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战族传说(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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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丐帮之兴

信州最大的酒楼“元曲酒楼”。

轩辕奉天临窗而坐。

在任何地方,轩辕奉天都是极为惹眼的,他高大伟岸的身躯,他的刀,以及由他举手投足间所展现出来的难以描述的气度,都让他时时刻刻会被他人瞩目。

他是为寻找白辰而来的。官府为追缉杀贾政的凶手,已使出百般手段,无奈白辰武功太高,根本不是官府中的差役兵卒所能对付的。贾政官爵甚高,他的被杀甚至惊动了朝廷,连“京城双捕”亦为之惊动,但据说“京城双捕”仍是奈何不了白辰。

轩辕奉天身为“皇侠”,自然不能置身事外,他要助朝廷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丐帮虽是创于信州,但与信州官府却犹如水火,故轩辕奉天进入信州之后,竟未曾遇见一个叫化子。

他的目光不时扫向窗外的长街,以期有所发现,但直到他喝完了三坛女儿红,仍是不见街上有一个叫化子出现。轩辕奉天很是失望,同时思忖道:“我一路上听说信州的叫化子与官府已成生死仇敌,常有厮杀,今日看来,果然如此!”

眼见日头西斜,轩辕奉天暗觉如此等待下去,只怕不会有何收获,也许得另谋他计了。

他饮尽了最后一杯酒,正待招呼小二时,目光倏然一跳,神色微变。

他看到的并非叫化子,却比看见叫化子更让他震惊——因为此人赫然是水筱笑。

水筱笑正走在街上,脚步略显匆忙,她是背向轩辕奉天的,但轩辕奉天仍是一眼就认出了她是水筱笑。

一种极为复杂的心情顿时涌上了轩辕奉天的心头,他一时踌躇不决,不知是否应该与水筱笑相见,更不知相见后又该如何。眼见水筱笑优美动人的身影在人群中时隐时现,很快即将在转弯处消失时,轩辕奉天的心跳突然加快了,他猛地站起身来。

他本就引人注目,如此突如其来的举止更是让众人侧目而视。轩辕奉天无暇理会众人的惊愕目光,放下一碇碎银,匆匆下楼,向水筱笑那边追去。

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轩辕奉天不便施展身法,只能快步而行,所幸当他疾行一阵后,终于见到了离他十几丈开外的水筱笑。

当轩辕奉天向水筱笑靠近时,水筱笑突然有所惊觉,她的脚步亦加快了。

两人便如此相距十几丈距离向西疾行,轩辕奉天见水筱笑似乎不愿见他,心中不由有些犹豫,迟疑中,他终于忍不住开口大声道:“水姑娘请留步!”

不料他此言一出,水筱笑竟不顾惊世骇俗,施展绝世身法,飘掠而去。

街上行人忽见有一妙龄女子凌空飞掠,皆大惊失色,疑为天人,一时间都驻足观望。

轩辕奉天亦不由为水筱笑的绝世身法所折服,心道:“看来她的功力已完全恢复了。”在人们惊愕之际,他亦冲天而起,越过层层房舍之顶,向水筱笑疾追而去。

两人的身法皆已快不可言,数里之距,很快疾闪而过,片刻间两人已到了城外。轩辕奉天将自身修为提至极限,却不能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

大急之下,轩辕奉天高声道:“水姑娘,你我之间发生的事,终须有个解决,难道你能如此回避一辈子么?”

水筱笑听得此言,身形顿缓,最终止住了。

轩辕奉天掠到她的身后,道:“此事你的确有太多不对之处,但……但大错已铸,若是……你真的改邪归正,也许总会有个解决的办法,总之……总之……”他心中复杂莫名的思绪一时间又如何表达得清楚?

水筱笑终于缓缓转过身来,容貌美至极致,以至于让人难以正视,轩辕奉天虽知她诡诈百出,仍是不由为她的绝世容貌所震撼,纵是与她已有一段说不清、道不明的经历,却依旧难以正视水筱笑近乎完美无缺的容颜,他微微侧过了目光。

水筱笑道:“你认错人了,我并非你想找的人。”

轩辕奉天道:“你……”他心中忖道:“纵然你可以将彼此间曾发生的一切淡然视之,我却反而没有你那么超脱。虽然我不知自己是否在恨你,无疑的是我已永远也忘不了你。”

的确如此,如果要让一个人永远记住你,有两种方式,要么就是让他刻骨铭心地爱你,要么就让他刻骨铭心地恨你。

水筱笑退后一步,道:“你若再纠缠不清,就休怪我无情!”

言罢她转身就要离去,轩辕奉天一急之下,一把将她的手臂扣住。

未等他说出一个字,“锵”!利剑出鞘之声倏然响起,一团幽冷的光芒掣闪而出,向轩辕奉天扑面而至,剑势极快,毫不留情。

一惊之下,轩辕奉天只好松开手,同一时间,凭借自身惊人的修为,整个身躯犹如被无形的绳索牵引着向后倒掠,堪堪闪过对方致命的一击。

轩辕奉天万万没有料到水筱笑竟会真的出手,且毫不留情,不由又惊又怒,反手就向“伐罪”摸去。

在他的手触及“伐罪”的那一瞬间,他的动作突然僵住了,脸上神情亦变得有些古怪。

半晌,他才显得有些吃力地道:“你真的不是……水筱笑?”

他之所以如此说,是因为他赫然发现眼前这位“水筱笑”的右手五指完整无缺,所以她还能用剑,而真正的水筱笑的右手五指本已断缺其四。

这一特征无论如何也是伪装不了的。

轩辕奉天这才仔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位女子,虽然此时他已知对方并非真正的水筱笑,但一时间仍是难以看出她与水筱笑有何不同之处。

他的心中不由升起一个念头:“莫非她们是亲生姐妹?否则世间又怎会有如此酷似的人?”

