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独闯巢湖的人正是白辰!
水筱笑乍见白辰,心中顿时涌起了一股奇异的感觉。她隐隐感觉到在白辰身上已有了某种异乎寻常的变化!这种变化,更多的只可意会,不可描述。但水筱笑很快发现白辰的体骼竟也有了不可思议的变化,眼前的白辰比她先前所见到的白辰显然高大了不少。
水筱笑心中的惊愕可想而知,她心中飞速转念:“当日他被自己的‘水殇十三指’所伤,伤势极重,没想到最终不但没有重伤而亡,武功反而有了极大的进展!不知这些日子,他究竟有着什么样的遭遇?”
心中转念,口中已道:“白辰,那天你被我击伤,没想到今夜竟敢重返巢湖!这次只怕你再也没有上次幸运了。”
白辰沉声道:“墨姑娘何在?”对水筱笑所言,他竟浑然不加理会!他的目光极为深沉,让人一触之下,不由心生寒意。
水筱笑娇声笑道:“你大可不必担心她,因为此时正有一位武功卓绝、俊朗不凡的高手舍命护着她。”
白辰眼中寒光一闪,双脚一分,“咔嚓”一声暴响,脚下的船板赫然已被其潜劲破成两半,并以极快的速度向两侧的船只撞去。
与此同时,白辰身形暴起数丈,凌空将手中半截断桨劲掷而出,断桨破空疾射,声如闷雷,其势骇人。
猝不及防之下,围于小舟右侧的那艘水族船只遭到重重撞击,船身立时被撞出一个大窟窿,湖水汹涌而入,船只很快倾覆。水族中人水性极佳,立即齐齐跃入水中。
左侧的那艘船只亦是一阵剧震,水筱笑眼见断桨来势惊人,若不封挡,势必可一击毁船。当下不敢怠慢,右臂疾扬,相思环倏然闪出,向断桨迎去,意欲套中断桨。相思环出击手法极为奇异,竟暗蕴旋劲,断桨立时被切作数截。
孰料断桨来势之凶猛远在水筱笑的意料之外,虽然她凭借相思环的巧劲将木桨切作数截,却并未能完全化去其惊世力道,有三截竟穿过相思环,轰然撞在小船上,立时将此船亦破开一个孔洞。
与此同时,白辰犹如天神般凌空压下,单手向相思环抓去,似乎浑然忘了水筱笑的相思环是可怕的夺命兵器!
水筱笑心中暗喜,右臂疾抡,相思环顿时仿佛注入了灵性,犹如毒蛇般向白辰的右臂卷去。
一个低沉的碰撞声响起后,相思环已将白辰的臂膀牢牢扣住。
几乎就在同时,水筱笑左手食指、中指曲弹之间,无形指劲犹如利刃般破空划出,挟着凌厉杀机,直取白辰的要害部位!
正是其绝学:水殇十三指!
白辰曾被“水殇十三指”击成重伤,不可能不知它的可怕之处,但——
他竟不闪不避!
一声沉喝,白辰凌空劲压而下,水筱笑虽然以相思环扣住了其右臂,却无法对他产生一点威胁!只见白辰的右手成掌,径直狂击而下,所用掌法正是墨东风刻于海中石洞的那套掌法。
“噗噗”两声,白辰身前两处要害不分先后地被“水殇十三指”的指风击中。
白辰却浑如未觉!
大惊之下,水筱笑欲撤招暂退,但她手中相思环与白辰的右臂纠缠成一团,既不能牵制白辰,亦不愿舍弃,反而成了她自己的累赘。正犹豫间,如潮掌劲已长驱而入。
她的神色倏变,忙弃环双足一点,身如柳絮般倒飞而出。
“轰”地一声,掌风所及之处,犹如巨刀劲劈,小船立时断作两截,船上的水族中人纷纷落水。
水筱笑脚下一晃,不由向后倒去,但她的轻身功夫已臻化境,略一拧身,立即如轻羽般斜斜飘出,身法优美绝伦,无丝毫仓促之感。
水筱笑身如轻烟,飘然落在惟一一艘未沉的小船上,心中震惊不已!同时暗自忖道:“他怎敢将船只悉数毁去?若无立足之地,他惟有在水中与我等相战,这对他来说显然十分不利!”
思忖间,白辰已如大鹏般向湖面俯冲而下,双掌齐出。
“哗”地一声惊天巨响,浪花冲天而起达数丈高,湖面出现了一个方圆近十丈的凹坑,刚刚落水的水族中人受此惊世一击,顿时死伤狼藉。船只残骸更是被击得四碎,断木碎板激射开去,又伤了数人。一时间,惊人的水浪声与惨呼声混作一处,惊心而动魄,鲜血立时将那片湖水染红了。
水筱笑所在的船只亦被波及,剧烈地震晃着,犹如风中一片枯叶,难以自持。
但水筱笑的武功亦极为高深,危急之中,立刻脚下一错,借着一股暗劲,生生使船只在汹涌起伏的湖面上旋动,如此一来,顿时化去了浪花激荡之力。
白辰单足在一块断木上一点,身形再起,向水筱笑这边电射而至。
与水筱笑一同留下来对付白辰的水族中人的地位皆在水筱笑之下,眼见白辰攻势凌厉,锐不可挡,惟恐水筱笑有失,立即有几人自几个不同的方位纵身而起,数件兵器同时向白辰疾迎而去,但求能在白辰踏足船上之前便将之截下。
一杆长枪率先攻至,暴扎白辰心胸!
