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战族传说(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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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小子白辰

牧野栖是第一次听说大师兄戴无谓的名字,他对“戴无谓”三字自是毫无印象,因为戴无谓在武林中本来就默默无闻。五年前戴无谓与幽求一战,但在场的幸存者仅古治、秦月夜、展初晴三人,古治乃前辈名宿,而且没有亲眼目睹戴无谓的武功。秦月夜与展初晴所在的素女门远在东海,与中原武林素无太多联系,故戴无谓虽然显露出了绝世身手,但武林同道却并不知情。

牧野栖暗忖道:“师叔武帝祖诰违反门规,却在武林中享有崇尊无比的地位与声望,师兄戴无谓墨守门规,却一世无名,二者之间,谁活得更有意义?”

此念一起,牧野栖自己都吓了一跳,忙将此念压住,心道:“师叔傲然江湖,凌然万众之上,固然风光,但若是师门需要一世隐名,我……我也愿意遵从,何况如今风宫逆乱江湖,我根本就不必隐藏实力!”

天儒见牧野栖怔怔出神,便道:“你师兄虽然隐于江湖中默默无闻,但要找到他却绝不困难,不过此事不是由你去办,我已吩咐过卜贡子,他昨天就出发离开黑白苑了,至于你,为师还有更为重要的事要你去办。”

牧野栖忙道:“请师父吩咐。”

天儒沉吟道:“稍安勿躁,此事绝不简单,虽然近五年来,由你出手所办之事鲜有失手,但这一次,你所要面对的对手亦是空前强大,为了万无一失,为师自今日起,将传你太无剑法!”

牧野栖心中一阵激动。

五年前,牧野栖尚是一个毫无武功根基的少年,时至今日,他的剑法却足以跻身武林绝强剑客之列,这固然因为牧野栖的悟性、天赋非凡,但也与其师天儒那博大精深、浩瀚如海的武学修为有莫大关系,能得天儒指点,起点就比寻常习武者高逾十倍!

今日,天儒如此郑重其事地说起再传“太无剑法”之事,说明“太无剑法”绝对是惊世绝学!

牧野栖心中甚喜,却不愿将这种喜悦显现于脸上,他恭声肃然道:“多谢师父!”

天儒静默片刻,道:“栖儿,你说天地之间有何物?”

牧野栖虽然不明白师父为何有此一问,但还是应道:“天地间有山川河流、人畜鸟兽!”

天儒微微颔首,道:“不错,天地间有万事万物,生生不息,但是这万事万物又是由何而来?”

牧野栖迟疑了片刻,谨慎地道:“请师父明示。”

天儒道:“山由土石垒积而成,但初时土石又由何而来?河由水聚,水又由何处生?人们世代繁衍,那么最初的人又来自何处?今天我们所能见到的万事万物,都能找到它的来由,但若是一代一代地向前推测,却似乎是无穷无尽了……”

牧野栖为天儒的话所深深吸引,心神恍惚。

的确,万事万物追根溯源,似乎无穷无尽!

但,世间又怎么会有真正意义上的“无穷无尽”?

也许,无论是谁,一旦去思索天地万物,去思索万物的来历,都会感觉到自己的渺小,感觉到世间的玄奥。

天儒接着道:“儒门师祖认为在产生万事万物之前,有几个神秘的阶段,这就是太始、太极、太素、太无、太朴,它们是一种介于有与无之间的存在。”

纵使牧野栖天赋过人,此刻也不由深深蹙眉,他喃喃低语道:“介于‘有’与‘无’之间?存在了,便是有了,又怎么会在‘有’与‘无’之间?有……无……有无之间……”

天儒道:“西南边陲山中产有一种独特的岩石,被人称作‘磁石’,若将铁制之物放在磁石附近,就会为其吸附,磁石对铁器的吸附力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但它又是真真实实地存在着,太始、太极等五个阶段,就与此有相通之处。”

“五个‘太’的阶段后,便有了一团混沌,混沌又分阴阳二气,阴阳二气再分金、木、水、火、土五行之气,五行之气相互作用,相互包含,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以阳气为主同时又包含阴气的那一部分上升为天,以阴气为主又包含阳气的那一部分下沉为地,这样就有了物化的天地,而后人与万物产生了,大千世界更为繁杂!”

牧野栖一直屏息凝气,直到这时,方才长长出了一口气,但觉脑海中有飘渺而若有若无的某种思绪闪现,似乎有所顿悟,似乎又一无所获。

天儒道:“师门剑法共分五境,分别是太始之境、太极之境、太素之境、太无之境,剑法最高境界则是太朴——但太朴之境,连为师也未能达到!”

牧野栖很是惊愕。

同时,心中对“太朴”之境亦起悠然神往之心。

他忍不住道:“那弟子的剑法……已到了什么境界?”

天儒道:“你的剑法已达太素之境,不过未大成,只有七八成火候,饶是如此,已极不简单了,当年你大师兄戴无谓达到太素之境,共用了十三年时间,而为师带艺投师,也花了五年时间,你能超越师父,师父很高兴!”

牧野栖忽然很想知道师父的武功究竟已高至怎样一种境界,但他知道自己身为弟子,若是贸然相问,可谓大逆不道,当下只好强自按捺好奇之心。

天儒仿佛已洞悉了他的心思,淡淡一笑,道:“为师入门近百年,仍是无法达到太朴之境,可见师门武学之深玄如海!”

牧野栖再也忍耐不住,脱口道:“师父,弟子冒昧一问,所谓太无之境,是怎样的一种武学境界?”

天儒看了看他,微微一笑,道:“你点上一支烛火。”

牧野栖立即照办。

火苗摇曳。

牧野栖静立一侧,屏息静气,有种莫名的兴奋掠过他的心头。

天儒目视烛火,目光倏然一闪,一种奇异的神芒顿时弥漫于天儒四周。

牧野栖惊呆了。

就在这时,天儒右手二指骈如利剑,指剑倏扬!