若只看身材、容貌,轩辕奉天的确无法将眼前这位女子与水筱笑分开来,毕竟他与水筱笑共处的时间并不长。

但细观之下,此人与水筱笑仍是有些区别,其区别就在于她们的眼中神情不同,水筱笑的眼神略显狡黠而且成熟,极为世故。而这女子此刻的眼神虽然很冷,却并不会让人感到有危险的气息。

轩辕奉天所遇到的这个酷似水筱笑的人,其实是水筱笑的师妹水依衣。当她发现轩辕奉天跟踪她时,不知对方的目的所在,自是欲将之甩脱,她本以为以她的绝世身法,他人绝难追踪,没想到轩辕奉天的修为竟是如此高明,如影随形,无法甩开。当轩辕奉天执其手臂时,她惊怒不已,立即出手反击。若非轩辕奉天武功已臻惊世骇俗之境,只怕已经亡于她的剑下。

轩辕奉天明白是自己认错了人,颇有些尴尬,忙向水依衣致歉道:“在下误认为姑娘是……是在下一位……熟人,唐突冒犯之处,还望见谅。”

水依衣心道:“你先前直呼‘水姑娘’,照此看来,你要找的人一定是笑姐了。因为笑姐也是姓‘水’,且与我容貌相近,你误将我认作是她,也不足为奇。但听他所言,似乎与笑姐之间发生过某件异乎寻常的事,我倒要设法问个明白。”

当下水依衣冷笑道:“阁下自数里之外一直穷追不舍,只怕不是认错人了吧?”

轩辕奉天一愕,道:“姑娘与在下要找的人实在太相像……简直一般无二。”

水依衣道:“是么?我暂且信你一次,但你为何要找她?既然我与她如此相像,也算是有缘了,日后遇见与我十分相像的人,就一定是你要找的人,我可以代你转告于她,以免你再次为寻她而将他人认错。”

轩辕奉天有些为难地道:“在下也……也并非刻意找她,只是……此事一言难尽,何况……何况她心思特别多,你的话她未必会信。”

水依衣见他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由对他多看了两眼,心道:“笑姐与他之间究竟有何恩怨?看得出此人的武功绝对不低,也许尚在我之上。大概他又是一个被笑姐摆弄得神魂颠倒的男人,笑姐利用之后就离开了他,他才失魂落魄地寻找笑姐。”

想到这里,她暗觉好笑,口中却道:“既然只是一场误会,我也不计较太多,请吧。”

她侧过身,为轩辕奉天闪让出一条通道,轩辕奉天颇有些内疚,却也不知该说什么,当下便离开了水依衣,返回城中。

望着轩辕奉天渐行渐远的背影,水依衣若有所思,独自在郊外静立了片刻,她亦折回城里。

走出不远,水依衣忽然发现路旁有一朵白色有绢花,绢花的花蕊处系着一根红线,她心跳倏然加快:因为她知道这是水族的联络方式,在此附近定有水族中人,是要她前去相见。

水依衣没有在此多作逗留,她不动声色地离开了,沿着绢花花蕊所指的方向而去,心中暗自忖道:“要与我相见的人会是族中的什么人?”

走出约摸半里路,前面出现了岔道,水依衣稍加留意,就在岔口附近找到了另一株白色的绢花。

水依衣按照绢花指引的方向不断前行,最后来到一间低矮的土屋前。依绢花上所指,约见水依衣的水族中人应当是在这间低矮简陋的屋子中。

水依衣皱了皱眉头。

水族中人一向以美为荣耀,喜爱洁净,如水依衣这等身分的水姓族人更是如此,她不明白为何要约见自己的人却偏偏选中这间低矮的屋子?

但她也知道若非有特别重要之事,族人也不会以这种方式与她相见,当下她只有委屈片刻,上前轻叩门环,随即一推,门是虚掩着的,应声而开。

一股霉气与潮气相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让水依衣大为不适。

“依衣,你终于来了。”昏暗屋子的一个角落中忽然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水依衣一惊之下,失声道:“是笑姐?”

她万万没有想到要见她的人会是水筱笑!水筱笑无论武功、心智皆是她们同门中最出色的,向来被师父水姬视为心腹,在族中地位极为尊崇,她怎会屈尊出现于如此简陋的地方?

一个人影自阴暗的角落中走出——而这时水依衣也适应了屋子里的黑暗,出现在她面前的果然是水筱笑。

水依衣吃惊地道:“笑姐,你……你怎会出现在这里?”

水筱笑一边点起一盏油灯,一边道:“你是奉师父之命前来的吗?”

对于她的不答反问,在水依衣看来是再正常不过了,因为水筱笑是水族同门师姐妹中最有主见的,虽然她只是水依衣的师姐,但水依衣已习惯了对她的话言听计从,也习惯了回答她的追问。

水依衣摇头道:“不是,我只是自洛阳返回,经过此地而已。”心中略有些奇怪,心想师父的每一次行动、布署几乎都要与笑姐商议,这一次笑姐为何会如此问我?

水筱笑似乎松了一口气,随即又道:“方才与你相见的年轻人,对你说了些什么?”

此言提醒了水依衣,她道:“是了,他是什么人?为何要四处寻找笑姐?此人的武功倒是极高,他误将我当作你了。”她有些奇怪地问道:“笑姐,我遇见他的事,你……全都知道?”

水筱笑“嗯”了一声,也不知是否肯定了水依衣的猜测,她含糊其辞地道:“师父让我留意此人的行踪,所以……你被他追踪之事,我能及时知晓。”顿了顿,她又补充道:“我担心你有什么意外,所以约你到此见面。”

水依衣不由看了水筱笑一眼,她隐隐觉得水筱笑此语言不由衷:“既然她早已发现轩辕奉天追踪自己,那么她一定会继续暗中留意,一旦感觉到自己出现危险,她应该立即出手才是。她说约见我是怕我发生什么意外,更是难经推敲,若我已有什么意外,又如何能来见她?”

诸多疑虑闪过水依衣的心头,而最令她不解的却是水筱笑心计过人,即使要对她说谎,按理也应是天衣无缝的,绝难窥出其中破绽。

为何今日水筱笑身上有如此多的异常之处?

当下水依衣道:“那人得知是误会后,就离去了。笑姐,他怎会知道你的名字?”

