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飞说:“你一连几天没有音讯,我是旧地重游,睹物思人。”
白薇说:“最近家里事多,身体又没有完全恢复。”
龙飞指着她肚脐处的那个金色的梅花纹身问:“这是什么?”
白薇有点紧张,掩饰道:“这是一种纹身,我喜欢梅花。”
龙飞问:“为什么喜欢梅花?”
白薇喃喃地说:“因为它开在凄冷的冬天……”
白薇换了衣服,二人在一棵老槐树前坐下。白薇从皮包里倒出一堆美国罐头和巧克力。
白薇说:“这是爸爸从美国带回来的罐头和巧克力,你尝尝。味道跟咱们中国的就是不一样。”
龙飞说:“我还没见过爸爸呢。”白薇听了,心头一沉,若有所思。
龙飞说:“你到过我宿舍,我还没去过你家呢。”
白薇心事重重地望着湖面。
龙飞笑道:“你该不是蒲松龄笔下的狐仙,不会没有家吧?”
白薇笑道:“我是侠女,以四海为家。”
这时,几个小地痞凑了上来。地痞甲说:“嗬,小姐们,盘子还真够靓的!”
地痞乙说:“可不是,那双小奶子跟小高桩柿子一样。”
地痞丙说:“这打扮还够洒的,跟光屁溜儿差不多。”
地痞丁说:“哥几个,上呀!开开荤。”
地痞们围住白薇,动手动脚。龙飞见状大怒,奋勇上前,他会些拳脚工夫。他一脚将地痞甲踢入湖中。其他的地痞呼的从怀里拔出菜刀,朝龙飞扑来。
地痞乙说:“我们是菜刀帮的,哥几个,咱们谁也甭含糊,朝这个小白脸,开刀!”
地痞们扬刀围定龙飞。龙飞左突右撞,情势危急。
地痞乙扬刀朝龙飞脑后劈来地痞们围定龙飞,扬刀乱砍,龙飞危险。
忽然,地痞们纷纷应声倒地。原来白薇在一旁冷眼观战,悄悄拔出头发上的梅花针,几支梅花针扎中了地痞们的左眼,地痞们呼啸一声抱头鼠窜。
龙飞对白薇赞道:“没想到你还会打暗器。”
白薇笑道:“我会的东西还多着呐。”
二人走出莫愁湖走入停在路旁的雪弗莱轿车。
白薇驾车,龙飞坐在一边。白薇说:“想不到你拳脚也不错,拜的哪里的山门?”
龙飞回答:“小时候在家乡的寺庙罩跟一个老和尚学的,雕虫小技。”
白薇说:“姑娘本性爱绣花。”
龙飞说:“明年新年,我建议学校话剧团排演《白蛇传》,我演许仙,你演白娘子。”
白薇叹了一口气:“可惜不能如愿了。”
龙飞问:“怎么?”
白薇说:“现在外面很乱,共产党的军队就要打过来了,爸爸要送我到美国去读硕士学位。”
龙飞叹了一口气,望着车窗外的夕阳说:“难道我们的爱情就像落日的晚霞一样?”
白薇叹了一口气:“不会的,但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雪弗莱轿车又行了一程,白薇将车停住,对龙飞说:“好了,离学校不远了,你该下车了,咱们后会有期!”龙飞下车而去。
白薇趴在方向盘上抽泣着,她的双肩颤抖着。
雪弗莱轿车时入紫金山,飞快沿着山道疾驶。一路上那些哨卡的士兵一见白薇车上的标志,都举手敬礼。在淡淡的晚霞中,紫金山更显得幽奇,山林之中,透出几抹淡绿,几团水红,山腰上的白色别墅,时隐时现,素雅淡泊,勾勒出一个虚幻的魔鬼世界。那便是梅花党总部。
白薇驾车来到后山腰一座别墅里,这是一个白色的洋楼群,周围有火红的野枫林。两个便衣特务朝她打了一个匪子。白薇伸出嫩藕般的左臂,朝他们一个飞吻,然后把汽车停在院内。一个胖胖的家伙从楼里走出来,他五十多岁,两只铜铃般的大眼睛、一口黄板牙,斜挂着一只左轮手枪。
白薇问道:“金老歪,老头子叫我回来干什么?”
