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得宝说,那你不想想小冯,她给你当儿媳妇到底合不合适?赵母没吱声,好一会儿才说,我看不惯女人抽烟。赵得宝说,我也看不惯女人抽烟。赵母说,我怕……咱家养不了这样的媳妇。赵得宝说,人家不用咱养,人家还要养咱呢!李娇娇一大早从外面开着小车回来,她在车库外面就把车停下,然后小心翼翼地走进车库。但万万想不到的是,昨晚被她打死的宝儿,竟突然地从一个角落里蹒跚着跳出来,一身血红的毛,还瞪着两只血红的眼睛。李娇娇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她下意识地掐了一下大腿,痛得不由自主地叫了一声。这时,宝儿也凄惨地叫了一声,这使李娇娇立即毛骨悚然,她像见了鬼似地,拼命地跑出车库。关紧车库门后,急忙掏出手机给大牙打电话,要他火速来把宝儿带走。赵母在家里躺着,她感到自己有些不舒服。夜里梦见宝儿掉进河里,她慌忙下水去救,感到河水冰凉刺骨,醒来一看是自己把被蹬了。也许如此她着了凉,有些感冒。赵母过去当工人那阵,身板相当硬实,有个头痛感冒的也决不休息,总是按时上班工作。所以,她从不娇惯自己,现在这是怎么啦?为了这么个宝儿。就躺倒不行了?赵母强着劲儿起身下床,咕嘟咕嘟地喝了一大碗白开水。这时,有人急急地敲门,赵母开门一看是刘蚂。刘妈一进门就赶紧把门插上栓,似乎是害怕有人从后面进来。她慌慌张张地告诉赵母,不好啦,她在何家看见宝儿啦,遍体鳞伤,被一个叫大牙的人带到城郊二道沟村去了。
赵母听目瞪口呆,她耍刘妈坐下来慢慢讲。刘妈说不行呀,怕引起何太太怀疑,她这是瞅空跑出来的。便又急切地讲了一遍她看到的情况,又说:“不过,你千万不能去找何太太,那我就完了!赵母说刘妈你放心,我赵贞兰一辈子不做亏心事,宁死也不会害别人!”刘蚂走后,赵母的病也没了,浑身反倒冒着火一样的劲头。她把当年的工作服找出来穿上,井利利索索地扎上腰带。然后去厨房拿一把菜刀掖在腰里,雄赳赳地奔下楼去。赵母像年轻人那样,在大街上健步如飞。她两眼炯炯地巡睃着路上的车辆,看到一辆出租车,她手一挥,还没等车停稳,就去拉车门上车。司机问去哪里?赵母说二道沟。司机说出城至少是一百元打底儿。赵母说你开车吧,没钱我能上车吗!如果你能直接给我开到二道沟种花的花房,我给你加双倍的钱!司机乐了,说二道沟花房谁不知道,你不用给我加双倍的钱。说完一踩油门,车就朝前飞驰。J-——出租车在公路上不减速地飞奔,一直开到二道沟花房跟前才来个急刹车,因为赵母坐在司机后而像催命鬼似的一个劲儿地叫着,快快快!赵母下车后掏出五百元给司机,这些钱先压在你这儿,你就在这儿等我回去。
司机说真没看出你还是个大款。赵母说我不是大款,我是大款他奶奶!赵母一看花房才知道她想得太简单了,原来除了一所像样的大花房以外,其余的全是各种各样的小花房,土坯的、砖建的、还有木板和玻璃的,破破烂烂,星罗棋布。而且种花的花农,没一个能准确地知道大牙在什么地方。赵母一下子就心急如焚,然而,她顾不得许多了,走进花房就张开嗓门大喊——宝儿!宝儿!……就这么一路地喊着,走着;走着,喊着。一些种花的花农以为来了一个疯老太太,都笑着看她。赵母不管三七二十一,还是一路地高声呐喊着宝儿。这样一直喊了一个多小时,喊得她嗓门冒烟,还是没听到宝儿的回应。后来,赵母觉得自己大概是喊得太急,太快,也许宝儿细弱的回应她听不到。于是她就改变战术,每高喊两声,就站在那里侧耳细细地听一阵子。老天不负苦心人,当赵母走到一座新盖的二屡小楼跟前时,刚喊了两声,就听见一阵细微的回声,好像小猫饿了要奶吃的声音。