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阳闻言一惊,不由沿着倚弦的目光向外望去——
果然,在石洞外一处昏暗的角落里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如黑暗中的幽灵般散发出一股诡秘逼人的气息,然后缓缓踱步行了出来,步履间虽然轻灵飘逸,丝毫不见寻常走动之势,直如鬼魅,但予人的感觉却显得格外沉重稳健。
朦胧雾色中,那道身影一身雍容华贵的镶金黑漆朝服,高挑凸浮的身材依稀可辨是一妇人,脸上覆半截玄银面具,难辨其真实面目。尽管只有半面容颜,但如莹玉般的肌肤,微微高耸的额颧,挺拔高直的鼻梁,细长威严的凤目,冰寒如电的眼神更有一种看尽世情的冷漠,衬以高贵雅致的玄银面具,透出一股神秘异样的不世魅力。
兄弟俩惊得退了一步,相互靠得更近,耀阳装作强悍蛮横的样子,厉声喝道:“你究竟是什么人?窥视我们兄弟究竟有何目的?”
黑衣妇人紧紧注视着眼前两个少年,仅只方才感应出她存在的能力,已经让她大吃一惊,深感此行不虚。此刻,她适时在两人身前三丈处停住,柔声对两人说道:“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会伤害你们!”
这一段话柔声细腻,倚弦与耀阳两人听后只觉周身一阵酥软,不由自主地望向她面具下一双深邃莫测的眼睛,谁知甫一触及她漠然泛视的目光,他们心中立刻涌起一种难以形容的怪异感觉,就如同接触到一个广阔无边、莫可量度的神圣心灵天地一般,让人不自觉涌起对生命的无限眷恋,以及对天地万物的无尽热爱。
两人就在这种无法言喻的感受中,对黑衣妇人完全失去戒心,目光中浮起一阵朦胧不明、浑浊迷离的异样目光。
黑衣妇人一见二人入魇的样子,静若止水的心蓦地一怔,在确定他们完全受制于自身“慈航法度”的玄法后,皱眉自语道:“既然方才如此轻易便可感应出我的存在,照理说定力不应如此糟糕才对?”
“我现在问一句你们便答一句。”黑衣妇人暗中掐动法诀,推动玄法的展开,沉声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耀阳与倚弦早已神志昏沉,目光呆滞,齐齐答道:“耀阳、倚弦!”
黑衣妇人点点头,显然满意他们的答复,于是又再提问道:“你们究竟是哪一宗派的弟子?师从何人?”
二人犹豫片刻,齐声答道:“不知道!”
“不知道?”黑衣妇人的目光中透出难以置信的神情,问道:“那你们与神玄二宗可有什么关系?”
“神玄二宗?”二人各自犹豫了片刻,答道,“不知道!”
黑衣妇人见二人几次回答均有所犹豫,还以为自身所用玄法已有所松动,正欲催发玄元加持“慈航法度”的强度,就在此时,周遭的雾风水流却骤发突变——
原本变化流动缓急有序的雾风水流,忽然间来势一顿,洞内顿时风静水止,然而转瞬便又复归如常,只是雾风与水流的交替方向已然发生变化,初时雾风化作水势顺流而出,现在却转化成水流蒸腾成雾回流入罡风口内,声势由顺转逆,变化煞是惊人。
于此同时,倚弦与耀阳似是受雾风水流的变化所牵引,体内久违的异能呼之欲出,竟从黑衣妇人“慈航法度”的玄功控制下清醒过来。
尤其是清醒后的倚弦,体内本该清凉舒爽的异能此时四处绞翻,更为让他难以忍受的就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焦躁感,令他头晕脑涨好不难受,偏偏在此刻他忽然感到一股巨大的吸力自脚下逆流的雾风中阵阵传来,竟将他硬生生吸离地面,缓缓向后飘去。
