子早就没事儿了,正派人到处找你呢。本来我要对付的是林黛玉,根本不想伤害无辜,可是谁叫你身披黑氅,戴着金面具出现了?那样子好叫人动心!我不管你以前是谁的丫头,现在你是我的老婆!我才不会让你跑掉。”
紫鹃恨道:“你伤了我家姑娘,还想打我的主意?你死了这条心吧,我死也不会从你。”
唐天眼中闪过一丝受伤的阴霾,呵呵干笑两声,用一种不带感情的声音道:“多谢你提醒,我还真没想到硬逼你从我。不过这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实在得不到你的心,得到人也不错。你是想让我不放心你,逼得你生米做成熟饭,来得到你的身子呢?还是让我放心,跟我出去游玩,慢慢获取你的芳心呢?”
紫鹃气结,跟他拌嘴,怎么着都是自己吃亏,怎么回答都是自己屈服于他,气哼哼地往外就走。唐天嘴角浮现出一丝诡计得逞的微笑,可是在下人们看来,这笑容就跟小孩子耍赖哭闹后得到一个梨子后的表情一样心满意足、得意洋洋。
唐天亲自为紫鹃挑选了一匹性子温顺的小白马,自己则骑了自己心爱的胭脂马,两人也没带随从,径直打马出来西门,来郊外散心。
紫鹃撅着小嘴,一脸的不痛快,唐天只当看不见,只管和她说着笑话。紫鹃道:“那边一只黑老鸹,哇哇哇叫得好不惹人厌,将军何不把它打下来?”
唐天抬眼看着树上的乌鸦,笑道:“它这等惹人厌的东西,倒是死有余辜,只是紫鹃姑娘口不应心,我怕真打死了它,有人心里疼呢。”
紫鹃听他说的煞有介事,道:“胡说,我才不会喜欢它。”
唐天忍着笑道:“那只乌鸦 经历倒也有趣,你别看他丑陋,在乌鸦世界里也是美男子呢,它哇哇哇叫得比任何一只乌鸦都沙哑,羽毛比任何一只乌鸦都黑亮,姿态比任何一只乌鸦都优美,飞得比任何一只乌鸦都高……总而言之,它是乌鸦界的风流才子、盖世英雄。直到有一天,它也不去到亲朋好友家赴宴吃果子,也不去在太阳底下自在翱翔,也不去和别的乌鸦比赛谁的声音更沙哑……原来啊,它从心里被一只骄傲的雌乌鸦给迷住了,他费尽心机想讨那只雌乌鸦的欢心,不厌其烦地送去腐肉、那只雌乌鸦理都不理;天天在烟囱里打滚,想让自己看起来更黑,那只雌乌鸦更是一脸的不屑一顾;每天哇哇哇在美女,不,是在美鸦门前大叫,希望它能欣赏自己的喉咙是多么美妙,谁知道那只雌乌鸦气恼的说:‘那只黑老鸹,哇哇哇叫得好不惹人厌,你去把它打下来吧。’原来啊,人家雌乌鸦根本不是只乌鸦,而是一只漂漂亮亮的杜鹃鸟,你说,它是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自不量力。”
紫鹃听得入了神,一心正为那只乌鸦坎坷曲折的求爱历程揪心,及听到这里方明白它是在打趣自己,羞得俏脸通红,骂道:“你不但惹人厌,还是个贫嘴的黑老鸹。”
唐天得意地欣赏着紫鹃微带怒气的娇颜,笑道:“如果那只杜鹃鸟仔细欣赏就会发现那只乌鸦其实也很可爱的。”
紫鹃看着他笑得一脸阳光明媚的样子,浓眉舒展,目光清澈,牙齿因黑脸显得更加洁白,两个酒涡若隐若现,不觉有些发呆。听他笑的得意,才从迷茫中清醒过来,恼羞成怒道:“说到底,我不过是你的俘虏罢了,咱们两人又是交战双方的敌人,少来给我下迷魂药!”
唐天委屈地说:“给你下迷魂药你还不稀罕,不然你来对我实施美人计,给我下点迷魂药,我保证配合你,让自己中计,做你的俘虏。”
紫鹃哭笑不得,跟这种油腔滑调、真假难辨的人真是没道理可言。心里惦念姑娘的伤势,担心的皱起眉头。
紫鹃神色的变化没有逃脱唐天的眼睛,他用难得正经的口气安慰道:“你家姑娘没事的,我今天还遇见卫若兰了,他已经到了京城,正在找你。”
紫鹃心里一惊,卫若兰来了,通州的军务谁来掌管?再者,京城里认识卫若兰的太多了,他会不会出危险?要真是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自己害的?史大姑娘该怎么办?
唐天道:“卫若兰背主叛变,死有余辜,我看在他是为寻你的份上,没有动他。可是他要是碰上别人,就不好说了。”
紫鹃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后悔自己连累了别人,哭道:“原来你们留着我是做诱饵,现在已经连累了卫公子,好毒的计谋!我还是死了的好,省得被你们利用。”说罢,掣出宝剑就要自尽。
唐天一把夺过宝剑,紫鹃此时已经恨透了他,一招小擒拿伸双指直插唐天的双目。唐天躲过,攥住她的腕子,伤心地问:“真的一点儿情义也没有?就想要我死在你手里?”
紫鹃被他制住,只恨自己武功太差,哭道:“你制的了我一时,总不能时时刻刻管着我,我虽救不了别人,起码可以不拖累别人。我知道你是个诡计多端的魔鬼,你若真的如你自己表白的,对我还有一丝情义,求你把我杀了。要我去害姑娘、卫公子那些人,我真的比死还难受。”
唐天见她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一点儿形象也没有,哪儿像别人说的什么梨花带雨?忽然记起那日初见,她虽然身披玄色披风,罩着黄金面具,努力使自己显得威风凛凛,依旧藏不住娇怯害怕的内心,心里也为她难过,因逗她道:“你再哭,我真的当他是我的情敌,非要他命不可。”
紫鹃本就怕害了卫若兰,忙摆手道:“不可以,他是史大姑娘的姑爷,我怎么会有那样的心?我求求你放了我吧,让我跟姑娘见一面就行,我会告诉姑娘,千万别来救我。”
唐天似笑非笑道:“你就不能对我实施美人计,骗骗我,跟我说:‘我要嫁给你,你以后只能听我的话。’这样一来,你就掌握了主动权,只要你马鞭一挥,就算前边是万丈悬崖,我也会跳下去的。”
紫鹃听他捏着嗓子模仿自己说话,不觉破涕为笑,却立即收敛笑容道:“我只明明白白告诉你,若有一人因我被困,我绝不会再活下去。我虽是个女流,也是说到做到的,吐口唾沫都是个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