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福兴奋得发狂,他想大声喊救命,可是不知怎的却喊不出声来。
唐昀的脸上似乎有了血色,涌涨了几下,高兴得昏了过去。
尹福拼命克制住自己,站了起来。
洞口露出了一张老人威严的脸庞,花白头发和胡子瑟瑟抖动,古铜色的肤色,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睛,充溢着果敢和智慧。
“你们怎么在里面?”老人惊讶地问。
尹福终于说出话来:“快救救我们,她已经不行了。”
老人消失了。
尹福的心悬了起来,像在空中飘游。一会儿,老人把一棵树木放入洞内,尹福紧紧攀住树木爬了上来。
老人一副猎户装扮,腰间围着一张豹皮,闪闪发光,还挂着一个葫芦。
“老人家,下面还有一个女人,我已经没有力气把她背上来了。”尹福说。
老人轻轻一跳,落到洞底,他见唐昀仍在昏迷之中,拿起葫芦往她嘴里灌了一些酒。一会儿,唐昀醒了,见是个慈祥的老人,喃喃地说:“老伯伯,谢谢您,救我……”
老人背起唐昀,顺着树木爬了上来。
“到我那里去,你们一定是饿坏了。”老人背着唐昀朝树林深处走去,尹福跟在后面。
在树林里走了约有二里,在乱石中出现一个小窝棚,棚上晾着狼皮、鹿皮、豹皮等物。几个人走进小窝棚,老人把唐昀放到铺满兽皮的地铺上,请尹福坐到一边。然后来到窝棚外烧起一个小篝火,抓来一把米,放在一个铁桶上,架在火上煮起来。
尹福见这小窝棚东西狼藉,角落里放着利斧、弓箭、大刀等物,窝棚左侧放着几个酒缸和菜坛。
一会儿,老人端着热气腾腾的铁桶走了进来。
“你们的肚子空,先喝一点稀粥。”老人说着,把木桶放到一个小板桌上,从桌下摸出两个破瓷碗,用袖口擦了擦,把粥盛到碗里,一碗递给尹福,另一碗端到唐昀嘴边,服侍她喝下。
一碗粥落肚,尹福顿时觉得有了生气。尹福拿起铁桶,还想往碗里倒,被老人拦住。
“一下子不能喝得太多,肚子受不了。”老人认真地说。
尹福只好放下了铁桶。
老人从怀里摸出一个大铜头烟斗,把烟袋子解开,装满了烟叶末,点燃了,“吧哒吧哒”吸起来。
尹福觉得这烟好香,心里痒痒的。
“你们怎么落到这个陷阱里?我是用它来捕野兽的。”老人不紧不慢地问道。
尹福道:“我们从湖南来,要到北京去,晚上赶路匆忙,没想到掉了进去。”
“有多少天了?”
“五天了吧?”
“算你们命大,命不该绝。”
“老人家,我这妹子还在发烧,淋了雨,冻着了,身体十分虚弱。”尹福看了一眼唐昀。唐昀面色依然苍白,双目无神。
老人放下了烟斗,来到唐昀面前,用粗糙的手摸了摸唐昀的额门,又摸了摸她的手腕。
尹福见老人没有说话,只是紧锁眉头。问道:“她怎么样了?”
老人叹了一口气:“她是富贵人家的身子,现在受了凉气,底气很虚,十分危险。”
“有什么办法医治吗?”尹福急切地问。
“我用祖传秘方试试看。”老人说着,在一片兽片中翻出一个小瓦罐,把葫芦里的酒倒了一些在罐里。
老人扶唐昀坐了起来,让她面向棚壁,然后对尹福说:“你把她的上衣脱下来,露出后背。”
尹福帮唐昀脱了上衣,老人暗暗发功,一股股气吹到罐内,一会儿,罐内窜出幽蓝的火苗。老人猛地把瓦罐扣住唐昀的后腰,瓦罐紧紧箍住唐昀的皮肉,老人端坐在唐昀背后,用两只手在她背上按摩,口中连连吹气,一股股气浪袭向唐昀全身。
尹福发现老人的额上渗出冷汗,渐渐唐昀也全身大汗淋漓,后背由淡青色变为淡黄色,再由淡黄色变为粉红色……
老人长吁一声,摘掉瓦罐,说了一声:“好了。”
尹福正要上前帮唐昀穿上衣,被唐昀拦住,她活动自如地穿好上衣,脸上露出笑容,说道:“身上感觉舒服多了,只是渴得很。”
老人又烧了一铁桶水,递给唐昀,唐昀一仰脖子,“咕嘟咕嘟”全都喝光。
老人道:“你们在我这里歇息几天,先把身子养好,然后再赶路。”
晚上,老人准备了一顿丰盛的野肴,有野兔肉、炒蘑菇、炸山鸡、窝窝头。尹福和唐昀吃得很开心。