水筱笑道:“此人名为轩辕奉天,与我水族有……过节,对族中的事也略知一二。”犹豫了片刻,她显得漫不经心地接道:“他还与你说了些什么?”

水依衣却看出她的漫不经心是有意而为之,于是她故意沉吟道:“他说什么,我也未太留意,一时间竟记不起了。”她咬了咬樱唇,皱眉道:“他好像说什么……说什么……”

水筱笑叹了一口气,道:“依衣,笑姐知道你心中如何想,你猜得不错,我与他之间的确有难以理清的恩怨,我一直在暗中追随他,我约你来到此处,其实只是想知道他对你说了些什么,他……他误将你认作是我,一定会说些什么,对不对?”

言罢,她望着水依衣——此时她的眼神是水依衣以前从未见过的。

水依衣惊讶地察觉到一向冷静果断的水筱笑,此时竟显得有些无奈,甚至还有——幽怨。

水依衣未曾想到在水筱笑身上会出现这种神情,以至于怔愕半晌,方道:“轩辕奉天说只要笑姐改邪归正,事情也许会有解决的办法。哼,这等动辄以‘正邪’压人的人最是可恨,若不是他的武功极可能在我之上,我定会让他吃些苦头!”

水筱笑对她后面的话已置若未闻,她显得有些急切地道:“他真的这么说吗?他为什么要找我?”

水依衣忽然明白过来,她知道水筱笑很想了解轩辕奉天,接近轩辕奉天,但因为某种原因使她对轩辕奉天望而却步。

水依衣心中不由升起一个疑团: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让笑姐有诸多改变?

思忖间,只听得水筱笑道:“依衣,见了师父之后,就说我会按照她的吩咐去做,一切进展顺利,相信不需多久,我就能控制轩辕奉天。”

她的神情又恢复了以前的近乎冷酷的冷静,水依衣疑惑不解地望着她。

轩辕奉天刚走到距城门还有数十丈的地方,就看到路旁有两个中年老化子盘腿坐在地上,衣裳褴褛,轩辕奉天只觉眼前一亮,忖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正待上前打听丐帮帮主白辰的消息,其中一个叫化子却已站起身来,首先开口问道:“这位可是轩辕公子?”

轩辕奉天有些诧异地道:“正是。”

那中年叫化子道:“帮主令我们在此等候轩辕公子,说一旦见到了公子,就请公子移驾与他一见。”

轩辕奉天“哦”了一声,道:“你们帮主是否就是丐帮的白帮主?”

“正是。”

“白帮主现在何处?”

“在城西霸王桥。”

霸王桥是一座石桥,城西有十里长亭,霸王桥建在两座长亭之间,桥长十丈有余,桥下就是奔涌不息的霸王河。霸王桥的粗犷与附近景致的秀丽相映,自有一股别样的魅力。在霸王桥一端有一块石碑,上书碑文:

夕行落圆照,晓行晨星多。

霸华积野草,秋水增寒波。

驾言渡石桥,石桥何峨峨。

愧非马相如,今日复来过。

石碑两侧有一对石狮,使霸王桥更为壮观,立足桥上,可见数里之外的信州城廊。

此时已是日暮时分,天地苍凉。

远远地,轩辕奉天便望见霸王桥上站着两个人,一个高大伟岸,另一人婀娜娇小,无需走近,轩辕奉天就知其中一人是白辰,另一人则是小草。

粗犷雄伟的霸王桥与身躯伟岸的白辰相得益彰,石桥中间拱起,白辰便立足于石桥的最高处,在落日余晖的映照下,他的身躯显得格外高大,隐然有气吞山河之势。

自从白辰奇迹般重生后,非但武功一日千里,突飞猛进,其身上的强霸之气亦与日剧增。

与白辰凌然万物的气势相衬,更显小草的娇艳清丽,两人并肩立于霸王桥上,竟犹如一幅绝美的画面。

轩辕奉天心中顿时涌起了一股异样的心绪,那是一种若有若无的心绪,但轩辕奉天永远是轩辕奉天,他很快平抑心情,大步向霸王桥而去。

白辰亦向桥头迎来,在相距丈许的地方,两人不约而同地站定了。

轩辕奉天先向小草颔首致意,随后向白辰抱拳道:“白兄弟,没想到数日不见,你已成了一帮之主。”

白辰哈哈一笑,道:“只是一些穷兄弟为相互有个照应而聚作一处而已,我听帮中的兄弟说轩辕兄在信州城出现,很是欣喜。墨姑娘总担心轩辕兄所谓的未中水姬之毒并不真实,今日看来,轩辕兄大概真的无碍了。”

轩辕奉天听说小草还牵挂着自己中毒之事,心中一热,颇觉宽慰,忖道:“其实我不但真的中了毒,之后的事情更是非你们所能想象,只是此事不足为外人道。”当下他颔首道:“多谢二位牵挂,在下已无碍。”

小草插话道:“轩辕公子,如今水筱笑何在?”

轩辕奉天沉默了片刻,摇头道:“我亦不知她如今的去向。”

小草叹息一声,道:“此人歹毒至极,罪不容诛,奈何她武功十分高强,又富有心计,我求死谷之仇,不知何日方能得报。”

自与水筱笑有了肌肤之亲后,轩辕奉天对水筱笑已是爱恨莫辨。水筱笑为他所做的一切,让他无法不相信水筱笑对他已付出了真情,而且她似乎根本不在乎除情感之外的任何东西,比如名份,乃至于他对她的感觉。她只是不顾一切地做她想做的事,爱她所爱的人。

她的所作所为,无疑极易打动人心,纵是轩辕奉天心如铁石,心知她手段歹毒,却仍是难免为她有所感动。否则,今日见到水依衣时,他就不会不顾一切地追踪她了。

但同时轩辕奉天又绝不会相信自己会对水筱笑萌生真情。

他是皇侠,是为追杀她而与她相逢的,他们就如同光明与黑暗一般,绝对无法共存。

所以,面对小草的这一番话,轩辕奉天只能默然以对。

小草还道轩辕奉天仍是记着水筱笑曾助他自求死谷脱身之事,见他神色阴晴不定,当下便不再提及水筱笑。

轩辕奉天道:“白兄弟,实不相瞒,纵是你不找我,我也会设法找到你。”

“哦?”白辰浓眉一挑,略显意外。

轩辕奉天道:“据说此地的贾政贾大人被杀,是新近崛起于武林中的丐帮所为,对于此事,白兄弟有何说法?”

