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传来一声苯物倒地的声音,似乎是从后院传来的。黄飞虎受过严格的训练,也经历过不少变故,他敏感地感到这是不详之兆。
他左右环顾,迅速闪进里屋,一条暗道直通楼梯下面,通着后院,旁边有个门,里面一个房间。
黄飞虎迅疾闪进那个房间。
柔软的单人床上,躺着那个叫霞姑的小姑娘,她安静地躺在那里,两只眼睛望着屋顶,若有所思。
屋内陈设简单干净,床头有个大衣柜,柜前有个大镜子,有一人高,左侧有个桌子,桌子放着书籍、花瓶等物。
黄飞虎示意霞姑别出声,他悄悄打开大衣柜门,钻了进去,又把柜门轻轻关上。
霞姑没有任何动静。
一会儿,楼梯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两处楼梯都涌上来日本宪兵。
一个日本宪兵军官闯进了霞姑居住的房间。
霞姑害怕坐了起来。
暖色的光晕里,霞姑俨然一棵翠绿欲滴的水葱。
“花姑娘的!”宪兵军官露出焦黄的牙齿,迅疾地脱去军装。
霞姑吓得大汗淋漓,竟尿湿了床单。
宪兵军官扑向霞姑,三下两下,就把霞姑脱了个精光。
霞姑大声哀叫。
哀叫声撕裂了长夜,躲在大衣柜里的黄飞虎吓得不敢吱声,只好用双手捂紧耳朵。
宪兵军官渲泄后,望着瘫坐在床面如土色的霞姑,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得意地穿好军装。
霞姑就像一只被剥了皮的小兔子萎缩在床上,瑟瑟发抖,轻轻缀泣。
衣柜内躲藏的黄飞虎听到屋外闯进一个人,紧接着一声清脆的耳光声。
“八格牙鲁!”一个女人的声音。
宪兵军官走了出去。
黄飞虎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情况,一动未动。
柜门被打开,刺眼的灯光照了进来,黄飞虎暴露无遗。
“原来是你,飞虎!”
黄飞虎听到一声轻柔的呼唤,似乎是梦里,这声音是那么熟悉,那么悦耳。
他睁开眼睛仔细一看。
眼前站着一个身穿日本军服的时髦女人,正是桥本阿菊。
“桥本……”黄飞虎也恍惚了,刹那间,浑身像触了电一般。
桥本阿菊凶悍的眼睛里透出脉脉含情,她喃喃自语着,“飞虎,你让我思念好苦……”
黄飞虎真想扑出衣柜,与这个日思夜想的日本女人紧紧相拥,他恨不得撕碎这个女人,把她整个捏在手里,此情此景,百感交集。
桥本陌菊的眼眶里涌出泪花,像一个处于立正姿态的军人一样久久伫立,她的腰际挎着一柄日军军刀,挂着大佐的军衔。
这时,门外传来粗重的脚步声。
桥本阿菊果断地合上柜门,就像毅然地关上了一个世界。
“报告,店主被击毙,管帐的被抓获,除了这里有一个女孩,是店主的女儿外,没有发现其他的人。”
桥本阿菊果断地说:“好,抬走死者尸体,敌方据点被摧毁,这里已暴露,立即全部撤回宪兵司令部!”
那个日本宪兵指着床上的霞姑说:“这个女孩呢?”
“乳臭未干,已经成为皇军的渲泻工具,要她有什么用?立即撤退!”桥本阿菊说完,跨出门去。
不一会儿,日本宪兵撤去,周围又恢复死一般的沉寂。
黄飞虎从心里感激旧日的日本恋人救了他的性命,心内感激万分,说明这个来自樱花之乡的俏丽女子始终没有忘记自己,即便两国交战,狼烟四起,她把对自己的真情放在首位,一想到这里,他不由得热泪盈眶,心潮澎湃。
霞姑依旧瑟瑟发抖,黄飞虎掀开被子,盖在她的身上,从兜里摸出一些钱放在床头。
“你在这里还有亲戚吗?”
霞姑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抬起头来,小声地说:“叔叔,我好冷……”
在这炎炎之夏,她居然喊冷。
黄飞虎又把枕头垫在她的腰际。
黄飞虎轻轻捶摸她的额头,冰凉,“叔叔问你,你在此地还有亲戚吗?”