老人多喝了点酒,兴致勃勃聊起他的故事,他是世代猎户,已在这山林中栖息找猎七十八年。他在五十岁上下娶了一个村户人家的女子当老婆,两年后生下一个男孩。男孩长得活泼可爱,一见猎枪就兴奋,几个月就会叫爹叫娘,把老两口喜得欢蹦乱跳。这小家伙成了老两口的宝贝,当娘的没有奶,老爷子就跑到几十里外弄牛奶、羊奶。三岁时,小家伙长得跟一头小牛犊子一样。这三口之家生活在荒山野外,就像是一个欢乐的小王国,欢声笑语,不绝于耳。老爷子打了野兔,先放在笼子里,供小家伙玩耍。老爷子打了豹子,先把豹皮扯下来给小家伙做皮衣裳。小家伙挺着“小茶壶”往老爷子嘴里撒尿,老爷子都觉得这简直是甘泉。有一天,老爷子出外打猎回来,一走进小窝棚,可吓呆了。老婆直挺挺躺在那里,脖子上的血汩汩地流,淌了一地。她手里紧紧攥着一柄小刀。
老爷子发现窝棚附近有血迹,他沿着血迹走了半里路,在一个土坑里,发现了他儿子血肉模糊的尸首,肢体分离,显然是被豹子叼走了。
他明白了,豹子叼走了儿子,当娘的在悲恸之中,用刀子割破喉管自尽了。
这个家毁了,老爷子眼前一黑,扑倒在地上。
从那时起,他下决心杀掉世上所有的豹子,为儿子为老婆复仇。
于是他在这山林里处处设下陷阱,置那些凶敌于死地。
多少年来,他不知射杀、捕灭了多少只豹子,豹皮卖了一张又一张,“小金库”里铜板一叠高过一叠。
那只与他有家仇的豹子也不知逃向何方,或许已在他的枪口之下,或许已在他的陷阱里活活饿死,如果这只豹子侥幸脱身,但是它的子孙也未必能逃脱死亡的命运,有的可能已被他脱了皮,成为某个富贵人家的椅垫、背垫,每想到此处,老爷子倒感到有一点宽慰。但是每当他看到别人携妻背子亲热幸福的情景,心里就不是滋味,于是他不再轻易出门,而把自己锁进这山林里,过着野人一般的生活。
尹福和唐昀听了这饱经沧桑的老人的叙述,感慨万分,他真是一位有着大喜大悲具有传奇色彩的老人,他的遭遇引起了尹福和唐昀的极大同情。
唐昀关切地问老人:“您为什么不从这深山老林走出去,您或许还能再找到真正的幸福,找到爱情,寻觅到人类的温暖,不然太凄苦了。”
老人苦笑了一下,皱纹舒展开来:“姑娘,你要知道,人类原本就是从猴子进化而来的,他们原本就生活在密林中,靠寻找果子为生,树木就是玩具,以泉为饮,以洞为宿处。”
“可是您要知道,人类已经进步了啊!”唐昀睁大了眼睛。
老人的眼睛闪烁着,说:“人类有美好的情感,但也有卑鄙、残忍、庸俗的一面,我正是逃避这种俗气和恶气,才与妻儿躲进这深山老林,我宁愿与树林为伴,也不愿涉世一步。”
尹福和唐昀告别老人后,才想起忘记问老人的姓名了。
“他大概从来就没有名字,名字不过是一个人的标号,他既然离开了人类,还要名字干什么!”唐昀淡淡地说。
两个人迅疾赶路,逢人便打听皇家行列的下落,知道皇家行列经英豪镇,过渑池县,已进入崤山。
气势磅礴的秦岭山脉,横亘在中国中部,它自陕西东来,进入河南境内后,呈扇形向东北和东南方向展开,构成面积广大的豫西山地。其北便是崤山,南为伏牛山。
崤山位于洛宁县北,西北接陕县,东接渑池,延伸于河洛之间。崤山素以险峻而著名,古代常与函谷关并称为“崤函”之塞,《吕氏春秋》把它列入天下险要的“九塞”之一。
尹福和唐昀夜晚登崤山,真正领略到崤山之险。背后壁立的山峰简直高耸到天上去了,从脚到项,全是苍黑的岩石。有些地方非常突出,好像就要崩下一样;有些地方又凹了进去,如同里面有幽深的岩洞似的。岩石上下的缝隙里,到处长着枝桠弯曲的野生杂木,看起来极像巨人身上生长的粗毛一般。再涂上一层苍茫的夜色,阴影朦胧,更显得凶残唬人了。
“皇家行列怎么选择了这么一条险道?”唐昀小心地望着四周,有些胆怯地问。
“可能是必经之路。”尹福一边回答,一边披荆斩棘摸索前进。
“这里有一只鞋子。”唐昀叫道。
尹福拾起那只鞋子,是一只已经烂掉帮子的绣花鞋,鞋面泥泞不堪,鞋的前头已露出一个洞。
“他们真是经过了这里。”唐昀惊喜地叫道。
尹福正走着,不小心被什么东西撞着了,连忙退了回来。
唐昀也看见了,前面的一棵歪脖槐树上,影影绰绰吊着一个人,晃晃荡荡,白呼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