金老歪是白敬斋的副官,跟随白敬斋多年,此人原是河南一个土匪头子,打得一手好枪,有“神枪金老歪”的雅号。他一见白薇回来了,一躬腰,说道:“局势不妙,共军快过来了,老头子正召集紧急会议,大小姐和黄飞虎也到了,就差你了。”
白薇撞上车门,匆匆走上台阶,说道:“我换换衣服就来。”说着,拐过右边的一条游廊,朝后边走去了。
白薇来到后面的一幢小楼里,这是自己的房间,她迅速脱下西服裙,换上便装,又轻轻搽了一些薄粉,往柔软的头发上撒了点香水,一扭身出去了。
白薇来到主楼的客厅内,客厅内烟雾腾腾,梅花党头子白敬斋正在主持会议,客厅里密密匝匝坐着40多人。白薇一眼发现了姐姐白蔷。白蔷正坐在屋角的一个沙发上,此时斜靠在带银点儿的蓝绸沙发靠垫上,一只手托着头,另一只手夹着一只美国香烟。她穿着一条白底子、粉红色玫瑰花的绸裤,露出两只小巧玲珑的脚,拖着一对嵌金镶珠的小拖鞋;上身穿一件飞行色的长衫,袖口宽大,银线滚边,珍珠作纽扣,外面套一件银狐色的坎肩,前面有一处心形的缺口,露出半双象牙般的乳房。她头发浓密,黑里透亮,一双又大又黑的水汪汪的眼睛,笔直的鼻子,珊瑚的嘴唇,珍珠般的牙齿。
白蔷看见了妹妹白薇,朝她一招手,白薇来到姐姐旁边,坐在沙发扶手上。
“你好吗?”白薇轻声问白蔷,并吻了她脸颊一下。
“凑合混吧。”白蔷放荡地一翘腿,说:“腐败,国民党,完喽!”
“嘘!”坐在左边的黄飞虎用手势制止了白蔷说话,示意她专心听白敬斋讲话。
黄飞虎中等身材,四十多岁,原是军统局的专员,现在是梅花组织的第二号人物。他给人最突出的印象就是有一副虎脸和两颗呲出的虎牙。他的衣着简单朴素,穿湖蓝长衫,手里摆着一对铜球。
白敬斋年过六旬,有绅士风度,雍容华贵,一脸肃穆之情。他身穿月白色长衫,那副不断泛光的金丝眼镜给人以高深莫测之感。
白敬斋的声音不紧不慢,在客厅内回荡:“国难当头,人人有责。共军长驱直入,挥戈南下,国军节节溃败。国军将领平时营私舞弊,虚度年华,私囊饱满。正当国家用人之际,却仓皇溃败,一败涂地,可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可是这些饭桶庸才,却一泻千里,国府不保,蒋总统训示……”
说到此时,客厅内大小头目唰地站定,一起立正,客厅内鸦雀无声。
白敬斋抑扬顿挫地说道:“潜伏,退避三舍,以图东山再起。”
一忽儿,众人坐下。
白敬斋又说下去:“今日我请诸位前来,就是希望诸位在共军压境之际,休要惊慌失措,要镇定魂魄,积极发展精英,部署退却,以求布下网络,伺机完成反攻之大业!”说到这里,白敬斋干咳一声,用眼睛瞟了瞟白薇,说;“你把那笔美元拿来,我给诸位发些活动经费。”
白薇站起身来,拎着那只乳白色的小皮包,走了出去。
白薇回到自己房间,扭亮了台灯,只见龙飞端坐在沙发上,正冲着她笑。白薇慌得急忙抽出白朗宁手枪,慌张地问:“你……你怎么来到这里?”
龙飞镇定地说道:“多日不见,我很是想你,于是钻到你的汽车后背箱里跟了来。”
“你呀你,真是无知,白痴!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我父亲知道你来,一定饶不了你!”
龙飞故作惊慌地说:“那我赶快走吧。”
白薇将门掩上,小声说道:“你就是插翅也难飞出去了,我实说了吧。这是蒋总统设的一个秘密据点,连中统、军统都不知道。”
“那可怎么办?”龙飞哭丧着脸,眼泪几乎挤下来。
白薇气鼓鼓地一屁股坐到沙发上,一声不吭。龙飞看着她,有些想笑,但又不敢笑出声来。相持了有一刻钟,屋内沉默。
这时,有人推门进来,是个十六七岁的姑娘,她穿一件淡青色薄纱洋服,脸庞似满月,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像映在溪水里的星星,均匀的身段,使人想起河边的垂柳。
白薇见龙飞有些紧张,急忙说。“这是我的丫环翠屏。”
翠屏的眼睛盯着龙飞,大眼睛一眨不眨。
白薇灵机一动,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如今只有一个办法,我跟父亲全盘托出,就说你是我的情人,也把你吸收到我们组织中来。”
龙飞喜形于色道:“那自然好。”
白薇又问;“你是三青团员吗?”
