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陛下的CE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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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章 庒县风波续(11)

数日后,一封发自神都的加急快信送达金陵盐栈,一石激起千层浪。

“他妈的,这些个狗官,这不是要把我们往死路上逼吗!”林奇坤破口大骂道,接着又说:“都什么玩意儿,让打兰陵就打兰陵,打下兰陵还不让赚钱涨价,这他娘的什么道理。”

“是啊,且不说兰陵现在打不动,李义清这个滑头也不表态,就算是打下了兰陵,按户部的办法,咱们非但不赚,还得赔钱。就现在已经搭进去了四五十万贯,连个钱花花都没见着,打下来还不让发财,这算是哪门子的事儿。”

竹庭沛深有同感,林奇坤又说:

“我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摊子搞烂了,让江南自己收拾,大不了再回江淮,坐等江南变天。”

“不可!”万志清阻止道,又是说:“户部的担心不无道理,海通反了事小,兰陵反了大不了是第二个海通,关键是兰陵垮了,波及的将是整个江南财税,朝廷的摊子烂了,就得人有负这个责。”

“那让沈云卿认罪!”

林奇坤指名道姓,万志清却说:

“一个沈云卿的脑袋就够分量?就是砍掉沈家的脑袋,那也不够分量。到时候财税烂了,朝廷的钱粮从哪儿出啊,还不是找我们借,这年年借年年还,钱年年不在咱们手上,这钱能说是咱们的吗。

到时候逼急了朝廷,过江南踢馆子的是咱们,江南的商帮垮了,朝廷找谁借钱粮,到时候,恐怕就不是借啦,是抄家。”

“他们敢!”

“户部是不敢,但皇帝可不是户部,天下不能乱,那就只有拿我们开刀。”

“那怎么办!”竹庭沛担心道,接着又说“按户部的去办,咱们过江,非但赔钱,还陷在江南。不按户部去办,江南正要全垮了,朝廷放不过咱们,这不就跟林员外说的一样吗,把咱们逼上死路。”

话音落下,林奇坤说:

“不能由着这帮当官儿来,咱们得自己想办法!”

“那你说说,有什么办法。”万志清问道,打心底不看好林奇坤注意。

“要我看,干脆去找蔡生廉,两家各退一步,就把现在的局面稳下来。”

竹庭沛闻讯吓一跳,忙是说:

“这不是把户部和江南都给卖了吗,薛伯充的人能绕过咱们。”

万志清点了点头肯定说:

“蔡生廉是怀王的人,与他媾和,那之前江南官商的损失,他蔡生廉能吐出来?”

“那总不能眼看着咱们自己吃亏,明知道火坑还往里跳。”

“不行不行,与蔡生廉媾和,上边肯定是绕不过咱们的,江南官商也绕不过咱们,尤其是眼下这档口,要是江南的盐政开了花,日后反攻江淮道,还不把我们往死里整。”

万志清不同意媾和,林奇坤很不耐烦:

“这也不行,那也不成,总得有个自保的办法吧。”

“我看这样吧。”万志清心生一计,接着又说:“户部要打兰陵,让咱们维持现状,但沈云卿的那套咱们玩不转,即便玩转了,这几年肯定也得赔本,咱们赔本倒也算了,蔡生廉看着咱们陷在兰陵,定会来战,所以咱们不能陷在兰陵。

干脆打个折扣,户部要咱们打兰陵,现在已经打了,户部要咱们填这个坑,咱们也不能明见着火坑往里跳。咱们就到此为止,先把兰陵的地盘巩固了,既不走也不扩大,就这样。

就让他乱也乱不起来,好也好不到哪里去。待等朝廷局势明朗,咱们在做从长计议。”

万志清要求稳,林奇坤却说:

“万财东啊,那沈云卿在兰陵卖这么低的价,咱们的货可都是从外地弄来的,本地一时半会儿出不了货,咱们就是按本钱卖,也卖不过他沈云卿,这不是亏本吗,更何况已经投进去的四五十万贯钱,万一户部垮了,咱们的损失找谁要去。”

林奇坤不看好万志清的计划,但万志清却说:

“长痛不如短痛,短痛不如一时之痛,再说了,待等局势明朗,还能在捞回来不是吗,更何况江南的地盘咱们也占了,户部难不成还能让咱们吐出来?

即便户部垮了,只要江南不垮,天下不乱,朝廷还得有求于咱们,再说了,不还有薛伯充镇着嘛,到时候还怕朝廷拿莫须有的罪套咱们头上?”