一声诡异的撞击声后,那人只觉一股强大得无可抵挡的罡烈真力沿着长枪汹涌疾贯而下,十指指骨立即齐齐震碎。
未等他有更多的反应,被白辰夺去的相思环已沿着长枪暴滑而下,重击其右臂,一声惊心动魄的断折声响起,此人的手臂已被相思环生生击断,整个身躯亦倒飞出去。
他的长枪却被白辰一把扣住,内力一吐,枪杆以横扫千军之势划空强扫,因为速度太快,长枪与虚空相击,发出惊人的尖啸声,整杆长枪承受了巨大的压力,以至于枪杆弯曲如弓。
金铁交鸣声震耳欲聋,二刀一剑立时被生生震飞半空之中。
而白辰已如鹰隼般滑飞而至,掌势所及,立时将其中两名阻截者击得倒跌而出,血洒长空。他的双足却已借机准确无比地踏在另一名阻截之人的肩上,只一借力,便止住下坠之势,稳稳落在了船上。
此时白辰与水筱笑虽是各据一端,但船身狭小,两人相距不过一丈左右。
水筱笑感到了压力,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
她已先后两次亲眼目睹了白辰身受致命重击,却安然无恙,心中之惊愕可想而知。
“莫非他身着护身奇甲?”水筱笑心中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可白辰的身躯始终被笼罩在一件黑色的斗篷中,无法看清里面是否真的穿有护身奇甲。更何况水筱笑的“水殇十三指”已可穿金裂玉,又有什么样的护身甲可以挡住“水殇十三指”的凌厉一击?
一时间水筱笑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这时,水筱笑隐约看见水姬的那艘小船重新向这边而来,立时再无惊惧。
白辰沉声道:“交出墨姑娘,否则你的下场与他们一样!”他直指湖面上漂浮着的几具尸体。
水筱笑冷冷一笑,道:“实不相瞒,你之所以能知道墨东风的女儿在巢湖,全是因为我们有意要将你引到这儿来的,如今你已插翅难飞,不如归顺水族。据说你的水性已极为高明,以至于可以杀了水族驯养的海蛟,若入水族必有一番作为。”
白辰缓缓踏进一步,再次问道:“墨姑娘何在?”他的脸上几乎没有任何表情,显得冷漠阴沉至极,让人无法揣测他心中所思所虑。
“哗啦……”水浪声中,几个人影几乎同时破水而出,手挥兵刃,其目标是白辰的下盘。攻击者正是落入水中的水族弟子,他们的御水之术极为高明,在水中发起的攻击亦快捷狠辣至极。
白辰沉哼一声,半步不移,劲贯斗篷,斗篷立时犹如一团代表死亡的乌云般狂扫而出,所及之处,立即有鲜血喷洒,触及者非死即伤,全力合击之势立时土崩瓦解。
水筱笑如秋水般的美眸中蓦然闪过一丝异芒,因为他赫然发现在白辰的斗篷内果然有一件暗黄色的铠甲!
若非亲眼所见,她绝难相信,白辰在短短时间内武功会精进如斯!
白辰正待再度逼进,倏然凝神不动,因为他突然听到了来自身后的奇异声响。
蓦然转身,只见二道水线正以快不可言的速度自二十丈开外向这边延伸,犹如两条惊龙破浪而至。
白辰神色微微一变,暗自揣测水下有何端倪,水筱笑见此情形,心中则不由暗喜。
两道水线离白辰尚有一丈远的地方突然终止不前,随即便听到“哗”地一声暴响,两道水柱自一丈外的水面处如怒矢般向白辰标射而来,攻势诡异莫测。
白辰挥掌即挡,掌如怒刀,向水箭疾斩!甫一接实,白辰顿觉右臂奇痛,更被水箭所挟空前强大的气劲生生震开。
同时,水箭亦被白辰一掌击散,水珠四射,犹如万箭齐发,几名刚刚浮出水面的水族中人被其射中,立时鲜血长流。
白辰心中一沉,心知已有绝世高手出现!仅仅在二十丈外以气劲带动湖水,便能形成如此可怕的杀招,其修为绝对可跻身当世最强十人之列。
就在这时,一个曼妙的身影已自二十丈外的那艘小船上踏水而来,足尖轻点湖面,湖面上顿时犹如盛开了一朵银白色的水花。借着这一点之力,那人如一抹淡烟般闪射而至,其速虽快至可追星逐月,却偏偏姿势仍从容飘逸至极,每一个动作皆历历在目。
仿若此人已可御风而行!
电光石火的刹那间,那人已掠过二十丈远的空间,逼进白辰。
白辰尚未来得及看清来者,便见对方的身躯突然犹如旋风般盘旋着冲天而起,湖水被其气劲所牵带,顿时亦出现了一个旋流,并且越旋越大,越大越强烈!当那人掠至最高点时,“轰”地一声,一柱巨大的水柱亦自湖面冲天而起,并迅速幻化为一把奇大无比的巨形水刀!向白辰当头疾劈而下。
一声长啸,白辰冲天跃起,翻腕之间,离别钩在手,向巨大的水刀疾迎而上。
全力相交之下,竟爆发出犹如金铁交鸣般的声音。
水刀赫然被击得溃散,化作漫天飞雨,倾盆砸下!
但白辰破开水刀后亦觉胸口沉闷,体内真力竟有些滞纳,心头大震,顿知久战下去,自己的处境必定更加不妙。当下心生一念,凌空倒掠,直取水筱笑!
水筱笑不敢怠慢,立即将“水殇十三指”催至巅峰之境,十指齐出,劲风破空而出,纵横交错,刹那间已形成一道风雨不透的气劲之网,狠辣霸道至极,犹如无数利刃在飞掠闪掣。
离别钩光芒暴炽,以席卷万物之势向水筱笑袭至,光芒迸射于每一寸空间。
白辰的身躯完全与招式融为一体,这一击足以惊天地、泣鬼神!
一声闷哼,水筱笑的右肋被强横气劲划开,立时有鲜血溢出。
但白辰亦未能安然无恙,他的左腕被一道指风射中,几乎遭遇断腕厄运——水筱笑倾力一击的威力,谁也无法忽视!
但白辰终是略占上风,他未做丝毫停滞,身形再进,左手疾然扣向水筱笑的右肩!