无声无息。

牧野栖却见到了让他难以置信的一幕!

摇曳的烛火倏然一分为二。

桌上的烛火犹在燃烧,却有一团火苗凭空飞起。

剑指再扬,纵横疾扫!

本是虚无而不可捉摸的火焰赫然被划作点点星火,四散飞射。

火焰本是介于有与无之间的事物,只可感受,不可捉摸!

——自然,本亦无法裂割!

但,已臻太无之境的儒门剑法竟生生划破虚无!

牧野栖目瞪口呆,顶礼膜拜之心油然而生。

同时亦暗发誓言:必要苦练儒门剑法,达到太无之境!

他的心已被莫名的激昂完全占据!

深夜。

风宫无天行宫雄踞山间,如同一头傲视天下的猛兽!

只是猛兽也有入睡之时。

此刻,除了几处瞭望台和几处明哨外,无天行宫已灯火俱灭。

尚有几批巡守的属众提着灯笼在穿梭行走,身上所携兵器在灯光的映照下,发出幽幽之光芒!

风宫的巡守只是例行公事而已,以今日风宫白流势力之盛,武林中人避之惟恐不及,又怎会有飞蛾扑火的不明智之举?

除此之外,也许伙房是最迟灭灯的地方,要为风宫数以千计的弟子提供饭菜,伙房每天都要忙到深夜。

伙房中的人无论厨头、刀案手、杂役,似乎都一无例外地胖,而胖的人似乎又总是比较懒。

所以,如果有人愿意为他们打下手,他们总是极乐于接受的。

今天,为伙房打下手的人并不胖,剑眉大眼,颇有一种英武之气。

他之所以肯不辞辛劳为伙房的人干活,是因为他需要从伙房中得到半坛酒,如果可能的话,最好还能得到一些下酒的菜——哪怕剩菜也行。

他就是白辰。

白辰与伙房厨子几乎形成了一种默契。白辰在风宫不过是一名普通弟子而已,喝酒的机会并不太多,偏偏他似乎一日也离不开酒。

今天,他已不知洗了多少只碗,劈了多少柴,他的身上、脸上全是一道道的污黑印痕,胳膊上的几处伤痕还清晰可见。

他已成为牧野静风身边的人,但今夜并不是他值守,于是一如既往地进了伙房。

一个满脸横肉的大厨“当”地一声把一只勺子拍在了灶上,骂骂咧咧地道:“妈的,从早忙到晚,老子累得腿脚抽筋,就是给老子一个女人,老子也只能干瞪眼!”

此人名为刘明广,牧野静风在江南居住七年,已吃惯了江南的菜,偏偏刘明广烧得一手绝佳的苏杭菜,所以刘明广在伙房中一向是说一不二的,连伙房总管也让他三分。

每天刘明广都要把这几句话说一遍——每次说这句话时,就等于宣告伙房一天的忙碌结束了。

一阵乱响后,众人纷纷收拾刀铲物什,嘈嘈杂杂的笑骂声充斥了整个伙房。

白辰走近刘明广,陪着笑脸道:“刘叔,方才你烧的是什么菜?那个香啊,啧啧,我还道一不小心走进了御膳房!”

刘明广哈哈大笑,笑得脸上肥肉乱颤,他蒲肉般的手掌重重拍在白辰的肩上,道:“小子,今天你走运,炎老嫌送去的酒不烈,退了回来,你倒半坛去吧!”

白辰咽了一口口水,喜道:“多谢刘叔。”

刘明广一指墙角处的酒坛,白辰赶忙走了过去,拍开坛口,用力地吸了吸鼻子,惊喜道:“二十年女儿红!”

“女儿红?小子,你知道女儿什么时候最红?”一个尖细的嗓音笑道。

那人的话立即引起一阵肆无忌惮的怪笑声。

白辰陪着干笑几声,正待转身出去,刘明广大手一伸,手中抓了一个纸包:“拿着,齿猪耳、花生米。”

白辰赶紧接过,一溜烟出了伙房,一手抱着酒坛,一手抓着下酒菜,飞快地跑回自己的屋中。

半个时辰后,屋内鼾声大作。

住在白辰隔壁的是神风营的人,名为丁闻,与白辰一样跟随着牧野静风,守护“笛风轩”,再过一个时辰,他将前往笛风轩轮巡,本想好好安睡一觉,此刻却被白辰如雷般的鼾声惊扰得辗转反侧。

丁闻用力拍打隔墙——鼾声依旧。

丁闻低声骂了一句,翻身起床,推门出去,走至白辰门前,想要拍门,门却应掌而开,原来白辰饮酒心切,竟连门也未掩实。

一室酒气冲天!

丁闻大声道:“白辰,闭上你的狗嘴,再******响一声,休怪老子翻脸不认人!”

丁闻乃神风营的人,而且有资格守护在笛风轩外,自是身手不凡。而白辰在风宫弟子眼中看来,是一个曾经被打入“黑狱”的人,他能够与其他人一起守护笛风轩,一定是因为叶飞飞的缘故,风宫属众无人不知叶飞飞常常袒护白辰,所以丁闻诸人一向低视白辰。

白辰咕囔了一声,床板一阵响,翻了个身后,鼾声更响!

丁闻顿时一股无名之火“腾”地升起。

虽是在黑暗中,他却知道白辰床位所在,当下一个箭步上前,右腿猛地踢出。

黑暗中一声闷哼,随即了无声息!

片刻后,丁闻推门而出,回到自己的房中。

而白辰的鼾声亦自此消失。

难道,丁闻竟对白辰下了毒手?

一个时辰后,丁闻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丁闻已换上劲装,配好兵器,向笛风轩而去。

行至途中,从斜刺里快步走出一个人来,看见丁闻,便招呼道:“是丁兄弟吗?”

