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陛下的CE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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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翻旧账

神都街头的喧嚣与繁华,令人有种梦回盛世大唐的画风和错觉,比之江南秀色,神都更彰显一个古老帝国的气魄,闪烁着文明之光,给世界带来一缕文明气息。

入城不久,按着张祥提供的地址,沈云卿催马前往广绣街张祥府邸。

由于没有街坊,片区与片区之间并无城墙相隔,晚上并不宵禁,商业十分发达。为便于管理,帝都街道按所在的市场划分治安辖区,于是有了“街市”的说法。

一个市有九条街,四条街围成一方,方街中交错四街一个米字,到这里才八条街,第九条街其实在市场里,故而有九街一市的说法。

广绣街是紧挨着皇城东南脚的最好地段,不少达官显贵都在此地置业定居,工部侍郎自然是不能住犄角旮旯,而离着皇城太远,上班不便利。

待到张祥府邸,左右各有兵士一人立于门楣两侧,沈云卿翻身下马正了正衣冠,从怀中掏出名帖走上石阶来到门楣下:

“劳烦通禀一声,江南道金陵城苏诺,应邀拜见张侍郎,这是在下的名帖,请代为通禀一声。”

兵士接过名帖低头看了一眼说:

“张大人尚在宫中,你且等着,我去禀报管家。”

“有劳了。”

时下的京官着实是一个吃苦受累的差事,朝九晚五是件奢侈的事,具体的形容应该是起早贪黑。

早晨卯时初,五点得进宫。晚上酉时四刻,六点钟才出宫,一天十多个小时离家在外,碰上晚上值班,还得夜宿宫内,还是十分辛苦的。

当然,这是对于那些奉公守法,兢兢业业的清廉官吏而言,至于贪赃枉法家有产业,只为做官而做官,不为江山社稷的昏官、赃官、墨吏,多半时间都是在消磨打发时光,甚至皇宫大内,提供了绝佳的交际圈子,供他们讨论“天下大事”

少时张祥管家王卓来到府门外,一个身着右衽长衣绸服的六十余岁老翁,乍看还以为是张祥的令尊。

管家略略打量了一番,下刻上前来说:

“阁下便是金陵的苏诺?”

“正是在下,应张大人之邀前来。”

“随老夫进府吧。”

苏诺是沈云卿前世本名,为便于往来,他与张祥、周晟约定,信件中均以化名“苏诺”落款。

少时来到前院大堂,王卓安排沈云卿入座:

“大人尚在宫中未归,你且在此等待,老夫前去给你准备些茶点。”

“那有劳管家了。”

言毕,王卓转身离去,沈云卿径自等在大堂中,环目四顾打量着张宅的细节。

神都的地皮非常贵,广绣街坐落天子脚下,那就更贵,张祥出身书香门第,家世还算殷实,也做些生意,在神都置办一处宅子倒也不难。

沈云卿进城时正值申时三刻,下午四点不到,一路找到广绣街花了一个多小时,进府时已经酉时。

不知道是张府太忙,王卓脱不开身,还是张府太大,家丁送来茶点后,王卓再未出现。

约莫酉时七刻左右,张祥回到府中,王卓等在门楣下上前去迎:

“大人,金陵的苏诺到了,已经安排在前堂。”

“将他带去中庭小阁。”

“是。”

中庭是二进院子的露天空地,但凡是三进大院,第二进院都有这么个缓冲区,或是砖石地面或是小花台。

一进院又叫前院,有前厅或是大堂、内堂,二进院相仿,但东西两厢在中庭大院的东西两翼。

三进院子通常是内宅,但超大户型有后花园,三进院子是花园,内宅在花园后。

少顷王卓来到前院大堂,此时沈云卿正埋头吃着糕点。

“苏公子,大人已经回府,请随老夫去中庭相见。”

“好,劳烦阁下引路。”

常言道侯门深似海,大户人家的规矩大的能压死人,即便是包容开放的大岐帝国,规矩和等级始终束缚着人与人之间,待人处事的礼节和规范。

经游廊来到中庭小阁,说是小阁,其实是一处偏院,院子用墙围了起来,独立于中庭之外,院墙外就是条不宽的河。

见到张祥时,其正用着茶点,沈云卿上前略施一礼:

“草民苏诺拜见张大人。”

“嗯,免礼。”言毕,张祥示意王卓说:“老王,再去准备两份糕点送来,另外告诉夫人,我在此处有事,让她先行用饭吧。”

“好的大人。”

待王卓退出小阁,张祥径自说开:

“前番来信我已经看过,陛下已经知晓。我想,你此来神都,定是为当初之约定,但情势已经起了变化,故而计划应做些变动。”

“情势再如何变,假银两流入民间已是不争的事实,若不尽速应对,恐酿成祸端。”

“但西域战事平息后,为稳定西疆安定,朝廷用钱甚巨,若是江南掀起风浪,势必影响今明两年财税,户部那边恐怕会很是棘手。”

“那圣后的意思呢?”