耀阳再度睁开茫然的眼睛,只觉得体内异能缓缓窜流,说不出一股心泰体安的舒适感,然后映入眼帘的是满眼诧异的黑衣妇人,再顺她目光看去,只见一脸痛苦神色的倚弦,正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拖得倒飘而飞,卷向狂涌疾奔的罡流风口。
耀阳心中大骇,哪敢再作丝毫犹豫,飞身上前一把抓住倚弦的手臂,虽然缓住了倚弦倒卷而退的势头,但不知从何而出的强劲吸力仍然拖住两人往洞内风口处靠近,尽管耀阳明知如此下去,两兄弟被卷入雾流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但他仍然牢牢抓住倚弦未曾有丝毫放松。
黑衣妇人目睹眼前怪事,百思不得其解,但事情紧急已经不及细想,当下自是以救人为主,于是掌中玄元凝集归一,抬臂凌空虚摄,庞大的神能透体而出,罩住已经身不由己的兄弟俩,当她正准备施法将二人拖回原地时,却意外感到掌控二人的元能被一股莫名力量牵引一带,偏离固有轨迹滑了出去。
耀阳与倚弦原本苦苦支撑下去,短时间内尚不至于落入风口,但偏偏这时一股大力从旁涌至,拉得他们的身形往后一缓,兄弟俩起先还心中一喜,知道有人正在相助他们脱离困境,正感到脱险有望时,牵引的力道一拉即放,丝毫不等他们反应过来,立足不稳的身躯便被吸入罡风口内。
强劲的吸力拉扯中,兄弟俩最后只是隐约听到人儿一声悲呼,然后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双双陷入昏迷之中……
人儿眼睁睁望着两人被卷入罡风劲口,怨恨地看着黑衣妇人,恼怒道:“娘亲,既然他们兄弟并没有犯下什么滔天大罪,尊为冥界帝君的您,为何还会对两个小辈下如此狠手呢!”
黑衣妇人闻言一怔,然后摇头一叹,走到人儿身边抚摸着她的秀发,双目泛出慈爱的目光,道:“傻丫头,你错怪娘了。”
人儿退后一步,避开冥帝怜爱的抚拭,摇头哭诉道:“难道娘要告诉女儿,刚刚是女儿看错了吗?”
黑衣妇人怎会不知女儿自小娇纵的脾气,再次摇头喟然一叹,道:“娘对他们没有恶意,只是想借机了解一下他们犯下了什么过错,竟招至‘五彩石符’的追讨?”
黑衣妇人缓步踱出几步,望向脚下已恢复常态的雾风水流,继续道:“谁知这时正值生死河十二个时辰一次的阴阳交替,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他们两人受其阴阳逆反的瞬间流能所牵引,被吸向雾流罡风口。当时娘只是想帮他们一把,哪知反倒害了他们。”
人儿奇道:“人儿记得幼时常来这里玩耍,也经常碰到阴阳交替回流,但都不觉得有什么流能牵引,为什么偏偏他们会被吸进罡风雾口呢?”
“娘也不甚清楚!”黑衣妇人摇头不解道,“生死河乃三界阴阳交汇之处,黑红双色水流更是天地至阴至阳的极气所化。三界之中无论神魔妖玄,一旦坠入生死河中,如无上古神器护体也必将魂消魄灭,但刚刚看他们二人卷入雾风之中,竟能魂魄不灭,难道……”
黑衣妇人似乎想到某种可能性,神芒隐现的眼中呈现出难以置信的目光,喃喃自语道:“除非他们二人的灵体分属极阴或极阳,否则……但这怎么可能呢?凡俗之人,乃至神魔玄妖四宗的门人弟子,若无千万年净世焚身的涅槃苦修,都不可能修达如斯境界。但除了这个解释,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将变得毫无道理!”
人儿凄然问道:“他们……他们不会再回来了,对吗?”
“不知道……”冥帝缓缓摇了摇头,娓娓述道,“生死河的源头接通三界阴阳六道轮回,因其地本身所处位置极阴极阳,千百年来一直位居天地间三大禁地之首,不管是神玄二宗的诸仙众神,还是魔妖二道的凶邪恶煞,因其躯身元能的固有限制,无人敢于一探究竟。如果那两个少年的灵体禀性果真极阴极阳,那么一切就很难说了!”