丁闻“嗯”了一声,又吸了口冷气,这才道:“******,白辰那小子醉如烂泥,扯起鼾声就像一头牛,我气愤不过,狠揍了他一顿,不过那小子也够狠,竟也给了我脸上一掌,若不是有宫主夫人为他撑腰,我丁闻早就一刀宰了他!”

他说话果然有些不清晰,大概是脸上的伤势所致,他一边用手捂着右半边脸,一边倒抽着冷气。

那人道:“他根本不配与我等为伍,丁兄弟也算是把我心中的恶气一道出了,走,就当打狗的时候不小心被狗咬了一口!”

两人一同向笛风轩走去,却不知在后面的阴暗处,正有一双眼睛注视着他们。

待丁闻二人走后,这人自黑暗处闪现出来,随即径直向白辰的居室走去。

他毫不犹豫地推开了白辰的房门,立即有刺鼻的酒气扑面而来。

但他对此似乎根本不在意,反手关上门,自怀中取出火石,“咔嚓咔嚓”几声,终于将火绒引着了。

火光一明一亮,虽然昏暗,但却足以照清此人的脸庞。

此人鼻翼挺拔,唇角分明,目光冷峻——赫然是牧野静风最为信任之人——都陵!

借着微弱的火光,都陵当然也将屋内情形看了个大概。

床上有一个人伏身躺着,身上盖着薄被,乱发披散,无法看清面孔,想必是晕睡的白辰。

都陵果断地走至床边,将白辰的脸扳转过来。

然而使人意想不到的,此人却不是白辰,而是丁闻!

都陵的脸上并没有多少惊讶之色,他右手一扬,火光便灭了。

在屋子中静立片刻后,都陵忽然弯下身子,出手如电,转瞬间已连点了丁闻身上几处穴位。

都陵这才慢慢退出屋外,反手带上门。

他所选择的方向,竟也是笛风轩!

牧野静风此刻并不在笛风轩,而没有牧野静风存在的笛风轩,根本就不需要都陵这样的红人守护——他去笛风轩的目的何在?

范离憎突然被人从后腰抱住,不由大吃一惊,右手几乎就要触及腰间之剑的那一刹间,却听到了“咯咯”的娇笑声——是杜绣然!

他不敢担保,若是杜绣然再迟片刻出声,他的剑会不会已没入了她的躯体。

虽然知道身后的人是杜绣然,但范离憎心中的紧张之情却未减分毫。

他从未体验过被年轻异性如此贴体拥抱的感觉。

一股温热、柔软的感觉迅速传遍了他全身。

还有女性身上特有的幽幽清香。

范离憎觉得自己的喉间有些干涩,他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液,长吸一口气,尽可能平静地道:“原来是六师姐,倒……把我吓了一跳。”

杜绣然的双手竟搂得更紧,她的脸贴在范离憎的背部,以略略有些发颤的声音道:“你……还叫我六师姐?先前你是怎么称呼我的?”

范离憎虽然从不知男女之情,此刻也明白了戈无害与杜绣然之间的关系绝非师姐师弟那么简单。

范离憎强自平定心情,低声道:“人多眼杂,六师姐快放开我!”

杜绣然双臂略松一些,低声喃喃道:“你不叫我小猫,我就不放开!”

范离憎头一下子大了,他不明白好端端的名字为何不用,而要称她为“小猫”?但他却明白如此古怪的称谓说明戈无害与杜绣然之间的关系也极不寻常。

范离憎一咬牙,飞快地道:“小猫——这下你可以放开了吧?”

连他自己都觉得“小猫”二字叫得极其生硬。

杜绣然哼了一声,显得很不满意,但终是松开双臂,退后两步。

范离憎赶忙转过身来。

杜绣然站在与他相距不过二尺的位置,如秋水般的眸子凝视着他,眼神似嗔似怨似喜似痴,双颊微微泛红,动人至极。

范离憎避过她的目光,心道:“女人的心真是奇怪,方才还莫名其妙地向我发了一通脾气,转眼间,却又如此模样了。”

两人的目光相错而过,各怀心思,杜绣然的神情姿势显然是在等待着什么,而范离憎则在回避着什么。

不知不觉,范离憎的手心有汗渗出。

杜绣然终于开口了:“你这次自苗疆回来,真的变了不少!你根本瞒不了我,因为,你看我的眼神,与以前完全不同!”

范离憎的目光落在远处一片空白的墙上:“你太多虑了。”

杜绣然逼视着他:“是不是她对你说了些什么?”

“她?她是谁?”范离憎道,他实在不想陷身于这种莫名其妙的谈话中,但一时间又怎么可能回避?

“你何必装糊涂?”

“我真的不知你所指的是谁?是九师妹吗?”范离憎道,他忽然发现语意模糊的话似乎是女人的天性,只要是女人,她就可以把一件本是极为简单的事,迂回曲折说上半天。

杜绣然哼了一声,道:“她温柔体贴,连师父、大师兄都说她比我更适合你,想将她许配于你,现在你是否后悔在我与她之间选择了我?”

范离憎极为不耐,心道:“你虽然比穆小青更美一些,却未免太刁蛮了。”心中如此想着,却是一言不发。

杜绣然不依不饶地道:“你不敢回答,对不对?对不对?”

范离憎心中一动,闪过一个念头,于是他一字一字地道:“你一定要我回答吗?”