白辰哈哈一笑,道:“取贾政性命的人就是我。”

轩辕奉天早已料到事实多半如此,毕竟“京城双捕”虽然武功算不得绝世高手,但手段却是绝对高明的,连“京城双捕”都已认定的事,多半不会有何偏差。但轩辕奉天却未料到白辰会如此直截了当地回答,而且由他的语气神情看得出,杀了贾政在他看来似乎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这让轩辕奉天感到惊愕不已。

他忍不住道:“贾政乃朝中三品大员,怎可轻易取其性命?”

“贾政鱼肉百姓,欺善凌弱,勾结风宫,草菅人命。在我眼中,他的性命不值一文,杀他与杀一只狗无异!”白辰漠然道。

“纵然你所言不假,亦不应将贾政一人之过推及整个官府!”

白辰道:“此言何意?”

“据我所知,信州城内官府与丐帮势如水火,相互冲突不息,双方皆不时有伤亡,若是因为贾政一人之故而如此,似乎有些矫枉过正了。”

白辰冷冷笑道:“他们平时作威作福惯了,如今突然有丐帮与他们针锋相对,自是恨不能将丐帮一扫而光,只是他们还没有这等能耐,天下穷苦人何止千万?他们又如何能赶尽杀绝?我已向帮中兄弟传授武功,假以时日,丐帮声威势必大振。”

轩辕奉天愕然道:“如此说来,丐帮岂非成了与朝廷作对的帮派?”

“谁若恃强凌弱,即使是皇帝老子,丐帮也敢与他见个高下!”白辰斩钉截铁地道,他的眼中透着自信的光芒。

轩辕奉天还待再说什么,忽见白辰身后的小草偷偷向他使了使眼色,似乎是阻止他继续说下去。轩辕奉天大为不解,却还是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缄口不语,只见小草朝他感激地微微点头。

轩辕奉天暗自思忖小草的用意,却百思而不得其解。

白辰见轩辕奉天不再与他争辩,以为对方亦认同了自己的想法,便道:“轩辕兄,如今我成了叫化子的头目,居无定所,只有暂栖之地,如蒙不弃,我倒想与轩辕兄好好地喝上几杯!”

轩辕奉天正待推辞,小草已抢过话头道:“白大哥怎可这么说?倒好像轩辕公子真的会嫌弃穷兄弟似的。”

轩辕奉天后面欲说的话顿时被堵了回去。

一间残破的祠堂里,酒香与狗肉香气四溢,白辰、小草、轩辕奉天、关东四人围坐于地上,老哈却不在。另一个角落里还有几个叫化子在手脚麻利地“整治”着另一只大黄狗,由他们娴熟的动作可以想象出他们平时常常杀鸡屠狗。

小草只是在一旁作陪,看她神情,似乎对这种生活并没有丝毫怨言。关东用的是一个与老哈那只相仿的酒葫芦,轩辕奉天的碗还算完整无缺,白辰手中的碗却是豁出了一个大口子。

刚喝了二碗热酒,一个中年叫化子步履匆匆地进入了祠堂中,轩辕奉天曾在城门外见过此人,那人看到轩辕奉天,笑着致意后,便向白辰道:“帮主,东庄的事已了结,对方一个未曾走脱,不过帮中兄弟也折损了三人,哈大哥还挂了彩。”

白辰“嗯”了一声,道:“找个安全的地方,让哈大哥好生修养一阵子。”

“是,帮主。”那中年叫化子退了出去。丐帮新立不久,帮中弟子皆是散漫惯了的叫化子,白辰能将他们约束着,也颇不容易。此时丐帮尚无严格的等级之分,帮中弟子多以兄弟相称,不过白辰出身世家,纵是未着锦华之服,气度举止却不失威仪。

那中年叫化子向白辰禀报此事后,白辰的酒兴似乎更浓了,也不用轩辕奉天、关东劝酒,自倒自饮,连呼痛快,眼看着一大坛酒即将空了,白辰亦渐显醉态,他直视着轩辕奉天,道:“你说江湖中人如何看我丐帮?”

未等轩辕奉天回答,他已接着道:“我知道武林中人并不把丐帮放在心上,嘿嘿……丐帮之所以与贾政那帮狗官作对,就是因为他们和风宫狼狈为奸,普天之下大大小小的门派何止百数?能与风宫作对的除了正盟外,也只有我丐帮了。可正盟与风宫拼杀多年,可谓屡战屡败,实是让人失望……”

关东眉头微皱,道:“这次正盟一举攻下断归岛,除容樱之外,余者悉数被灭,也算是大获全胜了。”

白辰轻哼一声,道:“合十大门派的力量攻下一个已接近‘日薄西山’的断归岛,也算不得什么,若非我等将‘吉祥营’的人一网打尽,他们也未必能够如此顺利!”

关东道:“但那一役帮中弟兄伤亡太大,毕竟帮中高手寥寥无几,虽然帮主传了一些武功,却非众位兄弟一朝一夕所能领悟的。有一些弟兄对此已有微辞,依我之见,在丐帮羽翼未丰之时,还是不宜四处出击,不如韬光养晦……”

白辰不悦地打断了关东的话,道:“谁有不满之辞?身在江湖,难免伤亡,又有何惧?今日丐帮与官府作对,其实犹如磨刀,待到刀刃锋利,就当与风宫白流决一死战了!”

说到这儿,他眼中射出异样的光芒:“正盟能攻下断归岛,我丐帮有朝一日就能攻下白流无天行宫!”

关东张口欲言,终是没有开口,却猛地灌了一大口酒,也许是因为喝得太急,竟呛了出来,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他已满脸通红。

轩辕奉天隐隐感到丐帮内部似乎有些不太安定。

这时,小草已插话道:“今日东庄一役已大获全胜,就应高高兴兴地喝个痛快才是!”

