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说:“人死了要喝孟婆汤,要过奈何桥。畜生死了也要过山才到阴间。”他一边说一边拿着筷子在大瓷碗里搅动,鸡血随着筷子旋转成漩涡。“过来。”爷爷向我招手。
我走过去,爷爷撕下一块抹布,蘸了鸡血涂在我的手臂上。我的手臂上有黑色的血迹,是箢箕鬼的鬼血。爷爷在涂了鸡血的地方用力的揉捏,要把鬼血搓下来,弄得我骨头疼,几乎掉下眼泪。爷爷说:“忍一下啊!如果不把它洗干净,你就会变呆变傻,将来成不了大学生。”我现在能好好的上大学,还要感谢爷爷那双曾经力气大到可以拧断扁担的手。
而他自己的手上的鬼血没有洗干净,以致后来他的手静脉冒起,并且像蚯蚓一样弯弯曲曲,点烟的时候有点哆嗦。
当时我抬起另一只手,闻了闻溅落在手上的鬼血,比狗屎还要臭。我连打了三个喷嚏。爷爷笑了,说:“屎臭三分香,人臭无抵挡。”那鬼血确实比大粪还要臭。
用鸡血洗了,又找来出去时没有喝完的酒,再在手臂上擦了一阵,终于没有臭味了。爷爷打了个呵欠说:“去睡吧,明天还有事呢。那箢箕鬼还要处理呢。”
那个晚上我没有睡好,梦里还隐隐约约闻到鬼血的臭味,总担心刚才没有洗干净。夜间几次醒来,听见爷爷在隔壁的木床上打响呼噜,墙角的蝈蝈给他伴奏。那个第一次捉鬼的夜晚到现在还历历在目,记忆犹新。自从爷爷不再捉鬼后,我再也没有听到爷爷睡觉打呼噜。
第二天爷爷叫我去化鬼窝的时候,我还懒在床上不愿意起来。我迷迷糊糊的听见爷爷的呼唤,懒懒的回答了继续睡觉。爷爷把冰凉的手伸进我的被窝,在我的胳肢窝一捏,一阵被电击的麻酥酥的感觉传遍全身,顿时我的睡意全消。
爷爷笑眯眯的看着惊奇的我,说:“你的魂魄昨晚可能出了窍,见了那些箢箕鬼逗起了玩心,所以早上起不来。”
我一惊,问:“我的魂魄走了吗?”
爷爷说:“刚被我一捏就回来啦。活着的人的心脏可以牵住魂魄,心一死人的魂魄就会散了。你还小,魂魄也爱玩,难免有时候心也守不住魂魄。”
我说:“爷爷你怎么知道的?”
爷爷说:“你是不是能听见我说话,还能回答,就是身子动不了?”
我点头,刚才确实是这样。
爷爷笑着说:“这就对了。好了,起来吧,你还要帮我拿东西呢。”爷爷笑的时候脸上的皱纹挤到一起,笑容就分散在沟沟壑壑的皱纹里,让人觉得很舒服。
我们马马虎虎咽了几口饭就出发。爷爷提了一小袋白米,肩上扛了一把开山斧。我帮爷爷抱了一把竹子。就这样我们爷孙俩踏着雾水走向化鬼窝。
那天的雾很浓,伸手抓一把能捏出水来。能见度也不好,顶多能看到五米开外的东西,仿佛我们走在米汤里。脚下的路的两头都被浓浓的雾掩盖,有种走在电视里播放的冥界的感觉。
沿着昨晚走过的路来到化鬼窝,一片可怕的寂静。小小的坟墓像一个个被窝盖着睡熟的人,只是被窝里的人僵硬的一动不动。我选着坟墓与坟墓之间的排水小沟走,不敢踏到坟墓的边沿,生怕惊醒了它们。
爷爷打开白米袋子,手抓了一把白米往空中一扬,口中喊出:“嘿咻!”我记得这里的死人出葬前也有法师抓一把白米往漆黑发亮的一头大一头小的棺材上撒。估计那是安慰亡灵的方式,我学着爷爷的样子边喊边撒米。把袋子里的米撒完,爷爷用开山斧将我带来的竹子砍断,削成钉子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