龙飞答道。“我还是国民党员呢!”
“好极了,咱们明早一起坐飞机到美国洛杉矶去,那里有我们组织的一个基地。可是你的父母怎么办?”
龙飞说:“我父母在菲律宾经商,不在国内。”
“那可太好了!”
翠屏催促说:“二小姐,老爷让你快过去呢。”
白薇对龙飞道;“你先坐在这儿等我,开完会后我便对父亲讲。翠屏,你好好招待一下龙先生。”翠屏点点头,白薇来到楼上,取出美元又回到客厅。
龙飞望望翠屏,他绝对不相信在这戒备森严的魔窟里,还会有这么一个纯朴清纯的小姑娘。
翠屏见龙飞盯着看自己,有点不好意思,出门去了。
龙飞想听听客厅里白敬斋在讲什么,于是走出白薇的房间,朝前面走。这时,天已大黑,主楼里灯火辉煌。
龙飞穿过竹丛,正碰见几个巡逻的特务迎面而来,他忙掩到竹丛里。一个特务扭亮手电,叫道;“我明明看见一个人影一晃不见了,八成藏在竹林里。”说着,手电光往竹林里乱晃。几个特务都扭亮手电,在竹林附近照来照去。龙飞藏在竹林深处,大气不敢喘一口。
两个特务钻进竹林搜索。眼看一个特务的一只脚几乎踩到龙飞的身上。
这时,竹林后走出一人,那人叫道:“老总们在找什么呀?”
两个特务一听,抽身出了竹林,一个特务嬉皮笑脸地说:“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翠屏姑娘呀!大黑天的你钻到这儿来干什么,八成是跟相好的幽会吧?”
“嚼烂你的舌头,人家在这儿解溲呢!”翠屏答道。
“你们房里不是有厕所吗?”另一个特务说。
“小姐正在用呢。”
“哈,哈……”几个特务嘻嘻笑着远去了。
翠屏来到竹丛里。小声叫道:“龙先生,龙先生!”
龙飞从竹林里出来,翠屏用手捉住他的手,返回白薇的屋中。
翠屏呼地关上门,胸脯急促地起伏,脸憋得通红。
龙飞望着她,有点奇怪。
翠屏说。“你一会儿肯定会暴露。”
龙飞问;“你是谁?”
翠屏答道;“我的代号叫白菊花,柯原同志指示我,在关键时刻协助你工作。”
“原来你是我的同志!”龙飞一阵激动,上前紧紧握住翠屏发烫的双手,在这样的环境里,两个共产党员相遇是多么令人高兴和激动的事情。
翠屏严肃地说:“时问不早了,明日凌晨,这个秘密据点将撒消,党指示我到台北。我不能轻易暴露身份,好,我们现在开始工作。”她像一个老练的指挥员发布命令。
她说:“白敬斋的客厅内,搬开北侧中问的单人沙发,沙发下面有一问密室,壁上有一幅梅花图,下端轴里有梅花党的人名册,梅花图后有个通道,进通道不久有个三岔口,左边通向秘密军用飞机场,右边通到后山,记住,往右拐。我现在去后面放火,引开敌人。”说完她出去了。
一忽儿,有人喊:“着火了!着火了!”
龙飞连忙赶到前面客厅,空无一人。他搬开那个单沙发,只见是棱花板,他用力撬开地板,现出一个精美的地穴;地穴也就十平方米,堆满了枪支弹药。他轻轻跳了进去。地穴的东壁上果然有一幅梅花图,上面写着: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画面上晓月冷梅,凄婉动人。龙飞伸手去拿梅花图的底轴,打开袖口,掏出一卷纸,展开一看,果然是个名册,为首的是梅花党核心人名单,上面写着:
白敬斋、黄飞虎、黄栌、白蔷、白薇……还有许多陌生的名字。看着,看着,忽然,那张人名册自己燃烧起来,眼看要烧到龙飞的手,龙飞赶紧撒手、那张人名册化为小片灰烬。
上面传出翠屏的声音:“龙飞,快走,敌人来了!”
外面人声嘈杂,枪声混做一片。原来梅花图的底轴有一个导线,一直通到客厅内白敬斋的虎皮椅底座上,就在龙飞拽出人名册的同时,白敬斋椅下的警铃响了。白敬斋正在后院指挥救火,听到警铃叫一声:“不好,有共党的探子,快跟我来!”众人一齐抽出枪支,随着白敬斋跑来。
龙飞在地穴内白知情势不妙,急忙撕下梅花图,只见现出一个洞口,他爬了过去,里面越来越宽,黑乎乎、湿乎乎,他拼命地朝前飞跑,跑了十几里,只见现出两个洞口,他想起翠屏的吩咐,朝右边的一个洞口飞奔。
后面枪声大作,子弹嗖嗖飞来。
龙飞又跑了一程,见上面隐隐有亮光,前面是一片绝壁。他费力推开上面的草丛,攀了上去,只见周围黑甲乎站着十几个人。
龙飞一看,不由暗暗叫苦:坏了,又落在敌人手里了。
这时,只听一个亲切而熟悉的声音叫道;“龙飞同志,快上车吧!”