关东看了她一眼,用力地抹了一把脸,道:“帮主,我喝多了,恕不能奉陪。”言罢也不等白辰答话,自顾起身离开了。

白辰的目光一闪,随即哈哈一笑,对轩辕奉天道:“但愿轩辕兄不会如此不胜酒力!”

轩辕奉天心道:“若你知道我除了有‘皇侠’之称外,还有人戏称为‘酒侠’,只怕你就不会如此说了。”

夜色渐浓。

白辰终于醉了,迷迷糊糊之中,他已伏在了小草的身上,浑身散发出酒气与热力。

轩辕奉天见状不由有些尴尬,忙起身道:“墨姑娘,在下已不胜酒力,到外面清醒片刻。”

小草点了点头,一边将白辰扶起。

轩辕奉天缓步走出祠堂外,沿着一条长满了杂草的小路漫步而行,心中思绪联翩。

在赶赴信州的途中,轩辕奉天就已听说了正盟攻下断归岛之事,当时他将信将疑,现在看来,此事定是事实无疑,只是没想到这其中丐帮亦出了一分力。

他觉得白辰的言行似乎都不无道理,但同时又隐隐觉得总有些不妥,但一时却又找不出问题出在哪里。

此时月已当空,月色朦胧,把周遭的一切都罩上了一层薄纱,天地间万籁俱寂,偶尔传来的几声狗吠声更添幽寂。

轩辕奉天正低首沉吟之际,忽闻不远处一人道:“错了,错了。”

是一个男子的声音,显得有些年轻。

另一个有些沙哑的声音略显沮丧地道:“为何我一施展出‘亢龙有悔’这一招,就会出差错?”

轩辕奉天暗忖道:“难道有人在习练武功?‘亢龙有悔’这一称谓倒颇为独特,想必创出此招的人曾习读过《易经》。所言‘亢龙有悔’,意喻阳刚亢进过于上而不能下,阳极于上,动必有悔,想必这一招之精要就在于蓄势而不发。”

那年轻的声音道:“帮主神功盖世,连风宫‘吉祥营’的统领都无法与之匹敌,他传下的武功又岂能轻易领悟?其实我也只能看出你使出这一招‘亢龙有悔’与帮主所施展出来的大有不同,若是让我自己使一遍,只怕也是似虎似蛇。”

轩辕奉天见此人如此自嘲,不觉莞尔,他已知定是丐帮弟子在习练白辰所传的武功,不由心道:“这两个叫化子所说的武功,倒是闻所未闻。”有心想见识见识,却又怕引起误会。

这时,又有人道:“帮主说‘降龙十六掌’中以‘亢龙有悔’最为精妙,依我看来,还是那一招‘战龙在天’更是锐不可挡!”此人声音犹如破锣,看来那边不止两个人在习练白辰传授的武学。

此人话刚说完,便有人嗤笑道:“你老杜如何能与帮主相提并论?依我看,你使出的可不是‘战龙在天’,而是‘泥鳅钻地’。”

众人一阵哄笑。

轩辕奉天忽闻身后有脚步声,他转身一看,见是小草,忙道:“原来是墨姑娘。”

小草道:“今日白大哥若有什么得罪之处,还望轩辕公子能包涵一二。”

轩辕奉天笑道:“墨姑娘言重了。”

小草幽幽一叹,道:“其实不仅是轩辕公子,即使我与关大哥也已觉得丐帮不应与官府厮杀不休,若是如此,反倒有违当初成立丐帮的初衷。贾政被杀后,官府与风宫的暗中来往基本已经断绝,但白大哥他一直不肯就此罢休,越到后来,双方越是骑虎难下。不知为何,白大哥的性情似乎有异于先前,对我及关大哥的劝说根本听不进去,而且……而且似乎有越来越多的雄心壮志,对违逆他心意的帮中弟兄越来越严厉。”

轩辕奉天静静地听着,这时他已明白白天在霸天桥时,小草向自己使眼色的用意,她是担心自己与白辰说僵了。

思忖之余,轩辕奉天道:“我的话,白兄弟也未必会听……”

“轩辕公子既是奉旨行侠的‘皇侠’,与官府之间必然有些交情,若是轩辕公子能说服官府稍作……退让,我一定尽力让白大哥不再固执己见。”

顿了顿,她又道:“我知道我这么说有些可笑,但……丐帮处处与官府作对,对官府也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轩辕奉天道:“我明白墨姑娘的意思,我倒识得一人,此人虽不是官场中人,但她的话应绝对有效,只是如今一时间我也无法找到她。”

小草欣喜道:“如此就多谢轩辕公子了。”

轩辕奉天见她如此欢欣,心中不由涌起一股漠名的心绪,暗道:“白辰何其幸也,能让你如此待他?”

他怕小草看出他的心思,忙转换话题道:“方才我听得有人在前面说话,似乎在参悟什么武功,于是就在此驻足了片刻。”

小草道:“他们都是有些武功底子的丐帮弟子,白大哥将一套掌法传授给他们,这套掌法颇有些来历。”

“是白兄弟自创的么?”轩辕奉天问道。

“那倒不是,不过招式之名却是白大哥取的,并将这套掌法命名为‘降龙十六掌’。”小草道。看她的神情,似乎连白辰为这套掌法命名也是一件可以自豪的事。

原来,白辰传给丐帮弟子的掌法,就是小草亡父墨东风刻在深海洞穴中的那套掌法。白辰习练的武功颇杂,且有不少是旷世武学,但多半需用兵器,而丐帮弟子若是平时身携兵器,与其叫化子的身分实是大不匹配,故白辰就以掌法相传。此掌源自墨门“无为掌”,但墨门乃隐世武门,若被称之为“无为掌”,只怕有违墨门诫律,想到此掌法是因大战恶蛟而得来的,白辰索性将它称之为“降龙十六掌”。