水筱笑脚下一错,身形倏然矮下,竟如水银泻地般贴着船舱向白辰飘然而进,非但避过了白辰的招式,更在间不容发之间双掌在船板上一拍,双腿自下而上飞窜而起,凌空劲扫白辰的喉间,出击之方位、方式皆刁钻至极。
白辰堪堪侧身避过,身后已有劲风袭至,其速快如惊电迅雷,以至白辰还未来得及有何举措,后背已承受了重重一击。
攻击他的人正是水姬!
水姬全力一击之下,其力道足以惊天地、泣鬼神!
只听得一声闷哼,白辰当场喷出一口血箭!
但与此同时,水姬亦觉一股强大至无以匹敌的力道自白辰身上反震过来,猝不及防之下,水姬只觉胸口犹如被重锤闷击,身躯倒飘而退,喉头一甜,一口热血狂喷而出。
水姬心中的吃惊程度甚至超过了愤怒!
她已有数十年没有流血了。
没想到今日甫一与白辰交手,就受此重挫,这如何不让她震惊愤怒?
趁白辰被伤之机,水筱笑右手疾出,闪电般切向白辰的双腿。
一声痛呼,血光迸射,水筱笑的右手除拇指外的四指竟齐齐断裂!
趁水筱笑受创骇然之际,白辰疾然抓向她的右腕脉门!
水姬目睹了这一幕,但她竟没有出手相救,而是以极度吃惊的表情望着白辰。
难道,是因为她受伤太重,以至于自己的弟子面临危难时,她也已心有余而力不足,无法出手相救?
就在那极短的一瞬间,白辰已一把扣住了水筱笑的右腕脉门!
太叔断楚见南宗脸上忽然出现本不应在此时出现的笑意时,心中“咯噔”一声,预感到有些不妙。
也就在那一刹间,羊孽的剑势忽然有了变化,剑身划出一个绝妙的弧度后,改变了出击的目标!
当羊孽的剑突然向她如冷电般射至的瞬息间,太叔断楚的脑中出现了极为短暂的空白!
在冷剑深深刺入她的躯体之前,她只来得及做出一个反应:尽可能将自己的肌肉、躯体收缩!
但羊孽的剑仍是不可避免地刺穿了她的衣衫,切入肌肤中,太叔断楚清晰地感受到了剑的凉意,她的心脏在凉意即将透体而入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收缩了。
“当”地一声暴响,羊孽的“摄魂剑”突然被一件来势极猛的异物一撞,竟被撞成两截。
太叔断楚的神智也在那一刻恢复过来,强提内力,身子反向倒掠。
将羊孽的“摄魂剑”撞成两截的是古治名震武林的战笔!此战笔跟随古治数十年,从不离身,今日为了救太叔断楚,终于第一次脱手!
太叔断楚已是逍遥门的惟一传人,而她的祖父太叔岱宗曾是洛阳剑会的剑魁,古治自不能轻易让太叔断楚出差错,方才一掷之力,已凝集了他的毕生修为,所幸“摄魂剑”虽然结构诡异独特,却并非坚不可摧。
太叔断楚的脸色苍白如纸!
未等羊孽、南宗再度进袭,古治已挡在太叔断楚身前,断然喝道:“羊孽,你竟敢助纣为虐?”
他的神色间自有一股凌然威仪,目光如炬。羊孽心中顿生惧意,止步不前,古治早在三十年前就列于“武林七圣”之一,无论声望、武学皆如日中天,羊孽虽知古治已中了毒,但心中的怯意却仍挥之不去,但觉古治目光犹如利剑,似乎可洞穿他的灵魂。
为了掩饰心中的惧意,羊孽狂笑数声,道:“今日赶赴洛阳剑会的人全都必须死!这丫头既然是逍遥门的惟一传人,就更应该受死!”
南宗接着道:“不错,今日大局已定,没有人能拦阻我风宫谋划已久的行动!”
古治冷笑道:“原来你们两人早已沦为风宫走狗!”
南宗并无恼怒之色,他平静地道:“此言可大大不妥!其实,我们南家早在数十年前就已成了风宫的一分子,风宫的事就是我们南家的事,为自家办事,又岂能称为沦落?要怪也只能怪世人太过愚蠢,在幽求一人独闯洛阳剑会毙杀百余名剑客后,竟无人想到是我南家在暗中做了手脚,否则今日这种壮观的场面只怕就不会出现了。”
太叔断楚在古治身后吃力地道:“古前辈切……莫上当,他们要拖延……时间,等古前辈……毒发后再……出手!”
古治微微颔首,却仍没有动手,其实他早已洞察到南宗与羊孽的心思,只是因为应付扈不可的一番强攻,他体内毒气已然深入,方才为解救太叔断楚掷出战笔时,他已将功力提升到最大限度,导致毒气攻心,此时再难对他人发动有效的攻击!
但这一点却绝对不可让羊孽、南宗知晓,古治尽可能让自己的神情镇定自若,不露破绽。
羊孽刺中太叔断楚的那一剑正中她的要害部位,虽然因为古治及时出手,使剑并未直接刺中她的内脏,但不断涌出的鲜血仍是大损精元,刻骨铭心的剧痛传遍了太叔断楚的每一根神经,使她的力道不由自主地涣散……
她与古治一样,是依靠坚强的意志支撑着的。
南宗向羊孽沉声道:“你的剑法虽然高明,但归附风宫后从未立功,如果此时你杀了曾是武林七圣之一……的古治,必可让宫主大为赏识!也算你归附风宫后献出的见面礼!”