人儿抹掉面上残留的泪痕,靠近黑衣妇人身边,望向诡魅变化的雾风水流,凝神默祷着。黑衣妇人注视着女儿面上复杂的表情,静思中偶感岁月的流逝,心中感慨万千,怜爱地抚摸女儿的如云秀发,不由默然长叹。
耀阳与倚弦同时被卷入罡风雾口后,不断经受罡风揉卷、拉扯,一阵阵灵体撕裂的强大痛楚终于让他们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倚弦首先自昏沉中醒来,环顾四周竟发现自己处身于一片虚无混沌之中,恍惚间竟还以为又回到了“轩辕图录”的空间中,刚一想着游离起身,却发现脚下毫无着力之处,自身只是凭空漂浮,根本无法移动分毫。
他心中惊诧莫名,放眼四周望去,一片昏暗映入眼帘,自身所处之地居然让他产生了一种只有方寸,但又无限宽广的奇怪感觉。不过,他现在最为担心的还是耀阳,只因自从上次他们兄弟被妲己复生换灵之后,倚弦对耀阳就有了一种特殊的感应——
不论身处何处,他总能清晰地感应到耀阳的存在,甚至有时若有若无还可感知到耀阳的某些想法,偏偏就在此时,那种玄之又玄的感应竟然凭空消失了,试想这怎能不让他感到忧心忡忡呢?
此时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悦远远传来:“小倚,是你吗?”
倚弦循音望去,视线不远处一道人影正在吃力地挥动双手,正是耀阳,不由大喜过望。但心中仍在疑惑,为何此地明明毫无着力之处,他们兄弟两人却能悬浮其中?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兄弟俩正盘算该如何互相接近时,一道悬若游丝的魔能吸力自他们灵体之间传来,细微的牵引力将两人的距离拉得更近,直到兄弟俩相互握住对方的手。
“打死不离亲兄弟!”耀阳咧嘴大笑,对着近在咫尺的倚弦道,“嘿!算起来,咱们的运道好像没有以前那么坏了,不知道这次大难不死又会有什么后福哩?”
倚弦“扑嗤”一声差点没笑出声来,大摇其头道:“拜托,你可别忘了,咱们现在就是在冥界,居然还好意思说什么大难不死?”
耀阳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道:“这里有山有水的,和阳界没什么两样,难免会引人误会!”
倚弦环顾四周环境,心中始终有种熟悉的感觉,不由纳闷半晌道:“这里好奇怪,不知究竟是什么地方?”
“管它什么地方,最重要是怎么离开这里!”耀阳企图翻动一下身体,但仍旧感到手脚无从着力,根本挪不动分毫。
就在两人正感无能为力之际,灵体内忽然莫名其妙地窜出那股熟悉的异能,在蠢蠢欲动,像是受了某种召唤似的,裹带两人的灵体,往昏暗深处沉沦下去。
倚弦与耀阳的心里虽然忐忑难安,但好在有经历“虚灵幻境”的经验在前,心中早已有所准备,此时都不约而同地抓住对方,不敢有丝毫放松,以防被异力冲散,在此等秘不可测的空间中,没有人可以确定下一步你的际遇将是什么。
两人只觉灵体开始无止境地坠落,沉沦至越来越昏暗的未知深处……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倚弦与耀阳但觉脚下光线一亮,隐约向下望去,只见一座金芒闪耀的九菱塔台悬浮在虚空之中,数条异芒流转、颜色不一的光带分别从塔台九个棱角处射出,直伸向了无边际的虚无深处。
随着距离的接近,他们终于看清楚整座塔台的全貌,心中不由大骇,他们哪曾想到在这种环境中竟还有如此令人震惊的景象——