这套掌法就是后来成为丐帮绝学的“降龙十八掌”的前身,后人又在其掌法中添了二式,丐帮弟子人人可学降龙掌法,后来丐帮势力不断壮大,遍布整个大江南北,帮中能人异士举不胜举,且难免良莠不齐,为了不使奸恶之徒在混入丐帮后也能轻易学到这惊世绝学,成为武林祸害,“降龙掌法”渐渐成为丐帮绝不轻易示人的绝学。

轩辕奉天与小草又闲聊了几句,由于小草牵挂着已醉的白辰,便先回了祠堂。轩辕奉天独自一人在外呆到后半夜,方回祠堂,寻个干净些的角落坐下,半梦半醒地渡过了一夜。

数月匆匆而过,一向纷争不息的武林在这数月间倒颇为平静,正盟与风宫玄流在断归岛一役已渐渐成了昨日云烟。

此时已是腊月二十三。

朔风凛冽,呵气成霜,穿龙羊城而过的龙羊河河面上已经冰封。临街的店铺早已关门打烊,偶尔传来的狗吠声似乎也被冻得硬梆梆的,几家客栈高挑着的灯笼在寒风中无助地飘荡着,不时有劲风打着尖锐的呼哨声自街巷中飞速穿插而过,将窗户刮得“噗噗”直响。

临近子夜,街上已不见一个人影。

龙阳河边上的“半江月”客栈在龙羊城并不能算大客栈,但生意一向兴隆,因为客栈离洛河渡口颇近。

“半江月”客房依江而建,一半建在岸上,一半在江中悬空支起。后窗临江,前面则是一个大院。

投店的客人抵不住刺骨寒意,早早就吹灯入睡了,何况已近年关,在外宿夜的人越来越少,即使是“半江月”客栈,此时里面也只有九位客人:三个贩卖马匹的胡商,一个测字占卦的老汉,三个向京城送文书的军汉,以及一对年轻男女。

三位送文书的军汉睡前喝了不少酒,然后又灌了一大壶茶,这时其中一人忽然一阵内急,本想挨到天亮,以免受冻,到后来实在憋不住,急急忙忙冲出房外,迷迷糊糊中竟找不到茅厕,眼见四下无人,便蹑手蹑脚地向西侧院墙旁走去。

未等他有所动作,忽觉身后有一阵风吹来,随即眼前一道冷芒闪过,他只觉脖子上忽然一凉,低头一看,赫然有一柄森寒的剑架在了他的颈部。

那军汉大惊之下只觉下身又热又湿,顿知不妙,只是此刻更要紧的是保全小命,当下立即颤声道:“好汉饶命!”

“深更半夜,为何在此鬼鬼祟祟?”军汉身后响起的赫然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声音虽然严厉,却仍是显得极为悦耳动听。

那军汉心中的惊惧之意立时消去了大半,他甚至干笑一声道:“姑娘,我……”

“别动!若敢轻举妄动,我就杀了你!”剑身一紧,立时切入了军汉的颈部少许。

军汉心中大骂,却一动也不敢动了,暗忖道:“这女子多半奇丑无比,犹如母夜叉,半夜三更将剑架在一个男人的颈上成何体统?”

他身后的女子沉声道:“若是胆敢谋害我的主人,我就立即杀了你!”

“不敢,不敢。”那军汉的身子开始如筛糠般发抖,一半是因为惊惧,一半则是因为寒意彻骨。

这时,只听得“吱吖”一声,其中一间房门打开了,一个男子的声音道:“是穆姑娘么?”

“主人,小青在此。”军汉身后的女子应道。

脚步声起,很快那男子已走到军汉的身后,道:“穆姑娘,快回屋吧。”语气显得甚为温柔。

那女子道:“此人……”

那男子道:“这位朋友我认识,绝不会加害于我的,把剑收起吧。”

“是。”军汉只觉颈上一轻,“锵”地一声,那女子已收剑回鞘。纵然她已收了剑,军汉仍是不敢发怒,更勿论报复了。因为那女子接近他时,他根本未曾察觉,显然是一位武学高手,绝不是他所能对付的,这次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咽了。

剑已入鞘,军汉这才敢小心而缓慢地转过身来,与袭击他的女子直面相对,只看了对方一眼,他便大吃一惊。此时虽是月色朦胧,视物不清,但军汉仍是能看出眼前这位女子非但不是奇丑无比,反而是一个清丽脱俗的年轻女子,与她并肩而立的男子亦很年轻,他的身躯挺拔,依稀可以看出其俊朗非凡。

那年轻男子对那女子道:“你先回房休息吧。”

清丽女子依言回房去了,年轻男子这才对军汉道:“方才真是对不起。”他将本就很低的声音又压了压,接着道:“这位姑娘她……出了点意外,神智不清,还望兄台包涵一二。”

军汉心中的怨气冲天,但自忖即使只有那清丽女子一人,自己也绝对讨不了好,眼见这年轻男子恭谦有礼,当下便顺坡下驴道:“原来如此,她也算是个疯人,我又怎会与她一般计较?”

年轻男子道:“多谢了,明日我再向兄台赔罪!”

军汉随口嘀咕了一句什么,便回到自己房中去了。

年轻男子这才返回房内,他与清丽女子的房间紧挨着。进屋后,他在房中来回踱了几步,又出了房门,低声道:“穆姑娘,你还是来这边屋子里吧。”

“是。”清丽女子应了一声,很快进入了年轻男子的屋内,年轻男子将门掩上了。

经过这一番折腾,已将那个测字占卦的老汉惊醒,他听得这边的动静,心中暗忖道:“那小子称那女人为‘穆姑娘’,看来两人绝非夫妇,三更半夜让她入室,多半不会干出什么好事。”

年轻男子将门掩上后,摸索着点燃了一支红烛,烛光亮起,照映出一张俊朗不凡的脸——他赫然是范离憎!

而那年轻女子则是穆小青。

范离憎对穆小青道:“穆姑娘,我不是曾经告诉过你,我并非你的主人么?更不应由你处处维护我的安危,你只需将我当作你的朋友、兄弟即可!”

穆小青秀美的脸上顿时有了惶然不安之色:“莫非主人要赶我离开?不,你是我的主人,我绝不会离开你的,你的任何吩咐,我都会听从!”