龙飞睁眼一瞧,正是中共南京地下党负责人柯原,他带着十几个全副武装的游击队员正守候在那里,旁边停着一辆吉普车。
柯原命令道:快上车。龙飞钻进吉普车,司机将车飞也似开走了。
龙飞问:“上哪儿去?”
司机头也不回地答道:“苏北解放区。”
吉普车行了约摸七八里,后面传来激烈的枪声和爆炸声……
南京解放后,龙飞跟随华东野战军的首长驱车来到紫金山梅花党的秘密据点,只见这里已成为一片废墟,被炸得难以辨认。
白敬斋、白薇等不知去往何处,翠屏也不知下落,柯原同志再也没有回来。
龙飞想:柯原、翠屏同志肯定牺牲了……
凌雨琦正在跟踪白薇,忽然看到白薇一闪,不见了踪影。
凌雨琦左右环顾,没有发现白薇,心下一沉,正恍惚间,猛听到头上有轻微娇喘之声,抬头望去,只见一个黑影在一座院墙前一闪,消失了。
凌雨琦仔细望去,这里正是恭王府的西侧院墙,她也攀了上去,她趴在墙沿上观察,只见院内黑黝黝一片,楼阁亭桥都隐在一片黑暗之中,只听到哗哗的水声。
凌雨琦下了院墙,听到北面好像有动静,于是深一脚浅一脚朝北摸来。
凌雨琦在黑暗中一边走,一边四下张望,这恭王府早期是乾隆皇帝年间大学士和坤宅第,嘉庆四年和坤获罪,宅第被没收赐予庆郡王,咸丰元年改赐给恭亲王奕忻。这后花园又名萃锦园,恭亲王奕忻调集百名能工巧匠,增置山石林木,彩画斑斓,融江南艺术与北方建筑格局为一体,汇西洋建筑及中国古典园林建筑为一园,封为王府之冠,某些红学家认为此园可能是曹雪芹笔下《红楼梦》中大观园的原型。
凌雨琦进入一个院落,前面有一水池,水声来源于此,进入第二个院落,是座四合院,正前方有一石山,山系太湖石构,山上有一厅,面阔三间,听前有一邀月台。厅东两接廊,转向南下,续进一个曲廊,中接东西两厢,岩下有一石洞,有一团白影一闪即逝。
凌雨琦疑是白薇,飞奔过去,踪迹皆无。这时她忽然想到恭王府有闹鬼的传说。那还是在北京女13中上中学时,她听班里的一个女生讲:恭王府有个看门的老头一天傍晚在院里巡视,经过湖边时,发现湖边的石头上坐着一个白衣女子,留着一条粗粗的长辫子,在那里凄凄地哭。老头走了过去,那女子仍然在哭。老头心想:这女子哭的如此伤心,一定有什么伤心事,这么晚了,她一个人孤零零坐在湖边,别想不开跳湖,我得管一管。于是走过去问:“姑娘,你有什么难过的事,别想不开,跟大爷我说说。”可是那个白衣女子听了,没有理会,仍然在哭,而且哭声越来越大。老头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个女子转过头来,老头一看,大叫一声,晕了过去。原来那女子转过头来,仍然是一条粗粗的大辫子。
凌雨琦一想到那条粗粗的大辫子,就心惊肉跳,不由得攥紧了枪柄。
历史上王爷一般都风流潇洒,妻妾成群,奴婢众多,经常有绝色女子被王子王孙欺负跳井跳湖自尽的,冤魂飘荡,自不必说。
凌雨琦还想起路明讲的一个故事:据说当年恭王府里有两个人,两情相悦,商量着私奔,在一个狂风大作雷电交加的夜晚,那位女子独自一人来到府里的后花园,正用锄头挖出自己的积蓄时,被王府兵丁抓住,最后两个人双双喊冤而死。因此只要是狂风大作雷电交加的夜晚,那位女子的影像就会在王府的某个角落再度出现……
凌雨琦想到这里,不由出了一身冷汗。她抬头一看,正见前面有个白衣女子款款向她走来,衣裙飘动,两只眼前闪着绿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