羊孽未发一语,眼中闪过复杂之色。
正当此时,倏闻一声沉重的金铁交鸣声响起,犹如九天闷雷,声势骇人。
南宗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但见范离憎与扈不可同时倒飞而出,直至数丈外方稳住身形,足见他们方才强拼一招的威力是何等惊人。
范离憎的神情冷静依旧,虽然与牧野栖、幽求先后交手损耗不少功力,但此时他再战扈不可,竟未露败象。
扈不可身形所过之处,金剑拖划地面,青石地面火星四射,犹如一条火龙般飞窜,直至他的身形止住时方消失,一时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石硝气息。
他的脸上不知何时被剑气划开了一道口子,却未出血。
范离憎留意到这一点,眼中顿时闪过疑惑不解之色。
扈不可察觉了这一点,先是神色微变,复而冷笑一声,伸手在脸上摸索了一阵子,竟慢慢地揭开了一张人皮面具。
金剑门门主扈不可竟是由幽蚀易容而成,无怪乎他的剑法如此高明,与平时世人所知的扈不可大相径庭。
这些年来,武林正道与风宫交战不断,认识幽蚀的人自然不少,偏偏范离憎却不识幽蚀为何人。
此时,幽蚀不再掩饰自己的身分,他沉声道:“风宫数百精英已云集洛阳,尔等若再负隅顽抗,惟有死路一途!风宫雄踞天下乃大势所趋,识时务者便归顺风宫,本宗主可保其性命!”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场中每个人的耳中,笑菊苑四面八方的震天厮杀声似乎在回应他的话。
姬泉反手一剑刺穿一名黑衣人的咽喉,怒声道:“风宫群魔人人得而诛……”话未说完,一声闷哼,赫然有一杆长枪自他身后透体而过。
姬泉心中一沉,他明白自己体内的毒气已全面发作了,否则绝不可能被人轻易偷袭成功,毒素入体使他的反应迟钝了很多。
姬泉大吼一声,扣住自腹部穿出的血淋淋的长枪,将自身的真力在那一瞬间强提至极限,双手全力向后劲带。
偷袭者正自得意,倏觉手中长枪挟着万钧之力反撞而至,双手十指齐齐爆碎。
在他尚未感觉到断指之痛时,长枪尖锐的枪尾已透体而入。
他惊骇欲绝地望着深深扎入自己心脏的长枪,痛苦、惊惧、绝望……诸种表情同时出现在他的脸上,使他的五官有些扭曲,变得诡异起来。
姬泉毙杀此人时,已有一抹剑芒自正前方疾袭而至,杀机凌厉。
姬泉毫不犹豫地迈出了他生命的最后一步。
他既未闪避,更未后退,而是迎着那抹剑芒疾进一步。
剑光毫无阻碍地破体而入,剑身与他的肌肉、骨骼相磨擦,发出低沉却惊心动魄的兵刃饮血声。
姬泉的剑亦在同一时刻完成了它的最后一次飞舞。
他的剑在空中划出一道惊人的光弧,向与他近在咫尺的对手颈部抹去。
绝不繁杂诡异的一剑。
却亦是绝对直接有效的一剑。
剑光破空而过,一颗大好头颅高高抛起,血洒长空。
是否无论什么样的剑法,在取敌性命的最后时刻,都一无例外地简单而直接?
失去了头颅的身躯仍踉踉跄跄向前走出两步,随即便如朽木般向前一头栽去。
他与姬泉几乎是同时仆倒于地上,气绝身亡。
他们的血很快在青石地面上汇合一处……
与姬泉一样惨烈被杀的剑客已有三十多人——七星楼楼主居右仆身于一张长桌上,不知为何,那把取他性命的刀竟是自桌上穿过,透过木桌,扎入他的胸口。
——李青、慕容楠依旧站着,但他们却已气绝身亡。他们竟是相拥而立,一杆长枪自慕容楠的后背扎入,从李青的后背穿出。慕容楠一手揽着李青,另一手握着剑,似乎在他死后,仍念念不忘守护着深爱的妻子。
在他们两人的身旁,倒着四名黑衣人,呈一个整齐的扇形,他们的致命伤口皆有两处,一处在胸前,一处在后背,两处伤口之间,便是其心脏。
惟有姑苏剑侠慕容楠与其心爱的妻子李青双剑合璧的一式“灵犀一点”,方会有如此奇特的伤口。
他们的剑,竟能分别自对手的身前、身后穿刺而入,最后在对手的心脏中双剑相遇。
“灵犀一点”虽然不是武林中最可怕的剑法,却绝对是最不可思议的剑法。
幽蚀对这种局面很满意,他知道时间拖得越长,今日参会剑客的反抗就越小,这一切都归功于南宗在酒里、果点中施下的毒!
他直视范离憎,道:“你已喝下有毒的酒,若再妄动真力,必会自取灭亡!”
范离憎心中思忖道:“原来毒是下在酒中,不知‘饮酒品琴’是谁出的主意?如果此人是阑蝶倒也罢了,如果是南宗,那么这就是一个极为阴毒的计谋,以‘饮酒品琴’的方式论剑,最终剑法较高者势必都要饮下有毒的酒,如此一来,他们最难对付的人就已先行解决了。”
心中转念,表面已冷笑道:“我岂能不知你是以酒中有毒来扰乱我的心绪?可惜纵是如此,你仍无法胜我!”
幽蚀眼中闪过一抹骇人的杀机,他沉声道:“南宗在酒中下的毒名为‘蝶恋花’,以数种产于沼泽地中的毒蝶体内的毒液淬炼而成,若单单饮下有此毒的酒,毒性并不会发作,但一旦再闻到菊花的香气,毒性就会悄然发作。你与牧野栖各得一束怒放的昙菊,其实就等于接到了死神的催命帖子!”
范离憎听到这儿,暗自倒吸了一口冷气,忖道:“没想到世上竟有如此奇毒,无怪乎诸剑客中不乏江湖经验极为丰富的前辈,却无一人能识破!想必他们早已料定夺取昙菊一战,必会有碎菊无数,如此一来,菊花的香气迅速在空中弥漫开来,早已潜伏于众人体内的‘蝶恋花’亦迅速发作了。”
也正是因为“蝶恋花”有此特性,古治老前辈与幽蚀一战中,虽曾以一式“十面埋伏”占了上风,压制住幽蚀,但他却根本无法将体内的毒素排出。因为在他试图以内家真力排出毒素的同时,已在不断嗅入菊花的香气。
若是知道自己身处一个时时刻刻都会加剧自己中毒程度的环境中,那么即使定力再好的人,也会心烦意乱。幽蚀之所以将“蝶恋花”的秘密告诉范离憎,定是借机惊扰范离憎的心神。如此一来,他的胜算就大增了。
只是,既然他认定范离憎已中毒,却仍要使出扰敌之计,这岂非证明他心中本无取胜的信心?