范离憎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可奈何地道:“我本无赶走你的意识,只是要你明白一些事实。”

“主人是否认为我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瓜?”穆小青问道。

范离憎忍不住又叹了口气,也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与穆小青说:“这正是我想不通的地方,明明你什么都明白,为何偏偏就是不明白我不是你的主人?”

穆小青恭然道:“主人说不是我的主人,那么我就再也不说你是我的主人了。”

范离憎被弄得哭笑不得,道:“那有何用?先前你不是也曾如此说过么?可二个月前,你以为风顺镖局的白镖师要对我不利,便与他拔刀相见,若不是我及时察觉加以阻止,只怕他已被你杀了!”

穆小青忽然跪下,道:“我让主人生气了,请主人降罪!”

范离憎对此似乎早已习惯了,也不再感到惊愕,立即上前将她扶起,自嘲地摇了摇头,道:“你就在这间屋子里歇息吧,免得什么时候你又以为有人要加害于我,从而伤及无辜。”

穆小青并无羞怯腼腆之情,她只是道:“多谢主人。”

范离憎心中暗自叹息。

原来,断归岛一役后,除了容樱逃脱之外,断归岛的风宫玄流弟子悉数被铲除。正盟群豪虽然胜了,却也伤亡逾半,尤其让正道中人振腕长叹的是一代高僧苦心大师亦在此役中圆寂。而崆峒派硕果仅存的几名弟子,包括左寻秦之子左项亦在这一战中身亡,从此崆峒派成了继青城派之后,第二个因风宫而彻底覆灭的名门正派。

当范离憎与佚魄、穆小青等思过寨弟子一道返回思过寨时,他忽然感觉到穆小青极为反常,她几乎与他形影不离,且对他显得极为关切,而对同门弟子乃至佚魄却常常视若无睹。

范离憎最初还以为这只是自己的错觉,但后来连佚魄及思过寨其他弟子亦察觉到了这一点,众人这才知事有蹊跷。

后来,当穆小青第一次直呼范离憎为主人时,他几乎惊愕欲绝!他知道以穆小青的性格,绝不会是戏谑之言,于是他立即想到容樱曾用以对付他们的“心语散”!

在断归岛中,他并未见穆小青有何异样,以为容樱的“心语散”并无作用,如今方明白虽然他安然无恙,但穆小青却未能幸免。也许因为范离憎的相助,穆小青在被他点了晕睡穴之前尚未被“心语散”完全控制,所以当时对容樱的话置之未理,而后“心语散”继续侵入她的体内,终使她迷失本性!迷失本性的穆小青被解开晕睡穴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范离憎,而且也是范离憎对她说了第一句话,于是穆小青就自然而然地视范离憎为她的主人。

这样的结果,是范离憎所始料不及的。

回到思过寨后,这种状况依旧没有改变,范离憎一直住在“金戈楼”,穆小青竟也日夜逗留于“金戈楼”,寸步不离范离憎左右。

悟空老人得知此事后,曾试图以其已臻通神之境的修为化解穆小青体内的“心语散”,没想到最终仍是无济于事。

范离憎自觉如此下去多有不便,何况他终非思过寨弟子,于是便萌生去意。穆小青除了对他“忠心不二”外,与常人并无多大区别,也许与她分开后,时间久了,她就会恢复正常。

范离憎向悟空老人、佚魄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为了穆小青,悟空老人、佚魄亦未多加挽留,于是范离憎趁穆小青稍不留神之际,悄然离开了思过寨。

没想到三日后,立即有思过寨弟子星夜追赶范离憎,请他速速返回思过寨,因为自穆小青发现范离憎离开思过寨后,她便执意要离开思过寨寻找范离憎,任何人都劝不了她,若是强行阻拦,她便以剑相向,无奈之下,悟空老人只有将她制住,关于密室之中,却仍无济于事。穆小青在密室中不顾一切地叫喊着,并拒不进食,想尽一切办法要冲出密室,整个思过寨都被穆小青弄得不得安宁。二日下来,穆小青已面容消瘦,显得异常憔悴。先前她性情内向温柔,与杜绣然的性情恰恰相反,她在思过寨的人缘甚好,佚魄更是偏爱这个九师妹,见她如今变成如此模样,自是心中不忍,于是又急着将范离憎找回。

范离憎回到思过寨时,穆小青见到他的那一瞬间,先是一怔,随即突然跪于地上,向他请罪。

范离憎心中之震惊无与伦比。

从那一刻起,他才真正意识到穆小青已不再是从前那个温柔、冷静而聪慧的穆小青了,她的一切言行皆不可以常理论之。

佚魄对容樱十分愤怒,他派出不下百名思过寨弟子四出探寻容樱的下落。可数月过去了,却始终一无所获。

这时,悟空老人记起当年天师和尚中了“心毒”之后,是由妙门大师为其解去“心毒”的。

此时的穆小青亦是心智混沌,或许与当年天师和尚的遭遇有相通之处,当下立即修书一封,让范离憎与穆小青一道求见妙门大师,请妙门大师出手解去穆小青所中的“心语散”,范离憎自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一路上,穆小青的一些举止常常让范离憎啼笑皆非。

范离憎到穆小青的房内将被褥席子一古脑儿卷起,准备在自己的房内席地而卧。当他重新折回自己的房中,甫一推开门时,眼前的情景顿时让他怔立当场,进退两难。

但见穆小青背向着他,竟已解去了外衫,身上只穿了一件贴身亵衣,如凝脂般的肌肤在灯光下显出足以让人窒息的光晕,随着她的动作,那妙曼天成的背部曲线之美展露无遗。

范离憎脑中“嗡嗡”乱响,喉底发涩,在短暂的茫然失措后,他猛地回过神来,右掌一扬,无形掌风破空而出,桌上的烛火应掌而灭。

范离憎只觉心跳奇快无比,他定了定神,方道:“穆姑娘,你……怎可如此?”