他的郑重与肃然倒让杜绣然怔住了,她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

但她终于还是缓缓地点了点头。

范离憎将心一狠,道:“那么我告诉你,你所猜没错,我的确后悔了!”范离憎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想从此免去受到杜绣然的纠缠。

杜绣然的脸色一下子苍白如纸。

她的嘴角却浮现出一抹冷笑,那是极冷的笑容,寒彻心骨。

范离憎与她虽然毫无感情可言,但面对她那极度复杂、极度绝望的眼神时,他仍是不由心中一紧,内疚之情油然而生。

他甚至有些后悔了。

杜绣然的眼中有盈盈欲滴之泪,但她竭力强忍着,以平静得让人心惊的声音道:“戈无害,你若以为我可以随意玩弄,那么你想错了!”

言罢,她转过身,径直向门外走去。

范离憎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茫然失措。

身置完全陌生之地,心中就会有一种莫名的不安,范离憎早早便吹灯上床,却迟迟无法入睡,但他知道今夜绝不可轻举妄动,因为“戈无害”久出方归,自然备受寨中众人的观注。

不知过了多久,困意渐浓,范离憎终于进入梦乡。

孰料刚刚入梦,一阵异常的嘈杂之声让范离憎倏然惊醒。

窗外月色朦胧,范离憎凝神细听,发现声音是从山顶“思空苑”传过来的,显得甚为混乱。

很快,嘈杂之声在附近一带也蔓延开来,范离憎听得一个粗哑之声惊惶地道:“寨主已遭不幸,寨主被人毒杀了!”

范离憎惊愕欲绝。

他一把抓过长剑,迅即冲出“金戈楼”!

出了“金戈楼”,立见偌大的一个思过寨已是灯光通明,而且有灯光不断点亮,思过寨被照得如同白昼,人影攒动,几乎全是向山顶涌去。

看来,燕高照的确出事了。

范离憎当然明白,如果燕高照真的是中毒而亡,那么自己就第一个脱不了干系!

他隐隐感觉到,有一场阴谋正向他逼近。

感觉到这一点后,他的心反而平静下来——平静如每一次决战出手之时!

范离憎本就是一个异乎寻常的年轻人。

看守笛风轩的共有三拨人马,日夜轮防。

而每一拨人马中,又有固定守哨与巡守之分。

丁闻一向是那一拨人马中最挨近笛风轩的人,连接笛风轩与外界的三道长廊曲折交错,固定哨位多半设在廊柱旁或转角交错处,而巡守者一方面可弥补固定哨的视线不足之处,同时也可巡查固定哨是否擅离职守。

都陵甫一出现,立即有两人跃身而出,当看清是牧野静风身前的红人都陵时,立即换上了笑脸。

都陵沉声道:“丁闻何在?我有事要与他商议!”

那两人迟疑着道:“这……”

都陵虽然备受牧野静风信任,但他在宫中的地位并不甚高,何况即使是风宫四老,也无法随便调换变动这里的防守。

都陵缓声道:“事关重大,二位适当变通,又有何不可?”

两人相视一眼,终于松口道:“商议可以,但丁闻不得离开此地。”

都陵道:“这个自然!”

两人道:“都统领稍候!”随即转身闪入曲折迂回的长廊中。

都陵虽然平静地站着,但他的脸上却隐隐有焦虑之色。

不过片刻,衣袂掠空之声响起,那两人已去而复返,两人神色皆已大变,其中一人惊惶地道:“都统领,丁闻他……他竟然不知所踪,他所在之处,只有一件衣衫挂着,巡守的弟兄一时疏忽,竟……竟没有及时察觉!”

都陵心道:“果然出事了!”口中却冷冷地道:“丁闻罪已致死!”丁闻是神风营的人,而都陵是神风营的统领,他如此说,并无不妥。

说话间,三条长廊内已有人影闪动,数盏灯笼先后亮起,喝问声不绝于耳,气氛顿时显得紧张了不少。

都陵忽然振声道:“诸位听我一言,丁闻擅离职守,当然需严惩不贷,但笛风轩的安危更为重要,切莫让人趁乱而进!谅丁闻那小子绝不可能逃出风宫!”

一语提醒众人,笛风轩四周很快恢复了平静,一鹰鼻鹞眼中年人自阴暗处闪身而出,走近都陵,低声道:“都统领,现在该当如何?是否去禀报宫主?”

都陵道:“我怎敢插手包兄份内之事?不过此事宜小不宜大,否则对包兄你也有所不利!”

这中年人名为包六桑,乃今夜戍守笛风轩众人之统带,听得此言,神色微变,不由感激地道:“多谢都统领指点!”心中忖道:“都陵年纪轻轻就已在宫主面前大红大紫,看来不无道理,丁闻擅自离去,下落不明,此事若是闹大了,宫主怪罪下来,我身为统带,自是首当其罪要受到责罚!”

都陵拱手道:“既然无法见到丁闻,我就告辞了!”言罢即转身匆匆离去。

他竟再一次向白辰居住之处而去。

推门而进,走至床边,伸手一摸,丁闻仍晕睡于床上,都陵低声道:“休怪我狠辣,如今我已不得不杀你了!”

左手按于丁闻胸前,内力倏吐。

丁闻连哼都没有哼出一声,已经气绝身亡。

都陵伸手一抄,已将丁闻的尸体抱起。

蓦地,金铁交鸣声突然由笛风轩方向传来,甚为密集。

都陵神色大变,立即改变主意,将丁闻的尸体放下,身形一闪,犹如淡烟般疾射而出。

但他竟不是向笛风轩而去!

包六桑在都陵离开笛风轩后,仍是心神不定,他想到丁闻所在的位置与笛风轩相距最近,那么丁闻突然失去踪影,会不会进了笛风轩?