幽蚀本是一个狂傲自负的人,能让狂傲自负者的信心骤减之人,必然有其惊人之处。
范离憎的确给了幽蚀极大的压力。与范离憎交手后,他忽然发现对方的剑法比之与牧野栖、幽求交战时竟又精进了一层。
这让幽蚀震愕不已!
难道,范离憎与牧野栖、幽求之战,一直隐藏了自身实力?若是如此,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他并不想成为中原剑道的剑魁?
幽蚀的扰敌之计本应极为有效,只是他所面对的对手范离憎根本不曾有任何中毒的迹象!
范离憎自己亦不知是什么原因让他不受毒素入侵,他只知自己此刻有足够的信心与实力挫败幽蚀。
因为,以他对剑法的超人悟性,再加上悟空老人的指引,在短短时日,他的剑法已步入一个全新的境界。
范离憎尚未以全新的剑道修为对敌,既然眼前此人是风宫玄流的宗主,其剑法已臻绝世剑手之境,那么正好可以以他做为试剑者!
想到这一点,范离憎的心情反而冷静下来,波澜不惊,一股近乎祥和的柔和气劲自他的体内透出,虽然无形,却让周遭的每一个人都感觉到它的存在。
幽蚀的瞳孔骤然收缩,眼中精芒犹如锋利的针尖,寒意慑人。
此刻,羊孽亦终于出手了。
他之所以出手,一半是因为南宗的怂恿催促,同时也因为他已看出此时古治已如风中残烛。
古治以惊人的毅力卓然而立,他的目光深邃如海,让人很难看出他的虚实。但羊孽亦属老谋深算之辈,他知道古治为“武林七圣”之一,向来嫉恶如仇,对他投效风宫反袭太叔断楚之事必然无法容忍,但对方却一直没有主动出手,这足以说明古治已无力出手。
古治双脚略分,双手似乎很随意地置于身前,却俨然攻守兼备,无懈可击。
这就是绝世高手的境界,他们可以在举手投足的不经意间形成天衣无缝的招式。
羊孽当然看出了这一点,但他已胸有成竹,相信身中奇毒的古治必然会露出破绽。
所以,他只是仗剑向古治步步进逼,却迟迟没有出手。
古治终于动了,因为羊孽的逼进给他极大的压力。
果不出羊孽所料,古治刚刚斜踏一步,在他的胸前便有了不易察觉的破绽。
对羊孽来说,这已足够。
他的武功虽不及古治,却已是中原剑道屈指可数的顶尖人物,只要对方存有极小的破绽,他便可发动致命的一击。
羊孽在极短的一瞬间已掠过数丈空间,挟着凌厉杀机,以一往无回之势直取古治,剑指疾戳古治身上难以察觉的破绽。
纵然古治已经中毒,羊孽仍不敢有丝毫的轻视,他知道面对这等级别的绝世高手,极为细小的疏忽都足以断送自己的生命。
一击之下,羊孽已将自己的修为提至最高境界。
“噗”!
一声沉闷而让人心惊的响声中,羊孽的长剑准确无比地击中古治所露出的破绽,深深没入其躯体中。
羊孽心中刚刚掠过狂喜之情,一道血光倏然由古治的伤口处怒射而出,挟着无俦劲气,重重击在羊孽的面门上。
羊孽如遭闷锤重击,脸面立时血肉模糊,他惨叫一声,向后倒跌而出,只觉面前一片漆黑,双目奇痛无比,犹如万针齐扎。
接连倒退数步,他终是未能站稳身子,颓然单膝跪倒。
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双目已被血箭射盲,再也不能视物,脸面亦已血肉模糊,面目全非。
未等他站起身来,腹部倏然承受万钧一击,他的整个身躯犹如弹丸般高高抛飞,直至数丈外方砰然落地,身在空中便已鲜血狂喷!
落地时,羊孽只觉五脏六腑犹如翻江倒海,不由惨呼一声,晕死过去。
南宗心中一凛!
原来,古治心知自己中毒颇深,绝难应付羊孽、南宗的联手一击,于是他潜运内家真力,将体内的毒气尽量逼到一处,随即有意露出一线破绽,诱羊孽发动攻击,羊孽果然中计,在他击伤古治的同时,古治集于一处的毒气在蓄势已久的真力挟裹下疾射而出,非但重伤羊孽面部,毒血更如箭般毒瞎其双眼,再施以重重一击,使其晕绝。
但在古治倾力一击之后,羊孽并未死去,足以说明古治已真力不续。
数十年前就已为武林共尊的“武林七圣”之一的风尘老侠古治此时已抱着必死之心。
只是,他的心中未免有些遗憾,遗憾自己最后竟将亡于倒行逆施的江湖肖小手中。
洛阳城最繁华的地方就是鼎门街。
鼎门街最南端的“微业观”。
“微业观”乃千年道观,虽然处于繁华的洛阳城中,但观内却显得十分安静。因当今皇太后笃信佛学,故佛教大为流行,“微业观”就是洛阳城中最为突出的一例。
“微业观”中的无量塔是一座木砖结构的空心塔,高达六层,乃洛阳城内最高的建筑物,立足于无量塔顶层,可俯瞰全城。
此刻,无量塔顶层侧窗前就伫着一个老人,一袭青衣,他的目光透过苍茫的夜色,落在了远方的笑菊苑那边。
纵是在二里之外的“微业观”,笑菊苑的厮杀声亦清晰可闻。
在老人的身后又有两人垂手恭立着。
赫然是都陵与“足剑”!
都陵与“足剑”相视一眼,“足剑”微微点头,于是都陵开口道:“师父将弟子召至洛阳有何吩咐?”
