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上陈家楼船，二人坐船来到湖中央，备下酒菜边吃边说。
“不知郡王约见下官有何效劳之处。”
“刘大人跟随郑王有二十多年了吧。”
“是的，二十二年。”
此时刘仁举心生警惕，不敢懈怠，揣摩着沈云卿的言外之意。
“那刘大人对郑王也应该是忠心耿耿。”
“天地可鉴。”
“嗯……”沈云卿放下筷子，看向窗外夜色下的湖面继续又说：“黑夜之下，碧波的湖水难觅秀色，这水里的鱼恐怕也难看见。”
“不知郡王所指何意，能否明示。”
“刘大人应该清楚知道密党之事，对吗？”
“是，下官非常清楚。”
“所以朝廷就像这滴翠湖的湖水，白天碧波双清秀色照人，但晚上，却死气沉沉令人畏惧，但是湖里的鱼，晚上却更加活跃，而这些鱼，就是那些密党。”
“郡王是说，朝廷之中密党猖獗？”
“经过多年打击，朝中密党多被调虎离山，或是被捉拿，但不可能全都干净，而且大鱼生小鱼，只要漏网一条，就会迅速增多。”
“那郡王今晚约下官前来，是为商议密党之事？”
“正是。本王得到密报，虽然没有确切消息，但据本王推测，郑王身边，或是太医院内，有密党眼线，刘大人可曾有察觉。”
“这……”刘仁举大惊，遂即说：“郡王的消息可确凿？”
“不确凿，密报并没有详细说明是否有眼线安插在郑王身边，目前只能推断郑王身边或是太医院有内鬼，但至于是郑王身边，还是太医院内，目前不得而知。因此做最坏打算，可能是郑王身边有内鬼。
此番刘大人约来，就是说的此事。而且此事我已禀报陛下，豹韬卫会暗中密查，刘大人也留意一下身边可疑之人。一旦发现可疑人员，记住，不要打草惊蛇，暂且监视起来，先不要动，做好善后措施。”
“此事关系重大，若是胡乱猜忌怀疑，将令人人自危。”
“是的，密党阴谋可怕之处不在于他们的阴谋，而在于朝廷如果兴师动众，会引发人心浮动，同时让密党拉更多人下水，尤其是皇嗣身边，一旦出现不忠之人，很容易扩大事态，因此密党问题决不能大动干戈，必须悄悄处理，以免中了密党的圈套，被他们利用。”
把消息透露给刘仁举和周启，不是沈云卿良心发现，更不是沈云卿要保护周启，而是周启的身份地位特殊，女帝会把几乎所有重要文件都让周启过目和翻阅，导致大量朝廷机密信息会经手周启，如果周边身边潜伏有密党的眼线，大量的机密信息就会被密党窃走，将严重不利于朝廷。
“另外，有件事你爹没有告诉你，借着今天这个机会，我可以给你透个底。”
“何事？”
“当年徐州案，我与你爹商量之后，决定让你爹借徐州案遭朝廷迫害为由，打入密党内部，因此你爹是我在密党中层的眼线。”
“什么！”刘仁举大惊失色，不亚于五雷轰顶。
“此事与你无关，你无需担忧，我也不会藉此为借口打击郑王，这你可以放心。”
“为何多年来，家父不曾与我说过！”刘仁举质问，目中闪烁着愤怒。
“为了安全起见，所以没有告诉你，这是你爹的决定，你可以去问你爹，同时也是为了保护你和郑王。你爹之所以能得到密党信任，除了徐州案，就是因为你是郑王幕僚的缘故。
密党一直处心积虑试图通过你爹，将你转化为密党埋在郑王身边重要的眼线。你爹为免于将你牵扯其中，同时又不引起密党怀疑，所以向提出了合情合理，但密党又无法接受的条件，你爹才免于卷入更深。
但据我观察，这些年密党绕过你爹，试图将你拉下水的密党分子不在少数，你可有察觉。”
“有，难怪一直觉得始终有人试图游说于我，做一些危害朝廷与郑王之事，原来他们早将目光盯上了我。”
“是的。即便没有你爹，他们也会将目光盯上你，而且如果没有你爹的身份掩护，他们会毫不犹豫的将你除掉，换其他人接近郑王。
密党刺客的存在，就是专门谋杀那些阻碍他们的人，你如果不是你爹的身份掩护，你一定会被他们除掉。
现在你爹年事已高，一旦你爹过世，没有了你爹的人情，他们很可能会对你下毒手，你要有所准备。”
“密党如此薄情寡义歹毒险恶，他们的目的绝不会得逞。”