“既要遏制假银两蔓延,但不能波及江南财税。”

听到这话,沈云卿几乎气的发疯,天下哪有鱼和熊掌兼的好事。

前番为平衡江南道与朝廷关系,金蝉脱壳之法偷换银两,本质上并没有解决问题,只是转嫁了矛盾,拖延了矛盾爆发,让反王周照宁和少量江南巨商承受矛盾转移的损失。

因此一劳永逸的办法,仍是尽数抄没假白银,才能解决问题。

然现在假白银无法控制,流入市场,因此转移矛盾,仅仅是拖延了时间,并没有从根本上调和朝廷内部和地方的矛盾。

换而言之,如果抄没假银两,仍然会激化矛盾,所以圣后不敢。

尤其是在西域平定后,大量用钱维稳的当口上,江南税赋占了三分之一强,此时江南有什么风吹草动,西域再乱起来,那就成了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病越治越痛苦。

所以,女帝既要解决江南假币,又要稳定江南局面,还不想承担当初捞银子爽快的后果,所以出了一个注意。

“故而陛下以为,应当以水泥坊为本,招揽江南财富,以满足天下所需。”

“什么啊,以水泥坊为本,你们这是抢劫!”

沈云卿情绪激动,他算是看出来了,自己的产业自己说了不算,皇帝想怎么分,就怎么分。

由于沈云卿的垄断,水泥只有宁阳有,而且远远不能满足全国的需求。

有需求就一定有生产,有市场利益,于是女帝一想,干脆把水泥厂皇家化。然后出售授许权,美其名曰“为国分忧,造福黎民”,实则是有钱大家一起赚,先把假币拿来买执照。

如此就能平平静静把假币圈起来,还能附带赚些白银,同时皆大欢喜谁都赚钱。

而且更重要的是,技术低,无门槛,只要祸害了沈云卿一个人,皇帝能分忧,贪官奸商也高兴。

“你们这是巧取豪夺饮鸩止渴,干脆把水晶坊也卖掉算了,来钱不是更快!”

沈云卿情绪激动,此时张祥有些不悦,他压低了声音说:

“沈公子,现如今国本亏空根基动摇,圣后维持局面已是不易,本官是替陛下维持大局,沈公子当为天下安危为重。”

“但也不能把我卖了。现如今水泥坊规模日益扩大,再有数年,规模扩大百倍乃至千倍,届时所赚钱财无以计数,现在便以此为本换取银款,与饮鸩止渴有何不同。”

“你大可放心,沈家水泥坊仍然是陛下心中的功臣,只要为陛下效力,不会就此薄待了你家。”

“说的好听,知不知道秘方流散后是何后果,现如今只我一家能做,尚可为朝廷所控。日后十家、百家能做,朝廷如何调控。”

“水泥需求甚大,不仅可用于水房、大坝,日后建房、修城、建堤、铺路,乃至修筑边疆城塞,都极为便利,远要比耗费人力、烧制砖石、夯筑路面便利的多。

故而今后需求甚大,以你沈家规模,难以满足天下所需,因此广制水泥势在必行。

陛下藉此为本,收敛假银两,既是无奈之举,也是为日后巩固边塞,造福天下所虑,你若是因一己之私,乱了陛下大局,什么后果,你是知道的。”

“你,你们这是过拆桥!”

沈云卿义愤填膺大加批责,张祥却是义正言辞,颇是理直气壮:

“据本官所知,你沈家水泥坊如今能制七种水泥,分出四五种来又何妨。工部日后的采买,依然不会亏待了你。”

“哼,张大人倒是了如指掌,说是不会亏待了沈某,那今天好好算算这笔账。

沈某的水晶玻璃一转手,你们卖六两七两,甚至十多两一件,便宜的也要二两。沈某呢,每件只有二钱银,多的也才五钱银,你们倒好,每年几万件的运来,转手便是几十万两,这也叫厚待?

你们工部采买水泥,刨去工钱和赋税,沈某每石就赚八九文钱,比粮还贱,足足比市价少了两百文,这也是厚待?现如今拿沈某的饭碗,赚天下的钱,到头来过河拆桥,今后谁还敢为陛下分忧,简直岂有此理。”

无荡山玻璃厂每年生产的玻璃制品有五万多件,卖到北方后,身价翻了七八百倍,最便宜的卖二两银子,最贵的定制玻璃器卖了二十三两,沈云卿每件就赚两到五钱银。

五万件玻璃器,朝廷一转手就是三十万四十万,沈云卿只得一两万,二十分之一。

这过去两年间,就是七八十万两进了女帝的腰包,沈家进账拢共没超过五万两。

但在张祥看来,对于一个财主暴发户,五万两白现款简直是天文数字,女帝赚的钱最终都得花出去补亏空,年底结余甚少,而沈家赚到的一分一厘都在腰包里。

此外,最近两年便整个兰陵的稻米被沈云卿一人垄断,即便只有三十五文一斗,每斗就赚一文五厘钱,但两年半五季稻米的净利润就是小三十万贯。

水泥厂的收入还多,光卖给江南、两湖的水泥市价每石就赚两百多文,这还是旱灾下,周晟压的价格,要是没病没灾依着沈云卿叫价,赚的得更多。

工部的采购价格是低,但是量很大。仅仅两年之内,沈家一跃腰缠百万贯。

翻旧账的结果就是沈云卿狮子大开口,贪得无厌:

“什么啊,我贪得无厌,我看是官府不讲道理!”

“你沈家如今已是腰缠百万贯,富家一方,你还要怎么个富裕。”

“是,我沈家是腰缠百万贯,但若不做大,江南的局面如何收拾。现如今财阀各自为政难以约束,我若无强有力之手段,如何能制衡各地财阀。”

“那你究竟想怎样!”

“我还没想好,还在气头上,等过几日想好了再给大人答复。”

“那你今晚就暂住官府上吧。”

“不了,我表哥赶考,让人引我去兰街的广源客栈,我去见他。”

“那好,我让王卓引你去。”

沈云卿气的头昏脑涨,方寸全无,但他仍然必须承担与皇权勾结为伍带来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