但赵母立即就认定,这是宝儿的声音,她发了疯似地又高喊了两声,那细细的回应更清晰了些,没错,是宝儿的声音!赵母这时寻狗心切,耳朵灵得赛雷达,她猛地冲到小二楼的大门里。进门一眼就看到血糊淋淋的宝儿被扣在地面上个破筐子里,但却有两只亮亮的眼睛从筐缝里朝她闪动。赵母飞起一脚踢开筐子,一下子抱起宝儿,叫了一声宝儿,就放声大哭。这时,屋子里的大牙走出来拦住赵母。原来大牙刚吃饱了午饭,正和几个花农搓麻,晔哗啦啦地冼着牌,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喊宝儿,大牙一下子警觉起来,却又猛地听到一个老太太在屋外大哭宝儿。他赶紧站起身来,快步走出屋子,看到赵母正抱着宝儿痛哭,这才明白大事不好。因为早晨何太太要他把宝儿给丢进海里或是河里淹死,大牙表面答应,心里却想,还不如我拿回家去,晚上烧一顿狗肉煲,就开着老上海车把宝儿拉回家来。万万想不到赵母能找到这里,这要被何太太知道,能骂死他。大牙蛮横地堵住赵母,不让她走。
赵母说这是我的狗,说着就往前闯。大牙哪能让赵母走,他一把揪住赵母的衣领,说你他妈的别不识抬举,我这是五千块钱买来的,给我放下!赵母说你什么买,你这是骗!五千块花少了,五万块才好呢!说着又往前拱着耍走。这时屋里打麻将的几个男子都走出来,有一个是大牙的表弟,外号叫二虎的,见大牙正在与一个老太太撕挣,便上前一把扯住赵母的头发,狠劲一拽,把赵母拽得往后仰去,扑通一声翻倒在地。众人见赵母如此不经折腾,都哈哈大笑起来。大牙乘机上前夺赵母手里的狗。赵母哪里肯放,但见大牙手抓得狠,抓得宝儿不断地发出惨叫,她一急,就用嘴咬大牙的手。大牙呀呀地叫了一声,老家伙牙口还挺硬呀!顺手就狠狠地扇了赵母一个耳光,赵母眼前一黑,手也就松了,宝儿被大牙抢了去。大牙一手提着狗,一手揪着赵母的衣领,对众人喝道,过来把这老家伙拖出去!众人上前七手八脚一使劲儿,赵母这风烛残年的老体格,就像干柴一样,没几下就掀出门外,还在地上滚了好几个滚。大牙和众人在屋子里围着宝儿发出胜利的狂笑,大牙说,这老家伙,不知天高地厚,敢在我大牙头上动土!大牙表弟却说,嗬,这狗还挺肥的,够喝一壶酒的!…。正说着,却听到房门“嘭”地一声山响,众人转过脸去,不由得大吃一惊。
只见赵母披头散发,老眼怪睁,而且脸上还有斑斑血迹,简直就形如厉鬼,正一步步走近他们。更让众人大吃二惊的是赵母手里还握着一柄雪亮的菜刀,由于赵母手臂抖颤,那菜刀的光就更加灼灼闪烁。大牙毕竟见过世面,他眼珠子一转,勇敢地上前一步,壮着胆子说了一句,你敢行凶!但大牙的话还没说完,赵母就一菜刀砍过来,大牙吓得往旁边一躲,没想到赵母又一菜刀劈过去,并“当”地一下将刀剁在水泥墙上,闪出一片火星。众人不约而同地发了一声喊,都往卧室里逃去,赵母此时发了疯,犹如血海深仇,不共戴天,挥着菜刀连连地向前砍去,完全像武打片里的武林高手,菜刀抡得呼呼起风,寒光闪闪。大牙早就扔下宝儿,屁滚尿流地也往卧室里钻。赵母见宝儿被摔到地上,赶紧上前抱起来,再抬眼看,屋里卧室的门关得紧紧的。赵母用刀背砍着门面,大声骂道,你们哪一个敢出来,老娘就开他的瓢!说完,赵母叉响亮地砍了几下,一手握着菜刀,一手抱着宝儿,雄赳赳地走出小楼的大门。看到外面有些人站在那里看她,赵母就抬起握菜刀的手臂,用袖子胡乱地擦了几下脸上的血,谁知更是涂得满脸血红让八愈发惊骇。别看赵母这么雄赳赳地走着,走了一段路,心下就有些慌了,刚刚挥动菜刀乱砍一阵的火气发过之后,她也渐渐地恢复了正常。刚才要是真的砍倒了大牙,那可真就是犯了杀人罪啦。可是怀里的宝儿不知怎么又“呜咽”了一声,这使赵母猛地又重新怒火冲天,她觉得没砍倒大牙真是后悔。想到这里,她的两只老眼就往回使劲儿,她想,要是大牙追上来,就和他拼个你死我活。