虽然一时无法弄懂丁闻为何要冒死进入笛风轩,但包六桑仍觉这种可能性极大,因为除此之外,丁闻想要躲过众人的视线,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去,几乎全无可能。

即使丁闻真的在笛风轩,包六桑也不敢擅入轩内搜寻,而需先禀报牧野静风。但都陵的一番话却使包六桑有了顾虑,一时踌躇不决,在长廊中来回踱步。

几个巡守的护卫迎面走来,行在最前面的是一直暗中与包六桑较劲的马飞驰,对方无论武功心智,皆不在包六桑之下。

马飞驰本是寒掠属下一名殿主的弟子,所以在各方面总是处处被包六桑压了一头,他对此事自然一直耿耿于怀。

包六桑与马飞驰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突然在马飞驰的脸上捕捉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那是幸灾乐祸的笑容。

尽管这得意的笑意一闪即逝,却让包六桑猛然顿悟。

纸终是包不住火的,丁闻的事迟早要被宫主牧野静风知道,马飞驰绝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如果包六桑刻意掩饰过关,反而更会招来杀身之祸。

包六桑再不犹豫,对他的心腹简单交待了几句,立即向牧野静风安寝的“闲风阁”疾掠而去。

“闲风阁”是无天行宫中最为清幽的地方。

走近“闲风阁”,使人不经意间会误以为自己走进了江南的一处风景区。

石径通幽,竹影婆娑。

“闲风阁”是风宫白流攻下无天行宫后,牧野静风让人依江南风韵而建的,在牧野静风与叶飞飞完婚之日,他第一次住进了“闲风阁”,从那天起,他就对这儿情有独钟了,惟有在“闲风阁”中,身处清幽秀美之景,牧野静风才有短暂的轻闲。

夜已深。

牧野静风仍未入睡,他拥着叶飞飞,坐在一张极为华贵的床上,叶飞飞微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裙脚。

牧野静风抚弄着她的秀发,轻声道:“如果那个年轻人真是栖儿,我就是倾风宫之力,也要将他找到!也许过不了多久,我们父子便可团聚了!”

他以手指轻拈叶飞飞的耳垂,道:“飞飞,你不是常说一直很想见到栖儿吗?”

叶飞飞轻轻点了点头。

牧野静风道:“栖儿失踪至今已有五年,这五年中,他一定吃了不少苦头,不过日后他若能成为风宫少主,也算是苦尽甘来,栖儿天资过人,将来必可承接风宫大业!”

叶飞飞的身子轻轻一颤,偎依入牧野静风的怀中,低声道:“杀害敏姐的寒掠已死,栖儿也极有可能会找到,穆大哥,我们能否离开风宫,找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共享天伦?我想,敏姐在天之灵也定希望穆大哥不要再身陷风宫之中!”

牧野静风重重哼了一声,不悦地道:“今日我的心情本是颇佳,你可莫坏了我的兴致!正盟重创之后,再难与风宫抗衡,整个武林即将落入我的手中,又怎会退身风宫?更何况我本是战族传人,身上流着的是战族血液,容樱惑乱风宫,我父亲才被遗弃荒野,我必要一雪当年之仇,得到本应属于我们父子的无上荣耀!”

叶飞飞虽然早已料到自己根本无法劝阻牧野静风,但此刻她仍是感到了深深的失望和悲哀。

牧野静风搂着她的肩,低声道:“时辰不早了……嗯?”他的眼神变得格外明亮。

叶飞飞默默搂着他的颈,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激情。

忽听得外面一声轻咳,随即有人在外面低声道:“禀宫主,可能有人已经闯入笛风轩,请宫主定夺!”

牧野静风眼中的炽热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森森寒意,他缓缓坐直身子,沉声道:“是宫内弟子吗?”

“是!”门外禀报者显得有些惊讶,他不明白宫主怎能未卜先知。

牧野静风沉声道:“围住笛风轩,我要亲自会一会敢私闯笛风轩的人!”

“是!”

很快,笛风轩四周显得一片肃杀!

牧野静风在离笛风轩二十丈外站定,望着笛风轩,脸上有了愤怒之色。

四名风宫死士肃立于他的身后,一言不发。

神风营属众虽然骁勇忠诚,但比及风宫中的精英死士,却犹有不及之处。

牧野静风听了包六桑的禀报,沉声道:“此人名为丁闻?”

“是……属下该死!”包六桑的背上已是冷汗涔涔。

牧野静风低声道:“丁闻……丁闻……”随即向立于右侧的两名风宫死士挥手道:“去吧!本宫要活人,我倒想见识见识丁闻这小子!”

话音甫落,两名风宫死士已疾射而出,迅速逼近笛风轩,闪身而入。

喝斥声中,金铁交鸣声倏然响起——果然有人私闯笛风轩!

牧野静风的眼中立时有杀机涌现!

“咔嚓”一声爆响,拌随着凄厉而短促的惨呼声,一个人影自笛风轩内飞跌而出,砰然落地之后,竟再未起身,也不知生死如何。

牧野静风颇为恼怒,他断定丁闻敢冒险闯入笛风轩,必有不为人知的内幕,所以吩咐要留下活口,但两名风宫死士出手却太过辛辣了。

此念方起,牧野静风忽觉不妥:笛风轩内的金铁交鸣声竟然没有停止?

难道,重创倒下的人,不是丁闻,而是风宫死士之一?

轰地一声,一个人影自笛风轩内破门而出,如怒矢般向西射去。

但此时的笛风轩外已被重重包围,喝叱声中,几个人影从不同方向疾围而上,而更多的人则在几丈外分批合击,形成更大的包围圈。

此人已是插翅难飞!

他显然也明白了这一点,当即收势,在重重包围之中仗剑而立。

牧野静风内力高深莫测,目力亦是惊人,虽相去甚远,却已将此人面孔看得清清楚楚!

私闯笛风轩的人赫然是白辰!

包围白辰的人心中同时升起一个疑问:“擅入笛风轩的人是白辰,那么,真正的丁闻何在?”

但谁都明白,无论内情如何,白辰都已是必死无疑!所以不等牧野静风吩咐,攻击就已开始。

两杆长枪率先如毒蛇般刺出,声势惊人,自左右两侧分取白辰,长枪破空之声慑人心魄。

守卫笛风轩的人中绝无庸手!

