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然听到这个称呼，惊得小诺手一抖，刚到手的笠帽差点儿就掉到地上去，然后才一脸不可思议的望向了阿楠。
少将军？
眼前这位公子哥，是少将军？
刹那间，脑子里飞速闪过一些画面。有牧城外遇山贼时，她冒认将军儿子，他腾空而出，说：皇帝老子好当，可将军儿子还真不好做！昨天入住客栈时，那小二哥脱口而出的“邵（少）”；又想到，早晨进城那会儿，大家虽都知道那是大将军的车，可只有他知道，那是将军府大小姐的车！
对啊，她都认出那车了，娇娇是将军府大小姐，而他是娇娇的哥哥，自然就是将军府的少爷了！
只见她有些双眼发直喉咙发干地看着阿楠，后者也是尴尬的跟周边的百姓们打着招呼，回过头就看见小诺一脸痴呆的模样，忍不住心里想笑，一手指撑了过去：“傻姑娘，看什么呢？”
“你、你是……”她嗫嚅着发不出完整的声音，有些心慌无措地向后一步看着不沉，却不知是否因为笠帽遮面的缘故，他似乎持重淡定得很，难道，他早已猜到阿楠的身份？
事实确实如此，当娇娇从彩苑坊进来那一瞬，他一眼就认出了门外的马车，当兄妹相认，他很自然的也就知道了阿楠的身份。
不是没有过挣扎，适才更衣室里，他的手才拉上系带，却住了手。自己不过是山上的一个小沙弥，到底是什么人能派出少年将军这样的人出去寻他？他既是师傅自幼领上山，这寻他的人是因师傅还是因他？
若是因师傅，师傅是谁？
想到这个，唇动，柔软一笑，不管是谁，师傅永远是自己最敬重的人！
可若是因为他，又是为什么呢？
他从来不是一个喜欢想太多的人？小时候问的最多的，不过是天有多高，云有多厚，山上的石头是否能填海？
十七载山中岁月，被师傅以这世上最纯净的佛理教育着，远远望去，是那样不谙世事纤尘不染。可佛理出世入世，不过是智者们将千百年的智慧溶于这千秋世事，再返璞归真。因而当不沉真下了尘世，看似不知一物，却是无物不知。明明是最不懂这红尘世事的，却又比谁还要看得清晰透彻。
他自认为是没有执念的，一路行来虽不算一帆风顺却也总有贵人相助，如小诺，如阿楠。随遇而安，且行且走已达京城，到如今更想了许多，所谓生死，所谓祸缘，大抵就是师傅口中的劫。
师傅的，是死劫。
而他的，可能就在这京城。
是劫，便只能渡，不能躲！
“唉。”阿楠叹了口气，看着她手里的笠帽有些哭笑不得，一旁的百姓围着他将这本还算宽阔的街道堵了个水泄不通。
“少将军，您这一去半年不见，老朽可还盼着您来吃饭啊！”说话是半百老头，此时见着阿楠已是热泪盈眶，看的小诺更是满腹疑惑，老头和他什么关系，居然激动到如此地步。
“就是啊少将军，这几年边关无战事，您要没事儿就躲在城里走动走动，大伙儿可都想你呢。”又是一位大叔上来搭言。
……
陆陆续续，挤过来与阿楠说话的人居然生生将小诺与不沉挤出了那人圈儿，没可奈何，站在外面的他们只能相互对看着，即使隔着帽帘，小诺也能想象不沉与自己一样根本不知道什么情况。
那么问题来了，就算是个少将军，也不至于得人心到这个份儿上吧。阿楠，除了少将军这个身份，在京城里的份量到底有多重呢？
好容易得体的一一打发了那群百姓，等他回过头来，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二人已经躲在了街道的屋檐下，避着那蜇人的烈日，喝着老板上的茶水，那样恣意舒坦。
有一种莫名而来的狼狈与尴尬袭来，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也不想的，要怪只怪……
看着桌上小诺放着的笠帽，他又有些心虚，其实他们知道自己身份是迟早的，要是提前说了，估计刚才也就不会……
上前坐到桌前，老板很快给他也上了一碗凉茶，他微微笑着谢过，又从袖兜里拿出一块丝绢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见二人依然没有跟自己说话，心下沉了沉，人又笑了开：“京城里就是热闹，这种事情见怪不怪了。”
小诺看着眼前的茶碗，轻轻眨着眼，抿着唇，没有抬头看他，点点头，不说话。
不沉依然带着笠帽，什么表情都看不到，只是淡定的拿起茶碗又嘬了一口，放下，没有丝绢，就着袖口擦了擦嘴角，也是一言不发。
又叹了一口气，阿楠有些受挫，道：“喝完我们就走吧，家里有人等着，你们想问什么，自然会有答案的。”
说完，他一口饮尽碗中茶，作势起身。
“少将军！”
一声呼唤将他的动作定格在那里，回头，小诺那双晶莹的眼发着光直直地看着他，带着一丝迟疑，含着纠结、希望，更有一股亟待被认可的信任，她说：“你很厉害对吗？”
他只觉得五指的关节一紧，然什么动作也没有，也没有说话，只听见她在继续说：“你一定能帮不沉，帮净尘师傅对吗？”
他的心因为这灼灼的目光有些跳动异常，浑身像僵住了一般，却又有些害怕，他给不了她答案，真的。
“一定是了。”小诺垂下眼轻笑了一声，摇着头有些这责怪自己太笨，“这一路上都是你在保护我们，我还说谁这么爱多管闲事儿呢，原来是位将军啊，果然跟阿爹说的一样，真厉害！”
说完，她也没继续管阿楠的回答，一张笑脸笑得格外灿烂，熟络地凑到不沉面前，也不知哪儿来的信心，说：“阿哥，放心吧，有阿楠在，我们这一趟一定不会白来的。”
轻轻一个“嗯”便是不沉所有的态度，他站起来，小诺也跟着起来，几步走到阿楠面前，缓缓撩起了笠帽一角，露出那一边的眉眼，笑着，说：“那就麻烦你了。”
看着不沉那半露的清秀的面容，阿楠难得有些干涩的笑了笑，想到自己即将做的，更是有些心虚，只是转瞬间又弯成往常邪戾不羁的弧度。
当目光落在不沉身后，他却有些怔住，为什么，小诺看向不沉的眼神，居然有些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