然而,一切都很安静,大牙这阵大概还是躲在卧室里不敢出来。回到出租车上,司机看到赵母手持菜刀,满脸血腥,如凶神厉鬼,吓得不行。赵母喝道——开车!司机赶紧推挡踩油门,小车尖叫一声飞奔而去。李娇娇听到大牙的报告,气得当场就狠狠地扇了大牙几个耳光。但气恨之余却疑惑不解,赵母怎么会知道宝儿在大牙那儿呢?再问大牙,大牙也莫明其妙。李矫娇一下于就想到刘妈,她本能地感到,刘妈这个农村来打工的老婆子,肯定会和姓赵的穷光蛋一个心眼儿。李娇娇想到这里,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她决定要狠狠地整冶一下刘妈。但何经理不同意,他说家贼难防也难冶,弄不好她在咱们喝的水里或饭里下点毒,咱可就一命呜呼了。李娇娇虽然愤恨难平,思索一阵后觉得丈夫说得有理,但也就更加愤恨准平。何经理沉吟了一会儿,对李矫娇说,君子报仇,十年不迟。咱先对刘妈好言好语,就说咱要到外地做生意,暂时用不着保姆,把她辞了。这样,咱就能全力地对付姓赵的。李娇矫恨恨地叹了口气,说便宜这个老东西了!何经理说以后会有机会,等把姓赵的事摆平了,再把老东西叫来当保姆,那时可以慢慢收拾她。第二天,刘妈就被辞退,何经理笑呵呵地说以后有机会还会用她当保姆,并派车把刘蚂送回乡下。刘妈知道是自己惹的祸,不敢哭也不能笑,只能是老老实实地走了。刘妈走后,何经理还是心里不踏实,他想,那个姓赵的老刁婆子决不会罢休,她敢在二道沟挥菜刀,说不定会冲进门来耍无赖。
于是,何经理决定摆出一副决一死战的姿态,他把公司保安队的精干队员调到家里,日夜站岗防备。何经理对保安队员们训话,那个姓赵的一旦踏进别墅一步,你们就毫不客气地给我打!打她个鼻青眼肿腿断胳膊折,只要是剩一口气就行,让她这辈子记住,我姓何的是不好惹的!保安队长说,要是打坏了,我们就倒霉了,弄不好要去坐牢呢!何经理笑道,有我姓何的撑腰,你们他妈的怕什么?我有钱,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能上通天下通地,你们谁要是因为打姓赵的坐牢,我不但给他照常开工资,而且每坐一天牢,就外加坐牢补助费一百元!保安队员闻听个个欢呼雀跃,都盼着赵母来。有个保安队员还偷偷地到赵母楼前转了好一阵子,想来个主动出击,挣坐牢补助费。看到何经理满脸凶气地回到屋子里,李娇娇倒有点怕了,说别和那些穷光蛋斗吧,你不是说不惹他们,他们都能和咱拼吗?何经理冷笑一声,咱这是先礼后兵,既然是一忍再忍,他们还要得寸进尺,那咱也不客气了!兔子老实,逼急了还能蹬鹰呢!其实何经理心里有数,他已找到—个律师,那个律师在酒桌上告诉他,法律上有“私闯民宅罪”,到时我会在法庭上摆平这件事。然而,何经理剑拔弩张了几天后,却叉疑惑万分,赵家并没有什么动静,甚至看不到赵母的影子。但他不能掉以轻心,就派人暗暗去打探,原来赵母去她女儿家住了。何经理这才发现,赵家的窗子,晚上没灯光。日子一天天平静地过去,何经理也就放松了心情。开始是保安队撤走,后来李娇娇也领着矫儿出来遛,遛了几天也平安无事。唯一使李娇娇生气的是,娇儿竟然像刚解放的囚犯,一面在地上耍欢,一面朝赵家的方向响亮地吠着,好像在呼唤宝儿出来。