白辰清啸一声,长剑贴身,身形暴旋,金铁交鸣声中,持枪者只觉手中长枪如同疯狂的毒蛇,根本无法把持,虎口齐齐震裂,长枪脱手而飞!

白辰双腿如风,闪电般准确踢出,飞出的长枪被他劲腿一扫,倏然加速,如一抹咒念般双双没入两名攻击者的胸膛!

白辰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滞,沉腕一压长剑,一声颤鸣,剑已自他右腋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反向刺出,与突袭身后的一柄弯刀一触即分,悄然滑过!

如嗥的惨叫声中,刀手的右腕已被齐齐削断。

与此同时,白辰的左拳已重重击中另一名剑手的胸口,剑手立时狂跌出去,鲜血喷洒。

瞬息之间,白辰已连挫四名对手,众人无不惊骇失色。

牧野静风的眉头越锁越紧。

他已看出白辰方才连挫四人的武功,既有江南蔡氏堂的腿法,又有狂拳门的拳法,而他一剑斩断对方右腕的剑法,竟与青城剑法有相似之处。

白辰的武功之杂,实是大出牧野静风意料之外,同时,牧野静风亦看出白辰的内功修为已足可跻身绝顶高手之境,正因为如此,蔡氏堂的腿法、狂拳门的拳法这两种并不如何高明的武功,在他施展出来,仍具有惊人的杀伤力!

谁也不曾料到白辰的武功已精绝至此,猝不及防之下,被他连挫四人,围杀者再也不敢轻敌,彼此间配合得更为默契!

守卫笛风轩的人毕竟全是风宫精英,很快双方呈相持之状,但见白辰在一波强似一波的攻击下,腿、拳、剑齐施,招法变幻莫测,脚下更配以寒掠传授他的“联翩步法”,倏忽进退,在几大强手的联攻下,竟未露败象。

牧野静风冷哼一声。

他身边的风宫死士立即意识到自己该出手了,否则以众敌寡还久战不下,风宫威颜何存?

当下两人道:“宫主,属下愿擒下此子!”

牧野静风目光依旧落在白辰身上,他淡淡地道:“只怕以你们的修为,尚不是他的对手!”

两人心中齐齐一震。

就在这时,白辰倏然拔地冲天而起,凌空倒折,如长虹贯日般疾射而下,其疾其快,无与伦比。

牧野静风的脸上忽然有了极度惊愕之色。

白辰剑在身前,直取下方一持刀者。

那人心中忽然泛起寒意,只觉白辰之剑如穿云破日般直下,自己根本无法抵挡!

但此时已避无可避,白辰一剑之下,已将他方圆一丈内的空间完全笼罩。

困兽犹斗!

持刀者在绝望中反而被激发了空前强烈的斗志,强行将自身功力提至十成,刀挟惊人破空之声,奋力迎上。

“当”地一声,刀剑接实,火星迸射!

持刀者只觉一股奇大的劲力由他右臂疾涌而入,奇痛之下,刀已脱手飞出。

几乎就在同时,他的喉头一凉,鲜血如箭标射。

凉意迅速传遍他的周身,他的所有力量随着鲜血的流出而渐渐消失。

于是,他的身躯如同被伐倒的朽木般向后缓缓倒去。

在他的意识还没有完全脱离身躯时,听到了在他身侧响起了一声短暂的闷哼声——但他已经无法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事实上是白辰的剑已再次洞穿另一人的咽喉,将他的惊呼声封于喉底。

牧野静风以近乎耳语般的声音自语道:“这一招,竟与我的‘生死由剑’极为相似!”

先前见白辰施展各派武学时,牧野静风还道白辰必有不为人知的来历,抑或在他的身后尚有惊人内幕,否则他怎么可能一人通悉几个门派的武学?如今见白辰以一招与“平天剑法”中“生死由剑”极为相似的剑法格杀一人,才知白辰的武功很可能是偷学而来,因为普天之下,除牧野静风自己外,再无第二人会使“平天剑法”,而牧野静风又怎会将“平天剑法”传给白辰?

既然白辰的武功是偷学而来,而且已有如此修为,说明白辰平日的嗜酒如命、疏懒而不思进取全是假象!

不难想象,仅靠偷学,能达如此境界,白辰一定流了比常人更多的血与汗!

想到连自己都被白辰所蒙骗,牧野静风怒意大炽。

当白辰再伤一人时,牧野静风冷哼一声,身形飘然而起!

身法洒脱至极。

平天六术中的轻身功夫本已绝世不凡,更配以今日牧野静风已臻化境的内家修为,更是达到难以想象之境!

白辰但觉身后有微风拂过,未等他有任何反应,牧野静风已静立于他身前一丈开外,气定神闲,仿佛他已在这儿静立了多时!

围攻白辰的人全都如潮水般退去,他们知道,一旦宫主出手,白辰已绝无生还的可能!

如果此时还不收手,就是对宫主的污辱!

白辰的衣衫上已溅满了鲜血,而他的目光却坚定而镇静,有一种不屈意志在其中涌动闪现,平日身上的醉意与懒散之气此时已荡然无存。

牧野静风正视着白辰,道:“看来,连我也被你蒙骗了,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如此做,风宫上下待你一直不薄!”

白辰的眼中有了讥讽之意:“那是因为你需要利用我!”

牧野静风道:“这又有何不妥?人生在世本就是互相利用的,何况我能给你地位和权势,你如此年轻就追随我身边,这在他人看来,可是一种莫大的荣幸!”

白辰倏然仰天长笑!

笑罢,他方缓声道:“风宫内的一切在我眼中不过如同粪土,风宫灭我白家上百口人,此仇我永铭于心,时时刻刻不曾忘记,也不敢忘记!当日杀寒掠是你的主意,其实我亦是甘心被你利用,只要我白辰尚有一口气在,就要寻找报仇的机会!”