在这座不知为何物所建、纵横十数丈方圆的平台上,九根数十丈长的擎天巨柱巍然耸立,柱表之上雕踞着九条样貌相同却颜色不一的异兽图案,其身十余丈长,三四人合抱的巨大躯体上布满坚鳞,寒光闪烁的森利巨爪,硕大的头首上触须曲卷、虬角直立,寒芒吞吐的眼睛隐泛阵阵幽光,予人一种栩栩如生欲破柱而出的感觉。
照形状神态看来,极似传说中的万千异兽之首——神龙。
这九根龙柱各自竖立于九棱塔台的九角部位之上,看似毫不相干,但若是神魔玄妖四宗任何一位高手仔细观之,都可以觉出其实此中暗合一种玄奥莫测的规律,更与塔台中央一个玄光闪现的奇形异物遥相呼应,隐约布成一道阵式。
随着下落的势子愈来愈缓,倚弦、耀阳与九棱塔台越来越接近,居然生出异样的感应,只觉得那九条神龙正高昂龙首齐齐向他们望来,灯笼大小的眼睛射出森冷警戒的目光,不但如同明灯似的照亮两人身侧数丈的空间,尤为怪异的是居然让两人生出一种只有肉身才有的冰冻感觉。
两人震惊莫名,仿佛就在这一刻,他们眼里的神龙已然复活,而且逼人的气势明显似是在警告两人不得靠近。
不管眼前究竟是幻觉还是真实,倚弦与耀阳现在根本没有办法左右自己的灵体,他们已经完全被体内异能所控制,向塔台方向落去。
却不等他们兄弟靠近,诸龙石柱中一根金龙石柱,竟然发出一股巨大的飓风力量,鼓动庞大的气势激荡而出,其余数根龙柱此时也随之卷出重重玄能,如疾潮狂浪般源源不断袭向两人。
此时,倚弦与耀阳心中大骇,面面相觑,却毫无办法挣脱体内异能的束缚,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陷身诸龙石柱的力量攻击之中。焦灼的飓风力量甫一临体,便令他们的灵体立时生出喘不过气的炙热感。
正当两兄弟认为必然会魂飞魄散之时,体内那股要命的神奇异能再次如期而至,适时化作紫青双色的结界将他们包裹起来。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可以感受到来自诸龙石柱的沉重压力,两人不由怀疑自身周围的异能是否能够抵抗这海潮般翻涌的攻击。
果然,随着神龙九柱玄能的阻挡,两人灵体前进的速度缓缓减慢,终于停滞不前,被拒于九龙柱台上空,倚弦与耀阳感觉到灵体四周的无形压力越来越大,竟令人有背负千斤重负的感觉。
随着压力愈趋集中增强,终于到了他们无法抵制的极限,两人憋不住体内撕扯欲裂的极度压抑感,同时爆出歇斯底里的一声大喊:“啊……”
骤然间,他们灵体周围的异能结界倏地一阵爆亮,紫青双色的异芒刹那间映亮九龙柱台的每个角落,竟然将诸龙石柱所发的攻击玄能尽数化散,倚弦与耀阳顿觉全身一阵舒畅,停滞上方虚空的两人灵体在破散柱台护卫法阵后,犹如一支犀利神箭般直射向神龙九柱中央的奇形异物。
倚弦与耀阳原本以为业已安全,却不料骤变突发——
落于九龙柱台上的倚弦,忽然感到一阵巨力自地面轰然而起,根本不容他有思及应变之策的时间,便狂涌直上将他席卷至虚空中定住,相反耀阳却被强行扯到柱台的奇形异物之上。
倚弦又再次恢复悬浮半空的姿势,稳定身形后他定睛下望,在九龙柱台中心那样奇形异物的玄光照射下,整座虚空柱台的里里外外都一清二楚,他朝耀阳所处的地方望去,不由一声惊呼脱口而出:“小阳,小心!”
原来,耀阳所立之地正是奇形异物的顶心位置,除了四周一道有形的玄光罩覆于其外,九根盘龙石柱之间列成一块菱形的空间,此时一颗硕大的狰狞鬼头漂浮其中,正缓缓向耀阳游离过去。
明明相隔不到数尺的距离,耀阳却似乎完全浑然不觉,闻言警惕地四下观望一番,最后忍不住问道:“小心什么?小倚,你怎么还不下来?”
倚弦闻言一怔,忖道:“不可能看不到吧!”转念一想又觉不对,于是大声呼道:“……就在你旁边有一个很大的鬼头怪物,难道你看不到吗?”正说话间见那鬼头已经晃悠到耀阳身前,倚弦惊急喊道:“快躲开!”