原来,立于窗前的青衣人是都陵与“足剑”的师父,也即日前轻易挫败禹诗的那个旷世高手。
只听得青衣人道:“都陵,你七岁那年的事,可还记得?”
都陵猛地一震,如遭重锤一击,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了!沉默了片刻,他方显得有些吃力地道:“弟子永远——记——得!”
他的眼中闪过极度的痛苦与愤怒,犹如一只受伤的猛兽,这与他平时的冷峻大相径庭。
青衣人并不曾回头,从身后望去,因窗外的朦胧月色所映衬,他的身躯显得颇为高大,纵是望其背影,亦能明显地感受到他的不世气概。
只听得他缓声道:“五十五年前,洛阳剑会前任剑魁太叔岱宗在新的一届洛阳剑会即将举行前不久,突然暴毙,其长子太叔雅代父携‘纵横剑’前往洛阳,但就在那一次剑会中,风宫幽求横空出世,血屠洛阳剑会百余名剑客,太叔雅亦被杀。后来太叔雅所在的逍遥门弟子前往洛阳,只找回了‘纵横剑’!
“因为幽求的缘故,从此洛阳剑会在江湖中销声匿迹,做为剑魁身分标志的‘纵横剑’,从此一直由逍遥门掌管,如此又过了三十年。
“十五年前,逍遥门突然在一夜间惨遭灭门,曾因太叔岱宗而名噪一时的逍遥门几乎灭门,惟太叔岱宗的三子太叔正有一个七岁幼子当时在其外祖家中未归,因而幸免遇难,此人名为断陵。”
青衣人娓娓道来,一向冷静的都陵此刻身躯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因为满腔悲愤而颤抖。
“足剑”的手悄悄握住了他的手——都陵仿佛因此而获得某种奇异的力量,心境渐渐平复下来。
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地道:“莫非师父已查明当年屠杀我全家的凶手是谁?”
都陵即为断陵,为了避免被仇家斩草除根,他方省去了“太叔”这一过于醒目的姓氏,并易名为“都陵”。
“其实杀害逍遥门的凶手是谁,为师早已知道。”
都陵几乎惊呼失声。
“你一定奇怪为师为何要对你隐瞒这么久,而使你一直无从得知自己的仇家是谁吧?”
说完,青衣人轻轻喟叹一声,接道:“当年武林中有四大奇谜:声望如日中天的纵横山庄一夜覆灭;少年剑客一剑平洛阳;武林第一美女高手水姬突然从武林中销声匿迹;绝世强者冷嚣与思天涯在东海无名岛一战后,千古神兵血厄再无踪影。此四谜中,纵横山庄覆灭之谜已被世人知悉,血厄剑亦在思过寨重现,至于洛阳剑会之谜,世人如今已知是幽求所为,却不知在此表面现象的背后,还藏着另一个秘密。”顿了顿,又接道:“幽求之所以能一剑平洛阳,除了他的确可算剑中奇才外,更因为有一个人在暗中相助他,此人暗中为他扫除了许多障碍。”
都陵目光一闪,道:“莫非,我祖父……亦是因此事而亡?”
“不错,你祖父太叔岱宗凭借逍遥风云剑法成为上届中原剑魁,其修为自然不低,若有他在场,幽求多半无法得逞。所以,你的祖父太叔岱宗成了他们的第一个目标,此人还设法牵制了本欲前去洛阳参加剑会的秦傲。”
“这个人是谁?”都陵对师尊一向尊崇敬畏,此刻如此迫不及待地追问,实是平时罕见。
“此人就是风宫玄流之主容樱!”
都陵心中大震,神情愕然。他久在风宫,知道玄、白二流皆视幽求为逐出风宫之人,容樱身为玄流之主,又怎会暗中相助幽求?
青衣人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道:“在幽求与容樱之间,有一段鲜为人知的恩怨,即使是风宫中人,对此事也未必知悉。当时,容樱尚未成为风宫宫主,风宫亦未分裂为玄、白二流。但容樱似乎是世间最富心计的女人,纵然当时幽求之父幽无尊没有退位,可风宫的大半势力其实已被容樱暗中操纵,几乎没有她办不到的事,包括对付你祖父太叔岱宗。”
都陵一字一字地道:“容——樱!”他的眼神中闪着仇恨的光芒,犹如愤怒的焰火。
“十五年前,幽求重现江湖,亦是从那时起,世人方知幽求是杀尽洛阳剑会百余名剑客的凶手。容樱大概没有料到幽求如此狂傲自负,竟会当场承认了此事。其实若非如此,只怕永远也不会有人能得知五十五年前那次洛阳剑会百余名剑客惨遭屠杀的真相。幽求可以狂傲,也可以不畏死亡,但容樱却不愿让他被杀。当时,逍遥门得知真相后,已暗中联合数大剑派,准备共同对付幽求,以报当年血仇。因为‘纵横剑’在逍遥门,所以逍遥门理所当然起到核心作用。于是容樱选择了逍遥门做为她的第一个目标!其计划很成功,逍遥门惨遭灭门之后,对其他几大门派起到极大的威慑作用,此事就如此不了了之。”
说到这儿,青衣人终于缓缓转身,面向都陵与“足剑”。
他双目神光内敛,浑身散发着一股超然万物的气概,仿若天地之间惟他独尊,人世间的一切沧桑变化尽在他的运筹之中。
能够从容挫败禹诗的人,其修为无疑已步入武林神话之境。
青衣人的目光并不逼人,但却让人难以与之正视,虽是在黑夜中,但都陵却感觉到师尊的眼神似乎可以洞悉一切,心中敬畏之情更甚。一时间,他已忘了自己本想说的话,心中只剩下对师尊的无限敬仰。
青衣人沉声道:“当年为师救下你时,就已知道逍遥门被灭的真相,只是风宫势力之盛,绝非常人可以想象的,你要想报仇,惟有学会等待,等待适合的时机!为师之所以让你设法打入风宫白流,就是要让你设法加深风宫玄流、白流之间的矛盾。惟有当他们的势力削弱时,你才有机会!无论是容樱还是牧野静风,都聪明过人,而且其武功更是高深莫测。若你过早知道容樱就是你的仇人,你就绝对无法做到曾有的冷静。如此一来,就可能会使你面临极大的危险。如今你已得到了霸天刀式,假以时日,再将刀式融于手刀之中,那你的修为将会精进逾倍,为师本想到那时再将真相告诉你,可惜,却被禹诗过早识破了你的身分,为师的计划亦因此而失败!”