牧野静风缓声道:“志气可嘉,可这无疑于螳臂挡车,可笑至极!现在我已明白你私闯笛风轩的目的所在,你定是想得到那部刀诀吧?”

白辰毫不犹豫地道:“不错,我正是想得到刀诀!你空有一身武功,对付杀你妻子的人也只能用诡计阴谋,若是我能习得更高武学,必将风宫杀得片甲不留!”

牧野静风的脸上倏然有杀机隐现,自上而下纵贯他面部的血色疤痕为那张本是俊朗的脸平添了无数诡异之气。

他冷声道:“可惜你已经没有机会了!你只在五年前见我使过一次‘平天剑法’,却能在今日施展出来,虽然有所出入,也殊不简单了!我今日索性成全你,以‘平天剑法’杀你,让你在临死前还能见识我的‘平天剑法’,不过,能看到几招,那就全凭你的修为了!”

白辰毫无惧意,朗声道:“若能将‘平天剑法’看完,我也不枉一死!”

言罢,剑横于胸——俨然是青城剑法中的“平步青云”起手式!

牧野静风不屑地一笑:“青城剑法轻灵有余,霸气不足,何足道哉?如今青城派更是全派被灭,从此江湖中再无青城剑派,更不会有青城剑法的一席之地!先传你一招‘逍遥容与’!”

“与”字一出,牧野静风右手剑指倏扬,以气代剑,一式平天剑法中的“逍遥容与”已倾洒而出。

与白辰这样的武林后进对阵,牧野静风自是绝无用“伊人刀”的可能!

白辰奋力疾挡。

“铮”地一声,白辰的剑赫然已被牧野静风发出的无形剑气击断剑尖,与此同时,白辰的腹部再中一剑,身形立时倒跌而出,砰然落于二丈开外,腹部血如泉涌!

风宫属众先是一怔,倏而高声欢呼!

十五年前,牧野静风的“平天六术”就已名动江湖,剑压天下,何况是十五年后内家修为已达“虚通”之境的牧野静风?

白辰甚至接不下他一招!

牧野静风不动声色地望着倒于地上的白辰。

但见白辰痛苦地蜷缩成一团,随后吃力地翻转身子,双手撑地,在众人的目光中,白辰终于颤巍巍地站起身来!

牧野静风的眼中有异芒闪过。

他的左手慢慢握紧,嘴角也轻轻颤了一下。

白辰长吸一口气,竟已将自己的身躯挺直如一杆标枪,仿佛那受伤的躯体已不再是他的。

甚至,他的脸上还有不屑的笑意!

白辰说得很慢,但每一个字都很清晰:“好一招‘逍遥容与’,可惜,你心中有太多庸俗之物,所以招式逍遥,招意却毫无逍遥可言,我感到很失望!”

牧野静风怒极反笑!

笑罢,他一字一字地道:“很——好!你够资格见识我的第二式剑法:魔消道长!”

白辰将手中的断剑握得更紧:“但愿这一式不会让我失望!”

牧野静风心中已被无边的愤怒完全充斥,他冷哼一声:“去死吧!”右手剑指疾出,同时身形暴进!

刹那间,白辰全身已被无形剑气完全笼罩!“魔消道长”以诡异多变见长,一招之下,仿若有无穷无尽的剑气充斥着方圆数丈内的每一寸空间,万变莫测。

白辰不退反进!

所有的人皆为之一愕。

剑出!

虽是断剑,剑势却惊世骇俗!

——不,不是剑势,而是刀——势!

白辰竟以断剑使出不凡的一刀!

刀势快如惊电,辛辣无比,一招之间,蕴含天下万般刀法之精华,先是狠辣,倏而快捷,最后变成飘逸出世的一“刀”!

断剑与无形剑气强行相接、绞杀!

风宫属众根本无法窥破那极短一瞬间的万般玄机!

他们所看到的,只有结果!

铮响声中,白辰的断剑已成碎片,四散飞射。

白辰的肩上再添二道伤口,鲜血将他的白色衣衫浸染得一片赤红。

他的脸色极其苍白!

但,纵使败得再惨,他终是没有死。

这几乎也是一种胜利,谁也不会想到他能够在牧野静风手下走过两招而不死!

牧野静风的瞳孔渐渐收缩,眼中寒意如冰:“没想到你连霸天刀式也见识过,更已练成四成火候,看来,我一直都低估了你!在我眼中,你的天分似乎并非极其出类拔萃!”

白辰道:“当一个人心中惟剩下仇恨之时,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常人无法想象的!我的武功不是来自我的天赋,而是来自我的仇恨!每当我看到出色的武学时,心中就会升起一个念头:如果我学成这一式武学,就可以用它来杀掉风宫多少贼子!这种念头使我有了连自己都不敢想象的领悟力!”

他慢慢解下腰间的剑鞘,握于右手,冷然道:“你的‘逍遥容与’已不再有逍遥之意境,你的‘魔消道长’更因为你身具魔心,已不再是魔消道长,而成道消魔长,‘平天剑术’已面目全非,所以我才能活下来!”

他的嘴角处浮现了一抹讥嘲的笑意:“面目全非的‘平天剑术’,再比试下去,也没有多少意义,倒不如让你试试我的‘恨心剑法’!”

“恨心剑法?”牧野静风微微一怔。

“不错!我心有恨,我剑有恨!”白辰反握剑鞘倏然上扬,直指苍天,仿若在怒问苍穹!

牧野静风眼中光芒倏闪即逝!

他沉声道:“也好,我要你见识见识真正的‘生死由剑’!”

白辰的目光直视牧野静风,嘶声道:“你我之间,本无仇恨,你曾为风宫所害,而今却甘心投身风宫,我恨你敌我不分,绝情绝义!”