耀阳怎会不信兄弟所言,虽然眼前什么都没有,但他仍然随着倚弦的话作出反应,就势闪到一旁。倚弦见他恰好避开了鬼头,不由感到一阵欣喜,但刚到嘴边的欢呼声却又马上变成一声惊呼。
原来,那面目狰狞的鬼头怪物在电光火石间顿了顿,已然幻出一副魁梧如魔神般的巨型躯体,银发苍苍沟壑满面,唯独双目中的赫赫厉芒,丝毫不被苍老的颜面所影响,咄咄逼人的气势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老者转瞬间便欺身至耀阳身旁,将他整个人一把揪起,耀阳身高在常人中已高大,但此时却被凌空拎起,脚尖离地竟达一尺之余,倚弦心中又惊又怒,偏又毫无办法可施,更是不敢出声,生怕一语不合惹恼老者于耀阳不利。
耀阳此时更不好受,他哪知会遭此袭击,而且是被无形之物一把拎起,同时灵体被一股若隐若现的莫名力量所禁锢,丝毫挣扎不得,然后另一股无形力量探身而入,游离灵体上下,仿佛在探寻什么似的。
耀阳与倚弦却是不知,眼前老者乃纯以不世气势将耀阳禁锢起来,其中没有掺杂任何邪法魔诀,而此种气势,唯有经千万年修炼达至神魔级数的宗师人物方能拥有。
“桀……桀……桀……”一阵刺耳怪笑声冲天而起,化入无尽虚空,荡起余音阵阵。
倚弦直觉这老者的笑声苍凉、凄厉诡异,似有无尽恨意与怨气待其发泄,而且每一声仿佛都可以将人耳膜撕裂、心肺挖开一般,令他与耀阳感觉好不难受,尤其是思感深处为之郁结的烦躁,直欲让人发狂。
老者笑声逐渐停歇下来,远远地向倚弦投去一个审视良久的眼神,此时在他那极具威严的目光中,流露而出的却是似悲还喜的复杂情感,然后一把松开耀阳,身躯如金山倾倒般跪倒在地,一双按地的枯黄手臂仿佛已是全身唯一的支柱,苍老的脸上不知何时已然挂满泪水,巨型身躯微微颤抖更似在诉说心中的无助与凄苦,看得倚弦心中酸涩难忍,感动不已。
忽然,一股凛冽的气势自老者身际滚涌而出,他高举双手,昂首仰望虚无空际,一双异芒流转的双目中透出狂热与希望,一阵惊雷般的声音从他口中传出,道:“苍天见怜!苍天见怜!”
顿时,整座九龙柱台为之微微震颤,深具灵性的九根神龙石柱好似受到什么惊吓似的,玄能罡风四溢狂卷,飓风般冲荡在玄门奇阵之间,老者的嘶吼声不停回荡在九龙柱台之上,余音久久不绝。
耀阳的眼前空空如也,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听着耳边响起的说话声,大惊失神地问道:“小倚,这到底怎么回事?”
还不等倚弦缓过神回答耀阳的问话,老者的心情便好似已经恢复平静,喉间一阵梗塞,然后声音晦涩不清地说道:“你们究竟是何人门下?怎么会来到这里?”言语间透出一股慑人心神的不世气势。
“你是谁?”听着眼前一片空无之处传来的声音,耀阳壮着胆子喝道,“为什么鬼鬼祟祟的,有胆就出来!”
“我是谁?”老者凄然一笑,仿佛陷入沉思之中,好半晌才缓缓道,“老夫蜗居于此应该已有千余载,老了,记性也差了,我早就忘记自己是谁了!至于你为何看不到我,或许是因为置身在‘九龙玄武大阵’当中,六觉被法阵灵能封印的缘故。像你那位朋友浮于阵外,自然便可以见到我的真身!”
倚弦听过他的话,想到心中太多不解的疑惑,忍不住问道:“请问前辈,这是什么地方?”
耀阳正有此问,不由聚精会神倾听答案。
老者稍作犹豫,答道:“此地乃是天地间三大禁地之一的‘阴阳劫地’,位处三界极阴极阳之地,不接南北不通东西,但凡六道众生皆出不得进不得,你们又是如何来得此处?”
耀阳心直口快,闻听看不见的高手前辈问起此事,立时将坠入生死河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倚弦见那老者一边听一边连连点头,似乎并不惊讶此中奇异,不由心念一动,再问道:“前辈,这座九龙柱台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会被拒于阵外,而我兄弟却可以立于阵中呢?”
老者双目炯炯注视着耀阳与倚弦,神秘莫测地一笑,道:“在老夫解答你们这个疑问之前,两位小兄弟可否先答老夫一个问题?”
倚弦与耀阳几乎同时应声道:“什么问题?”
老者期待的眼神望定二人,问道:“你们究竟出自何宗何派门下?”
兄弟俩倏然一惊,从老者的问话忆起蚩伯给他们兄弟带来的伤害,不由对老者生出一丝戒心,于是答道:“我们兄弟不是任何宗派门下!”