都陵自责道:“弟子让师父失望了。”
“禹诗工于心计,被他窥破真相亦不意外。即使如此,为师仍有万全之策,风宫玄、白二流很快就可在我的掌握之中。”顿了顿,青衣人又接道:“你们立即前去洛阳四大名苑之一的虚竹苑。在那里,你们会见到一个你们很想见到的人。”
“此人……是谁?”都陵问道。
“幽——蚀!”
都陵一震,失声道:“他此刻不是在笑菊苑吗?”
青衣人高深莫测地一笑,并未回答都陵的疑问,只是道:“将霸天刀式和霸天剑式融入你们的手刀、足剑中后,到时你们的联手一击足以击败幽蚀。不过,为师现在还不想杀他,他不应该死得太直接。你们去吧。
都陵似乎想说什么,终还是应道:“是!”
这时青衣人自怀中取出一物,递给都陵,道:“你将这块天罪金令交与虚竹苑的主人华竹虚,他自会听从你的一切吩咐。”
青衣人手中所持的赫然是一块泛着金色光芒的“十”字形之物,一端为圆球状,上面刻有一个头像,似人非人,甚为诡异。
日前范离憎、天师和尚、广风行三人携着“天陨玄冰石”在前去亦求寺求见妙门大师的途中,曾数次有惊无险,其中有一次他们自一死者怀中取出的饰物与此刻青衣人手中所持的“天罪金令”完全相似,只是那块“十”字形饰物为暗黑色,而此令为金黄色。
在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何联系?
如果有,那么那名死者与眼前的青衣人应是同一门派的人……
都陵一见此令,立即神情一肃,因为他知道执有此令,便犹如师父亲临。
当下他恭敬而郑重地接过“天罪金令”,道:“弟子一定不辱使命!”
言罢与“足剑”倒退数步,正待离开,忽听得青衣人道:“等等。”
两人齐齐站住,静候吩咐。
青衣人道:“若非万不得已,还是不要使出霸天刀式与霸天剑式。”
“是!”
青衣人神色变得和缓了一些,他忽然问道:“都陵,你追随为师多少年了?”
“十五年。”
“那么你便已二十又二了,待到你们报了家仇,也该成亲了。”
都陵一向冷静沉稳,乍听此言,竟一下子变得有些局促,倒是“足剑”更为镇定,两人几乎同时道:“多谢师父!”相视一眼,皆是又惊又喜。
“你们去吧。”青衣人道。
都陵与“足剑”这才离去。
霸天刀诀与霸天剑诀乃当年牧野静风师祖以其毕生精力创下的惊世绝招,可谓惊古烁今,后为范离憎之父范书以计谋谋取,范书被牧野静风所杀后,霸天刀诀为段眉得到。十五年前,水红袖亦曾以身化剑,使出“霸天剑式”,在危急关头救下牧野静风。
段眉曾与范书有一段私情,水红袖则是范书之妻如霜的师妹,她们得到霸天刀诀与霸天剑诀皆在情理之中。但自青衣人的话中可以听出,都陵与“足剑”已经得到了霸天刀诀与霸天剑诀,但他们又是如何得到的呢?
都陵得到霸天刀诀倒并不会太不可思议,因为风宫白流曾奉牧野静风之命,试图从段眉手中得到霸天刀诀,经过一番曲折之后,牧野静风虽未得到真正的霸天刀诀,但却知霸天刀诀的确在段眉手中,之后都陵奉牧野静风之命追踪牧野栖,而牧野栖当时却正与段眉同行,前去段眉旧居所在地——龙羊城。
真正的霸天刀诀就在龙羊城。
就在段眉、牧野栖同去龙羊城的途中,遇见了鄂赏花与太叔断楚师徒二人,双方顿时发生了冲突,在冲突中,都陵完全可以抢先一步赶到龙羊城。
但是,即使霸天刀诀的确是如此落入都陵手中的,那么霸天剑诀又是如何得来?
一切如谜!
也许,所有的秘密,青衣人皆心知肚明。
待都陵、“足剑”走后,他在无量塔内慢慢踱步,几个来回后,他站定了身形,忽然开口道:“去吧,将该杀的全杀了,不该杀的绝不可杀!”
此间只有他一人,他为何要如此说?
很快,塔顶传来了一个低哑的声音:“属下绝不会让主公失望!”
话音甫落,两个身影已掠过窗前,犹如鬼魅过空,飘射而去。
所取方向,正是笑菊苑。
青衣人静静地伫立于窗前,注视着那两个快如惊电的身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倏地,两个自洛阳城上空如风般掠走的身影身后,又闪现出三个人影,紧随其后,亦向笑菊苑而去。
青衣人神色未变,因为他知道这三个人影亦同样是他的人。
一路掠走,尾随其后的人影如幽灵般不断悄然闪现,远远望去,那些人便如同一支不断变小的利箭,向笑菊苑方向射去。
最前面的两人就是这支利箭的箭头!
南宗终未能向古治出手,因为在他刚要出手的一刹那,蓦然传来幽蚀低低地一声惊叫,声音很低,却显得极为痛苦。
南宗没有任何的犹豫,立即舍弃了古治,向幽蚀那边疾掠而去。既然他已投靠了风宫,那么对他而言,容樱之子幽蚀的安危无疑是最为重要的。
幽蚀的腹部赫然已中了一剑。
幽蚀的脸色极为苍白——他的脸色之所以如此苍白,除了他身受一剑之外,更重要的原因是他被范离憎的剑法所深深震撼!