赵母在女儿家卧薪尝胆,她把卖宝儿的五千元钱全都用在给宝儿养伤了,并抱着宝儿去了三次狗医院。宝儿到底是杂交的野种,有着极强的抵抗力,身体恢复得很快,才个把月,就能又蹦又跳,一溜烟似的奔跑。赵母这时就感慨地说,宝儿,你真是捡条命呀!这期间,赵母听说刘蚂被何家辞退,难受得不行。她为什么能老老实实地住在女儿家,不去同姓何的拼,就是为了刘妈,现在刘妈已经被辞了,那还有什么顾虑?赵母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要回家去住,伺机要与姓何的干一场。女儿和女婿吓得死死地看住赵母,坚决不让她回去。女婿说你就在这里安心地住吧,我已经和一个外地的小贩子谈好了,把你的房子租给小贩子,一个月能赚几百元呢。赵得宝更是怕赵母回去,说你回去能怎么拼?赵母说我去砸姓何家的玻璃!赵得宝说那更惨,咱们家会被罚得倾家荡产。赵母说现在的社会这不完了吗?富人家犯法没事,我们穷人算倒了霉啦!赵得宝说你倒什么霉,不是还白得了五千元卖狗钱吗?赵母说这五千元全给宝儿养伤,还不够呢。再说,宝儿被打成那样,不疼吗"不行,我咽不了这口气!但无论赵母怎样,全家就是反对她回家。赵母觉得太对不起刘蚂了,就对赵得宝说,你买些礼物,到乡下看看刘妈。赵得宝说我忙呀,小冯已经雇人把自行车铺拆了,说要建一个修汽车的铺子,那才能赚大钱呢!赵母骂道,为了挣钱就忘了人情,你是个什么玩艺儿!赵得宝不听,照样去忙建修汽车的铺子了。
另外,赵得宝已经和小冯上床了,在床上赵得宝手忙脚乱地不知怎么办,这却使小冯欢喜若狂,更觉得赵得宝是天下第一好男人。便对他百般疼爱,到了使赵得宝感到“要了命”的关键之时,小冯就对赵得宝呻吟着说,你就往里使劲吧,不会出事的!时间长了,赵得宝就明白这个不会出事的意思,那就是小冯不能生育了。赵得宝有些踌躇,但经常看报使他知道,只要有了钱,什么奇迹都能创造,当代医学发达到使男人也可以长出乳房来给孩子喂奶,大小伙子也可以动手术变成大姑娘,不上床就能生孩子简直就是手到擒来的小事。所以,赵得宝蛋包里的那点玩艺儿,可以轻松取出来装到玻璃管里,随便送到哪个女人的肚子里就能培育后代的。于是,赵得宝很快就想开了,只有和小冯在一起才能有钱。所以他上床的动作愈来愈纯熟,而且还练就出让小冯不断发出嘶叫的新花样。又是一个暖融融的黄昏,李娇娇领着娇儿出来玩耍。娇儿在李娇娇身边转了几个圈子后,突然地停住,并朝着赵家的方向欢天喜地地狂吠起来。李娇娇抬眼一看,我的妈呀,原来赵母正领着宝儿站在那里,只见宝儿像二重唱般地配合着娇儿的叫声,也在那里欢蹦欢跳不止。赵母见状,赶紧摘下拴在宝儿脖子上的链扣,松了绑的宝儿箭一样射向娇儿,如此同时,娇儿也热烈万分地迎着宝儿跑过来。它们俩似乎是牛郎织女相会,亲昵缠绕相亲相爱;宝儿亲切无比地闻着舔着娇儿的屁股,娇儿更亲切地用脑袋摩挲着宝儿的身子。
李娇娇呆住了,不知怎么办才好。赵母却绝对是幸灾乐祸,她希望宝儿能干上娇儿,杂种干了洋小姐,这是多么痛快的事呀!然而赵母和李娇娇都没想到,宝儿与娇儿两个像早已约会好似的,一阵欢快的吠叫之后,竟然双双朝城郊方向飞跑而去。李娇娇眼睁睁地看着两只狗跑走,捶胸顿足干着急,她掏出手机打电话给正要开车出门的何经理,何经理急转舵火速开着奔驰车去追,竟毫无踪影。而且,这两个家伙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赵家低贱的杂种狗与何家高贵的小姐狗私奔,使整条街震动。有人为“洋小姐”惋惜,有人为杂种狗兴奋。何经理在报纸上登了寻狗启事,说是谁要是能找到娇儿,有重金酬谢。赵母没这个能力,但几乎每个傍晚,人们都会看到她顺着宝儿和娇儿跑去的方向,一面走一面呼唤着宝儿的名字,有时走到半夜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