“你爹这件事我不建议你告诉郑王，一来郑王病情未愈，得悉之下定会认为是我构陷他，进而影响病情，而这件事陛下也不知道，因此还会引发陛下的猜忌。
二来会让郑王记恨上沈某，日后被密党察觉后，既不利于我，也不利于你，更不利于朝廷。”
“那除了郡王之外，可还有其他人知道？”
“除了你和你爹，没有第四个人。你是担心我哪天死了，朝廷打击密党，你家怎么办。”
“是。”
“你记住，在泸溪宫本王书房南墙脚底下有一个底下保险柜，里面有你爹替本王办事的证据。如本王在朝廷破获密党之前不幸身亡，查到你的头上，你可将此事告知朝廷。
为以防万一，证据留了备份，另一份在轩禾书院七号地库的地下保险柜，七号地库保险柜里的备份，都以密码书写，密码只有本王与沈律君、周赋三人知道，但他们不知道七号地库保险柜，如本王书房保险柜发生不测，你可将书院七号地库保险柜一事告知沈律君与周赋。”
“可若在非常时期，他们岂能证我清白？”
刘仁举担心有朝一日周启、周晟对决，沈云卿先死了，同时又爆发密党案，周晟以刘仁举是密党为借口打击周晟，他还是死路一条。
“你放心，过几年刘大人致仕淡出官场，自然不会受到殃及。”
“好，好好，你海郡王果然厉害……”
“不是沈某逼你，郑王此番大病，虽然能够痊愈，但势必元气大伤，刘大人应该适时急流勇退。”
听到此处，刘仁举眼神顿然暗淡，他说：
“你一早就谋划好了今天！”
“不是。说实话，沈某并未料到会有今天，做好了日后下野的准备，是造化弄人，郑王贪食鱼生所致，症结早在三十多年前就已埋下，非沈某算计。”
手中有牌得看怎么打，爆料刘岩镜是沈云卿安插的密党，是打击周启的一种手段，但一旦祭出，势必引发女帝的震怒和报复，因此这张牌轻易打不得。
但是让刘仁举知道周启寿命活不过周晟，刘仁举在知道自己爹是沈云卿手里的一张牌后，刘仁举又会成为沈云卿手里的一张牌。
这件事刘仁举告诉周启也不是，不告诉也不是，同时又知道周启可能短命，周启一死，周启的三个儿子必然斗不过周晟、周赋父子，哪怕沈云卿死了，周启三个儿子也斗不过。
因此把刘岩镜是密党的内幕告诉刘仁举，就能断周启一臂。同时刘仁举的把柄也抓在了沈云卿手里，周启就丧失了很大一部分威胁。
当然，还有三种可能。
一是刘仁举不顾自己的前途和命运，把消息和盘托出告诉周启，告诉女帝。但以周启的心性，一定会认为是沈云卿一早算计了他，进而气火攻心迅速恶化病情，导致再一次元气大伤，寿命更短。
而女帝震怒之下虽然会大发雷霆进行报复，但对沈云卿而言都已经不重要，只要周启死于周晟之前，我就是赚了。
二是刘仁举在周启死后继续帮周启三个儿子出谋划策争夺皇位，并且会设计杀死沈云卿，到时候全面对决，他也不在乎自己的黑料，一切以夺取皇位为最高目的。
三是刘仁举自己了断，无声无息的消失，让周启没有负担，但是周启短命，即便他一死，也无法扭转局面，他的死只能是毫无意义的白死，而且还会让周启伤心，加重病情。
所以今天的摊牌，无形中对周启又是一次打击，以刘仁举的性格，在知道消息之后，不会做出出格举动，因为所有的可能性，都被沈云卿给算计死了。
翌日，刘仁举向周启告假回兰陵，显然是去找刘岩镜对质。
而与此同时，沈云卿要出塞北巡的消息不胫而走，文武百官这次的反应小得多，尤其是丈母娘段莹玉，难得没有上蹿下跳。
原因其实很简单，段莹玉也是有自知之明的，她知道自己阻止不了沈云卿干任何事，所以她不会在没有利益的情况下，出来献丑。
段莹玉只要出来上蹿下跳寻死腻活，一定是有什么利益。同时如果段莹玉不出来寻死腻活，也一定有什么利益。
比如在沈云卿眼皮子底下不能干的事，沈云卿一走，段莹玉闻到了自由的空气，然后就能放手大干一场。
所以这次沈云卿出塞，段莹玉不反对，也没折腾，那就只能是沈云卿不在期间，段莹玉能更好的搜刮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