范离憎与牧野栖一战时所显露的剑法已足以让人心惊,但此时范离憎所使出的剑法显然犹胜与牧野栖一战的剑法!此刻幽蚀甚至能清晰地回忆出自己如何被刺一剑的整个过程,因为范离憎的剑法给他的印象太深刻!最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虽然他能够清晰地忆起范离憎方才出招的情形,但若是再次对阵,范离憎重新使出这一招剑式,他竟仍是根本无法躲过一剑之劫。
幽蚀自忖自己的修为绝对不低,但他苦思出的每一种应付方式,最终都无一例外地会步入不可回避的结局:身中一剑!
一向自负狂傲的幽蚀心中第一次悄然升起悲凉的感觉,他知道这一次比日前败给幽求的“错剑式”更让他信心大挫。
因为,范离憎的剑法本是幽求所传,在幽蚀心目中,一直将幽求视作他最强的对手,特别是在知道其母容樱与幽求间的恩怨后,他对幽求的恨又增加了几分,他一直将幽求视为最能威胁他地位的人,因为他相信在其母容樱的眼中,幽求的分量并不低于他,而幽求的剑法早在五十五年前就已名动江湖,这对于以战为荣的风宫而言,不能不说是一道光环。
若是连幽求的剑法传人他都无法击败,又如何能击败幽求?想到这里,幽蚀的五官有些扭曲了。
既然范离憎的剑道修为在他之上,他就更急欲置对方于死地。
他的目光迅速扫过全场,信心倍增。
此刻,在场中原众剑客已只剩范离憎有足够的战斗力,来历神秘的阑蝶此时正与牧野栖并肩作战,她的武功与太叔断楚如出一辙,也许是源于同一师门。
除此之外,其他剑客已非死即伤,这当然是因为大多数中原剑客已中了“蝶恋花”之毒,战斗力大打折扣之故。
也就在这时,自洛阳城中冲入笑菊苑的那些黑衣人已冲过阑蝶所领人马的防守,出现在广场的几个入口处。
幽蚀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残酷的笑意,他相信五十五年前洛阳剑会那一幕又将重演,只不过那一次是幽求所为,而这次却换成了他。
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幽求的缘故,幽蚀也许并不会倾其麾下的精锐力量赶赴洛阳,他知道如果母亲容樱得知此事,必定会阻止他向幽求出手,所以他设法瞒过了容樱。为了瞒过容樱,他甚至将一向如影子般寸步不离追随他的滑幺遣往他处,故布疑阵。
风宫玄流的人皆知有幽蚀的地方就必然有滑幺,这是数十年来他们形成的默契。因此以滑幺为幌子,定可以瞒过他人。只要取了幽求的性命,那时容樱即使心中震怒,亦无法奈自己这个儿子如何了。毕竟幽求是被逐出风宫的人,又身携风宫圣物骨笛。
幽蚀没有理由不相信自己麾下精锐尽出后,还不可以灭绝洛阳剑会的所有人,一旦幽求被杀,将来他理所当然地会由太阴宗宗主一跃成为风宫宫主。
但——
风宫玄流太阴宗弟子的身影甫一出现,突然如败革般纷纷倒下,鲜血抛洒,在空中交织成一道凄厉之景。
幽蚀的瞳孔骤然收缩。
范离憎、牧野栖、阑蝶等人亦为之一惊,他们无从知道这些黑衣人是何来历,更不知为何甫一现身,便纷纷倒下。
一时间,场内的残酷搏杀竟因此而出现了短暂的僵持。
在滔天血浪的翻飞之处,两个浑身上下充溢着惊人杀气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
两人的身影都极为高大雄魁,犹如天神。
但众人的目光却更多地被他们手中的兵器所吸引。
一刀一剑。
纵是与他们相距数十丈,众人仍深深感受到了那一刀一剑的惊世霸气与杀气。
几乎每一次飞掠闪掣,每闪过一个弧度,都会有血光抛洒,有凄厉的惨呼声响起,仿若那已不再是两件兵器,而是择人而噬的两头凶兽。
风愁云惨,天昏地暗。
本是杀气密布的笑菊苑此时更添无限肃杀,不绝于耳的惨叫声犹如阿鼻地狱中厉鬼的凄号。
幽蚀心中之震惊无与伦比,他深知自己领导的太阴宗弟子一向悍不畏死,纵然有挫败伤亡,亦绝不会如此狼狈,但此时听他们的惨叫声中,竟隐然有种惊惧绝望之意。
是什么人可以让以战为荣的风宫弟子亦惊骇若死?
牧野栖初时以为突然冲出的是黑白苑黑道的人马,但很快便发现他们的服饰与黑白苑黑道弟子并不相同。
“除黑白苑之外,能与风宫对抗的惟有正盟了,但对方若是正盟中人,又怎会浑身散发出如此惊天霸戾之气?”心中大感惑然。
待到众人发现与风宫玄流太阴宗的人一齐溃退的还有阑蝶布署于笑菊苑内的人时,更是不解。
那两名身材魁伟高大、疯狂戮杀之人的身后开始不断有人影闪现,随着他们的飞速逼进,范离憎终于看清了让他心头一震的一幕:突然杀入笑菊苑的人除为首的那两人之外,其余众人皆脸绘七彩,面目诡异狰狞。
他们赫然是曾一度攻入思过寨的漠北三藏宗的人。
冲杀于最前面的两人当中有一人乱发披肩,目光凶残如狼,手挥巨刀,正是三藏宗旗主之一申屠破伤!
他手中那柄狂霸无匹的刀,无疑就是——杀缘!
血厄剑再现思过寨之时,曾与“杀缘”全力拼杀,虽然当时血厄剑是在功力较弱的燕南北手中,其灭世威力也许会大打折扣,但“杀缘”能与血厄剑一拼,亦足以说明“杀缘”是一柄绝世神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