老者听到他们的答话,先是皱眉低头自语一番,又望着两人摇头思索半晌,一副好生奇怪的模样。
耀阳等待半晌却没听到老者的回答,禁不住对漂浮空中的倚弦问道:“小倚,前辈还在吗?”
倚弦答道:“前辈还在,好像正在思索什么问题?”
老者闻言抬头注目两人,口吐惊人之言道:“其实没什么,方才只是有些奇怪你们既然没有师门,但为何周身元能充盈,比之任何宗派的法道高手尤有过之而无不及,其修行潜力之强势更是老夫千万年来所仅见!”
耀阳与倚弦俱是一怔,惊问道:“元能充盈?”兄弟俩随即想起在参详“轩辕图录”时灵体的殊异感受,还有方才坠入生死河源头后的莫名力量。
倚弦一直在思索这些灵异的体验,此时听老者说起这事,心中更是好奇,想一探究竟,于是稍整思绪,恭敬道:“小子深信前辈所言定然是有所依据的,但我们兄弟生性愚钝得很,有时虽然感觉到一些莫名的征兆,却始终弄不明白其中的关键所在,所以还请前辈解开我们心中的疑惑!”
耀阳也正有此意,忙应声道:“对啊对啊,请前辈明示!”
老者负手昂然挺立,微微一笑道:“要老夫替你们解开疑惑倒也不难,只是两位小友必须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全部说与我知道,否则老夫纵然有心想帮你们,怕也是无能为力的!”
倚弦与耀阳对望一眼,稍作犹豫后细思此事说出也无关紧要,于是便将近些日子的遭遇一五一十尽数告知老者,然后静候一旁迫不及待等候老者的解释。
老者听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侃侃而诉,面色骤然变得阴晴不定、时惊时疑、喜忧参半,直到他们讲完后好半晌才恢复常态,再度深深凝视两人,黯然一叹道:“老夫已然知悉其中玄妙!”
耀阳连忙性急地问道:“什么玄妙?请前辈解说!”
倚弦充满期待地望向老者,他更希望老者能解开这些日子的诸多疑惑。
老者深吸一口气,娓娓而述道:“其实发生在你们兄弟身上的这一切事情,全部都是因为那面石璧——三界神魔都称其为‘归元魔璧’而起,先是东圣道的蚩伯利用你们吸引妖狐的注意,他然后伺机盗得魔璧,而后妲己将你们从冥界带回人间也是因为魔璧的缘故!”
说到此处,老者掐动指端,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道:“如若老夫所料不差,你们第一次身亡之时,理应是千年难遇的‘九星连珠、绝阳蚀月’之夜,对么?”
“九星蚀月?”倚弦与耀阳愣了一下,先是被那块“归元魔璧”的来历所惊骇住,再一回想那晚在淇桥上看到水中倒影的九星天象,不由恍然大悟,便将当时所见到的景象一一详述出来。
老者听完之后缓缓点点头,移步走到柱台中心的奇形异物旁,微闭双目解释道:“当夜天枢、天璇、天玑、天心、天禽、天权、天辅、天冲、天丙九星连珠,九阳北斗冲月蚀阴,引得天地间的阴阳之气失去固有的平衡,此等天体异象的契机实属罕见,千年难得一遇。
“而更为碰巧的是,七月十四乃人间界一年当中阴气聚汇最盛的一夜,所以当时阴阳界之气纷争更甚,阳不制阴,阴不消阳,而处在此时此境的修法入道之人最是难受,稍有不慎便有毁灵灭体之厄,所以类似这等天象劫数,俗称‘天劫’!
“‘归元魔璧’乃天地造化之物,自然也难免受天劫相冲,恰巧蚩伯又焚尽元身引来天雷拼死一击,殊不知天雷乃极阳之气所凝,如此一来,正好达至冲开‘归元魔璧’的本元封制,使其中蕴藏的元能阴阳交替、互抵互消,终于破璧而出,融入你们兄弟俩的体内。”
听到这里,耀阳与倚弦顿时有了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正准备问话之际,只听那老者又再继续说道:“可惜当时你们的肉身哪里堪受天雷一击,早已百脉俱焚神仙难救,所以魔璧元能尽数融入你们灵体之内,然而灵体不比肉身,古往今来能驱使本元灵身修真合道之士闻所未闻,因此包括狐妖与那闻太师在内,谁也没办法从你们肉身中取为己用,魔璧元能隐而不现藏而不露,这才有了你们二人重历阳界发生的诸多事端。”
看到兄弟俩似懂非懂、半信半疑的表情,老者仰观柱台外一片虚无之象,哂然一笑,道:“老夫也不必多说,稍候片刻便立见分晓!”