牧野静风一声长笑:“乳臭未干的小子,敢教训我?我已存杀你之心,这一式‘生死由剑’绝对会让你满意!”

“心中有恨,死又何惧?”白辰一声怒喝,手中剑鞘幻影无数,如欲席卷天地万物般向牧野静风袭去,剑鞘虚影闪掣于每一寸空间。

牧野静风剑指疾扬,“生死由剑”破空而出,剑气划空之声如破帛!

“生死由剑”乃平天剑术中杀意最重的一式,何况牧野静风此时本就对白辰存有必杀之心,也许他可以忍受白辰企图染指他的刀诀,但他无法忍受白辰对他的冒犯!

事实上,仅是因为白辰接下他两招剑式这一点,在牧野静风看来,他就应该死!

无形剑气划破虚空,径取白辰心脏!

招式一往无前,惟杀方止!

周围观战者目睹这一式“生死由剑”,心中不由齐齐一凛,仿佛那一剑所攻击的已不仅仅是白辰一人,而是每一位目睹此剑式的人。

好凌厉霸道的必杀一式!

但白辰心有大恨,浑不畏死!双方身形倏然相接。

“锵”地一声,牧野静风的无形剑气破鞘而入,立时将之生生震裂!

剑势未了,长驱直入。

在生死存亡的一瞬间,白辰凭借寒掠传给他的“联翩步法”疾然一闪。

“扑”地一声,右肋再添一剑,血箭标射。

牧野静风毫不留情,化指为拳,身形倏进,白辰只觉腹部奇痛,已被重击一拳,身形立即如断线风筝般倒飞而出,鲜血狂喷,在空中划出一道凄厉的弧线。

砰然落地,白辰竟再也无力站起。

他半支着身子,眼中赫然仍有不屈之光芒。

牧野静风向一名风宫死士挥了挥手,那名风宫死士心领神会,“铮”地一声抽出腰间如月般的弯刀,抢前数步,挥刀斩下!

白辰已无力反抗!

一个人影自斜刺里倏然闪射而出,直取风宫死士身后。

风宫死士只觉身后劲风逼至,心中一凛,不得已只好强行收势翻腕,弯刀反向疾撩。

金铁交鸣之声倏然响起,风宫死士突觉手中弯刀一紧,手腕奇痛,几欲拗折,大惊之下,急忙撒手松开弯刀。

让他不解的是袭击者并没有乘势而进,他立时倒掠而出,落于二丈开外,惊魂甫定,这才向袭击他的人望去。

一望之下,风宫死士惊愕不已!

此人赫然是宫主夫人叶飞飞!叶飞飞的手中正握着她的奇门兵器“离别钩”,离别钩结构独特,最擅夺人兵器,风宫死士猝不及防,竟在一招之中被夺去弯刀。

刀剑别离人离别——这一次风宫死士只是兵器脱手,命却保住了,显然是叶飞飞手下留情。

当然,如果出手的不是叶飞飞,那么牧野静风早已将任何有碍他命令执行的人拦下!

风宫死士见是叶飞飞,一时亦不知所措。

叶飞飞将夺下的弯刀递还给风宫死士,转身对牧野静风道:“宫主,能否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过白辰?”

她极少称牧野静风为“宫主”,这一次肯如此称呼,可见她极为希望能够救下白辰。

牧野静风心中疑虑重重,叶飞飞对白辰一向有所偏袒,她想救白辰,并非不可理解,但叶飞飞这些年来极少过问风宫宫内事务,为何能及时知悉此事?

牧野静风沉声道:“他不但背叛了我,更将与风宫为敌作为其心中誓愿,此子不杀,必为风宫后患!”

叶飞飞看了伤痕累累的白辰一眼,眼中既有怜惜,亦有少许欣慰——是不是因为她终于明白白辰平日的“不求上进”全是假象?

叶飞飞道:“以风宫势力,难道还怕一个孤身少年吗?宫主,五年前,你是为了救护他,才将他引进风宫的,难道五年后的今天,又要由你亲手杀了他?”

甫闻“亲手杀了他”五字,牧野静风心中一动,脸上闪过奇异的神芒,不过一闪即逝!

他哈哈一笑,望着白辰道:“小子,既然夫人慈悲,为你求情,我就饶你不死!但死罪虽免,活罪难逃,为了免去后患,今日我要废去你的武功,然后将你逐出风宫!”

叶飞飞还待开口,牧野静风已抢先道:“你不用再替他求情,若是对他太过心慈手软,任其全身而退,我日后如何能服众?”

他声色俱厉,叶飞飞顿知已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她心道:“白辰虽然武功被废,但总算保全了性命,穆大哥肯放过一个私闯笛风轩的人,已是难得了!”

她当然知道废去武功对习武之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但命运之残酷就在于它会将人逼至别无选择的境况!

牧野静风向那名风宫死士使了个眼色,那风宫死士立即心领神会,向倒在地上的白辰逼近!

叶飞飞不忍目睹残酷一幕,悄悄别过脸去……

她身在风宫,与牧野静风再难有相通之处,故她虽贵为风宫宫主夫人,却是孤单而落寞的,在潜意识中,她已将白辰当作她的晚辈,她的亲人,为白辰的不思进取而忧虑,为白辰的不幸而伤心。

想到白辰的遭遇,念及他日后必将流落江湖,叶飞飞不由心中黯然,泪水盈眶。

这时,她听到了白辰极力压抑,却仍是那般惊心动魄的痛呼声。

这是包含了无比痛苦、无比仇恨的痛呼声,声音低沉嘶哑,让人不忍多听!

叶飞飞心中一颤,泪水夺眶而出。

她知道,白辰的武功必已荡然无存!

叶飞飞再也忍耐不住,她猛地转过身来,向白辰那边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