“主人不愿让我在此歇息么?”穆小青依顺地问道。

范离憎长长吐了一口气,心中对自己道:“她只是将自己当作主人,在她看来,她对主人应是服从一切,而且不应有任何隐瞒,自己万万不可有什么非份之念!在她看来,大概我首先是她的主人,随后才是一个男人,所以对我毫不避嫌。”

当下他道:“好吧,你在床上歇息,我在地上再铺一张床。”

穆小青不安地道:“我怎能占有主人的床?应是我睡地上才是。”

范离憎故作严厉地道:“你敢与我争执?”

穆小青立即道:“我一定听从主人的吩咐!”

范离憎略略松了一口气,他已不敢再点起烛火,只能在黑暗中摸索着将席子被褥铺了开来。

黑暗中响起“咝咝咝咝”的轻响,范离憎脑中不由浮现出穆小青动人的身躯滑入被窝中的情景,一时心中大乱,心神恍惚。

铺好被褥后,范离憎赶紧和衣躺下,用被子将自己完全蒙住。

但不知为何,那轻微的细响声似乎一直在他的耳边响着,过了片刻,范离憎忍不住将头探出,那令人心猿意马的“咝咝咝咝”之声反而消失了,看来果然是自己的幻觉。

黑暗中,可以听到穆小青轻微而均匀的呼吸声。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范离憎忽然闻到了空气中一股淡淡的如兰似麝的幽香,他刚刚平定下来的心绪又有些躁乱了。

这若有若无的幽香范离憎曾在禹碎夜的身上嗅到过,他知道这是女人独有的体香。

一股热浪悄然升腾而起,范离憎再一次钻入被中,他全身的肌肉渐渐绷紧,双手用力地握成拳,很快又松开,片刻之后,又用力紧握。

一种莫可名状的空洞之感占据了他的心,隐约中,他似乎在渴盼着能抓到什么真实的东西。

如此呵气成霜的寒夜,范离憎的身躯却已火热,他再一次探出身来。

那幽幽的清香依然飘散在空中,让人不由自主地会联想到飘散出这诱人气息的美丽动人的身躯。

范离憎的心中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催促他离开这间房子,但事实上他却依然躺于原处。就在这时,他听到了穆小青如呻吟般的喘息声,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了范离憎的耳中,挑拨着他早已绷得紧紧的神经。

那是一种陌生的,难以分清是欢悦还是痛苦的呻吟喘息。

不知不觉中,范离憎的整个思绪都被空中的幽幽清香以及那难以描述的声音所占据,他忍不住低声道:

“小青,你……怎么了?”

他的声音有些低哑,连他自己都未意识到他未称穆小青为“穆姑娘”。

“我……我不知道……”穆小青喘息着道:“好像有些……热……”

范离憎用力一咬下唇,一阵痛感掠过了他的周身,顿时冷静了不少。

他低声道:“睡吧,明天还得赶路。”心中却忖道:“穆姑娘如今便如不谙世事的女孩,我绝不可趁人之危。”

想到这一点,他不由暗恨容樱手段歹毒,若是穆小青被容樱操纵控制了,那后果不堪设想,如今的穆小青已没有分辨是非正邪的能力,在她的心目中,主人的愿意是衡量一切的惟一标准。容樱若是让穆小青做伤天害理的事,穆小青亦绝不会拒绝。

正自思忖间,忽闻房内又有响声,此时他是背向穆小青而躺着的,听得异响,正待转身,被子忽然被掀起,一个温香火热的身躯一下子扑入他的怀中,将他紧紧抱住,范离憎清晰无比地感受到来自身后的弹性和丰满。

刚刚压下的欲念立时再次升腾而起。

只听得穆小青发出梦呓般的喘息声,她几乎是以全身所有力量拥抱着范离憎,似乎要把自己的躯体完全融入他的身躯之中方肯罢休。

范离憎的理智顿时被潮水般汹涌而至的****所淹没。

世间几乎绝不可能真的有坐怀不乱的年轻人,何况此刻范离憎的致命诱惑是一个秀丽绝伦的女子?

朦胧的月色见证了一次生命的最高庆典。

纵是在寒冷的冬夜,生命与****的花萼亦已怒放,炫目的身体犹如一片花蕊,芳香四溢。

灵魂在飞翔、舞蹈,在演绎着丝路花雨,霓裳飘曳……

范离憎与穆小青已沉浸于晕眩般的疯狂中,而这时,在他们上方的屋顶上,却有一个高大的身影冷静地站立着,衣袂在夜风中猎猎飞扬。

整个龙羊城都已陷入一片沉寂与梦乡之中,没有人留意到在“半江月”客栈的屋顶上空还有一个人。

奇怪的是此人似乎也根本没有要掩藏自己行踪的意思,他任凭自己的身躯毫无遮挡地伫立于苍茫的月色之下。

屋里湿漉而紊乱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中,他的脸上渐渐有了满意的笑容。

他的身躯忽然飘起,如雾般飘起,似乎他的身躯毫无分量,以至于可以如轻羽般随风飘动。

身在虚空,他已从容踏步而出,仿若在他的脚下,就是坚实的土地。他的行动不疾不徐,犹如天马行空,顷刻间已在半里之外,其身法之快,已逾越了人们所能接受的武学范围。

若他是江湖中人,那么他的武功已高至绝不可想象之境,以至于连范离憎这样的高手也未曾留意到对方的出现,更不曾察觉他与穆小青之间所发生的一切,皆是在此人的运筹之中。

天亮了,阳光射在窗棂上,带来了冬日的暖意,范离憎醒了过来,却不敢动,穆小青如一只倦懒的猫一般缩在他的怀里。她的秀发已散开,散在范离憎的颈上、胸前。

昨晚所发生的一切慢慢在范离憎的脑海中浮现,并越来越清晰,他的心情复杂难言。

少顷,穆小青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睁开眼来,正好与范离憎的目光相遇,她的脸上顿时显出一片晕红,又将眼睛闭上了,嘴角处却洋溢着一个幸福的浅浅笑意。

但范离憎却无法判断出她的幸福是因为可以“献身于主人”,还是真正的幸福。他迫切地希望妙门大师能让穆小青恢复如昔,否则对于昨夜所发生的一切,他总有一种负罪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