倚弦与耀阳两人还未来得及思索老者的话中之意,便立即同时感到一股大力忽然间从身体周围出现,将他们兄弟的灵体齐齐卷起。两人在巨力的左右下擦肩而过,奇迹般互换了各自所处的位置。
倚弦踏足奇形异物的顶端,站稳身形环顾整座柱台四周,一片空荡荡的浓雾迷蒙,目光及不了眼前三尺之地,这才体会到刚才耀阳的感受,同时也对这处奇异的地方产生了浓烈的兴趣。
耀阳悬浮到半空中,俯视柱台全景,瞪大了眼睛盯着距离倚弦不到数尺距离的老者,诧异非常地大声问道:“咦!老前辈,为什么刚刚我在你面前什么都看不到,离你这么远反而可以见到你呢?而且为什么我们兄弟俩会在这里出现这种怪异的现象?”
老者笑道:“‘归元璧’蕴藏天地至阴至阳的本元奥秘,所以汇入你们体内的元能分属一阴一阳,而此处又是三界禁地,极阴极阳的罡流自始至终环绕流动于此,至于眼下这所柱台正处在禁地中心,所以阴阳罡流与你们的灵体元能才会产生相吸相斥的反应,至于你们看得见看不见老夫想来也是因为这个的缘故。”
兄弟俩听得如此一说,想到终有一天也能达至一定玄法高手的境界,立时欣喜若狂,相互投以激励的眼神,浑然忘了自身所处何处了。
倚弦压下心中雀跃的情绪,略一思忖,向老者问道:“小子还想再请教前辈一个问题,既然我们兄弟体内拥有那么强大的两极元能,那么究竟要怎么样修炼才能随心所欲地施展玄法呢?”
耀阳一听之下也是心痒难当,连声催促老者说出个中因由,直恨不得立时将体内的元能发挥到极至,一展玄法高手的威武英姿。
老者笑而不答,反问道:“你们可知归元魔璧的来由?”
倚弦与耀阳茫然无知地摇摇头。
老者缓缓道:“‘归元璧’乃万千年前一位纵横天地三界、旷古绝今的盖世人物在飞升时,集所有肉身圣体的精元所化,故名之为‘归元’,你们二人各继其一半元能已可达至灵神不死不灭,但这毕竟不是你们自身苦修而来,自然无法融会贯通,又怎能对它如臂使指般运用自如呢?这需要时间与法度的无间结合,总的说来还是一句话,努力去磨炼吧!”
倚弦与耀阳两人闻言顿时信心大增,同时摩拳擦掌做出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老者喟然一叹道:“这天地间一啄一饮皆有定数,你们兄弟俩既然有此机缘运数,也就注定将来不平凡的作为!老夫在此沉寂苦修千年,感悟天地阴阳造化之神奇,却都不曾像今天这般心潮澎湃难以平定下来!也罢,你们既然与我甚是有缘,索性就让老夫助你们一臂之力吧!不过……”
兄弟俩一听老者有相助他们的意思,大喜过望之下不由同声问道:“有什么问题,前辈尽管指教便是!”
老者饶有深意地望了两人一眼,续道:“老夫也只是尽己所知略加指点而已,最后能否有所成就还是要靠你们自己去争取的!”语罢,老者双目中霍然闪过一道厉芒,高抬的双掌中射出两线紫色异芒,分别射向位置不一的兄弟俩。
倚弦与耀阳只觉眼前光芒一闪即没,还没来得及反应,两人业已被异芒力量包裹在其中,无力动弹半分。甫一触及那股异芒力量,他们仿佛再次感受到肉身窒息般的痛苦,更让他们产生出一种无力抵制也无心抵抗的感念。
就在他们坚持到最后一刻,即将沉沦昏迷的刹那时,几乎同时生出一个很清晰的概念——在他们遇到的诸如蚩伯、申公豹、妲己、闻太师、姜子牙一类的法道高手中,这位不知名的老者无疑是最厉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