这股民的心态往往和赌徒一样,都想着一夜暴富,但是商场不是赌场,赌场你输了就是输了,想翻本你就得债台高筑,但股票你亏了,及时止损,待等看清形势回头再战,机会还是有的。

万志清正是看到前面有坑,后边有虎,往前走是找死,后退是送死,那干脆站着不动,喂虎的饵料我也不要了,总比命没了强吧。

而且这官商勾结操纵市场还不是炒股票,炒股票,你不想死没人逼着你跳楼,但如果你伤及了政治利益,你不想死,总有让你死的办法。

就在盐商们决定止损的同时,沈云卿、王柬坐船一路南下,沿途所见不免让沈云卿开始担忧,看着淮河湍急的水流,他与王柬说:

“今年冬汛恐有洪泛,淮河两地之民应尽速迁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早闻宣德郎精通水工,今日何以见得淮河将有洪泛?”王柬不解问,在他看来,河里的水就跟碗里的茶一样,都是水。

“王大人,咱们一路由洛水而来,沿途所过之处水都比往年多,眼下这才九月中下旬,倘若继续涨水,待等冬日雨季,必成灾祸,朝廷当早作准备,储备粮草棉服,以备不时之需。”

大自然是无私的,同样也是平衡的,江南、两湖近四年的干旱,雨水没有落在江南、两湖的雨水,一定会降在其他地方,再由大自然的搬运工,周而复始的运转调度。

尽管这是一种无需也无常的调度,但是始终遵循一定的宏观规律,说是大自然的无为而治,宏观调节规律,也有几分勉强。

所以江南和两湖地区的雨水,大自然搬走了四年,总还要从别的地方搬回来。着眼于整个地球大气环境,干旱和洪涝的地区一定是同时交叠上演。

如果东亚是一个大局域的气象系统,恢复本该有的常态气象是必然结果。

当然,仅凭臆断和超前的气象认知,不足以断定今年的冬汛概率增加,但是黄河、运河、洛书、淮河的水位都在上涨,而眼下秋收在即,雨水日渐增多,这就不是空穴来风。

洪泛未必发在江南,但淮河的形势一定不容乐观。

此时天空渐有小雨,沈云卿与王柬回到船舱中,又聊起官场上的事。

岐帝国是个奇怪而复杂的王朝,恐怕没有之一。

以往中国任何朝代,尤其是文官和军人集团权力易主后,御史集团的势力十分顽固,唐、宋、明三朝的御史集团都如此,岐帝国恰恰相反,御史集团十分弱小。

归结起来,是同属文官集团的户部、吏部势力太大,由于控制了经济资本和官吏任命,朝廷的权力中枢实则围绕着户部和吏部展开,下边不服从,皇帝就是让御史把户部、吏部搞垮了,也不可能把全天下的文官系统都撤换。

但你不从根本上推翻这套系统,问题就解决不了。

御史在岐帝国的体制下,等同于摆设,长期处于失灵,即便御史发挥作用,最后都是窝案。

以江南道为例,十官九贪,皇帝全搞掉,户部、吏部大不了再派一批,但还照样贪,这有什么用呢。

可你把户部、吏部搞掉,皇帝派人主掌户部、吏部,但下边的利益集团有自己的圈子,根本调遣不动,这也无济于事。

所以归根到底,是利益已经绑架政治,而国家运转的本质是调动资源配置,但利益往往代表了大多数的资源,因为利益是广泛的宏观概念,不是单纯钱的问题。

以盐商为例,他们在乎钱?他们其实不缺钱,但是要维护自己的财富,就得有资本,而几十万盐工,就是他们的资本,所以盐工就成了利益和资源的关切。

现在朝廷要重新配置盐工,让他们去种地,盐商当然不会同意。因为按一贯的德性,解散了盐工,朝廷接着就该收拾盐商了,因为你丧失了保护自己的手段和本钱,皇帝还怕你个鸟。

聊着聊着,二人又回到问题的死穴,这当官为什么这么贪。

要说你眼红人家发财,贪一点那能理解,但是你有钱了,还往死里贪,那就不是贪钱的问题,是一种病态。

“我说王大人,这官员敛财眼下已不是什么秘密,你说为什么就根治不了呢?”

“你这话说的不对,历朝历代哪朝没有贪官,历朝一多半都是亡在贪官手里。”

王柬的逻辑很奇怪,在他看来,似乎为官不贪就不正常。

“王大人,那您说,贪官为何而贪?”

“这就复杂了,就眼下而言,自上而下结党营私,别人贪,你不贪,你这个官儿还能做得下去?这只是其一,其二,贪到后来已经不是为了贪而贪,都是人情世故裙带关系,别人手下通融了,却卡在你这里,你的官还做得下去?

其三,官商勾结,若无利可图,官商岂能勾结。其四,眼下刑律一直由户部、刑部、吏部、礼部起草,当时就那个样,现在能好到哪里去。

最后,你宣德郎家财万贯,你有抱负理想,你不去贪你可以,可其他举子、进士没你如此家私,为官的薪俸又如此低末,养家糊口尚且勉强,倘若多养几人,根本不够。

加之贪腐成风,层层设卡,你不贪,你哪儿来钱款去活络。”

“既然如此,开国之初就该立下规矩,否则何以至此。”

“嗨,这根子就出在本朝开国之初,国库没钱,钱都在富人手头,当时天下战火刚熄,圣祖岂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哦……我明白了,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