霞姑淌出泪水,“有一个姑姑,在医院里上班。”
黄飞虎说:“拿着这些钱找你姑姑去吧,叔叔还有要紧的事儿,叔叔不能陪你了。”
黄飞虎觉得此地险恶,不能久留,于是快步下楼出了前门,此时已是晚十时许,街上依旧行人寂寥,他很快消失在黑暗里。
这天晚上,日本驻武汉司令官邸,这是一座神秘的别墅,法国建筑风格,以前曾有一位法国王室后裔栖身此处。抗日战争爆发,那位法国贵族携眷匆匆回国,日军首领这座城市后,成为日军司令官藤野先生的秘密住宅。
西厢已改造为日本建筑装饰,盈盈灯下,藤野正与一个四岁左右的日本女孩嬉戏,这个秀丽的日本小姑娘亲密地依偎在藤野怀中,手里拿着一个中国的民间玩具小拨浪鼓。
塌塌米席上摆放着一个盛着青酒的酒壶,两个铜制酒杯,碟里是荔枝,甜瓜、菠萝和糖果。
小姑娘用日语与藤野对话,壁上挂着藤野平时使用的指挥刀。
小姑娘俏皮地拨弄着藤野的卫生胡。
这时,灯灭了,一片漆黑。
“这是怎么搞的?灯怎么灭了?”藤野大声地叫道。
一个卫兵手提长长的蜡烛走了进来。
“可能是用电超量,掉闸了。”卫兵一边说,一边把蜡烛立在一个空碟内。
藤野吼道:“八格牙鲁,快去叫人修理!”
卫兵呐呐而退。
小姑娘用纤纤小手去摸烛苗。
藤野赶快抱住她,叫道:“不行,烫手!”
小姑娘嘻嘻笑着,缩回了手。
藤野拿起碟里的一颗荔枝,剁去皮,塞进小姑娘的嘴里。
“米西,米西。”
小姑娘咯咯地笑了。
别墅的大门前有人敲门。
卫兵开了门,门口立着一个中年中国男人,拎着一个电工使用的工具袋。
“这里的电路出了故障,我是来修电路的。”他不紧不慢地说。
两个卫兵上下打量着他,其中一个叫道:“证件。”
那个电工从兜里摸出证件,两个卫兵分头看了看证件,放他走了进去。
一个卫兵带着他穿过走廊,来到一个南门,门前立着两个卫兵。
带电工走路的卫兵说:“修电路的电工。”
门口的一个卫兵搜查了一番电工,没有发现可疑的东西,放他进去。
卫兵带他来到电闸前,电工开始干活儿。他用手电筒照了照闸盒,又从工具袋里摸出一个钳子。
卫兵见旁边的树丛里有响动,提着三八大盖枪走过去。
电工旋风般扑到那个卫兵身后,用钳子在他的头上敲了一下,那卫兵就软绵绵倒下了。
电工就是黄飞虎装扮的。
黄飞虎迅速将那个卫兵拖到树丛里,取了他的三八大盖步枪,然后飞奔进了房间。
大厅内空无一人,一片黑暗。
黄飞虎见里屋有光亮,还有人说话的声音和笑声。
他急奔进屋,正见藤野搂着小姑娘玩闹。
黄飞虎急忙闪到一边,躲到暗处,用枪瞄着藤野。可是小姑娘晃来晃去,总是挡住黄飞虎的视线,这样持续了几分钟,黄飞虎沉不住气了,他缓缓地拉动扳机……
忽然,一股巨大的气浪扑来,香气袭人,一个人猛地把他掀翻在地……枪丢弃一边。
黄飞虎急忙从腰里掏出一个铁钳,正要砸向对方,对方用轻柔的声音喝道:“你敢砸我?”
黄飞虎听这声音十分熟悉,仔细一瞧,正是桥本阿菊。她穿着一件雪的浴袍,披散着瀑布般的头发,浴液的香气弥漫开来。
黄飞虎再看藤野,他已不知去向,只有那个小姑娘怔怔地坐在那里,两只深邃的大眼睛深情地望着黄飞虎。
桥本阿菊一指那小姑娘:“那是我们的孩子,她叫稻春阿菊,你要开枪,很可能打中她……”
黄飞虎险些叫出声来,他没有想到,那次艳遇,他竟和桥本阿菊播下了种子。
黄飞虎有些犹豫和茫然,这时,尖利的哨声响了。
桥本阿菊一拉黄飞:“快跟我来。”
黄飞虎跟着她穿过一个通道,来到后面的一个二层小楼,桥本阿菊拉他进入一层一个房间,喘息未定。
黄飞虎问:“这是什么地方?”
“我的房间。”桥本阿菊牵他走进一个浴室,借着融融目光,掀开浴盆的底板,原来有个地穴。
桥本阿菊说:“我无意中发现这里有个秘室地道,没有跟任何人讲,你快钻下去,走到尽头,有个地沟的出口,你快逃命吧!”
“那你呢?”黄飞虎担心地问。
“不用管我,我自有办法。”
黄飞虎深情依依地在桥本阿菊的额头上吻了一下,然后跳了下去。
桥本阿菊听到他最后的声音:“照顾好咱们的孩子……”
桥本阿菊的泪水涌了上来,她装好浴盆的底板,然后放满了温水,褪下浴袍,从亮地走入浴盆……
黄飞虎的刺杀任务没有完成,为此受到记大过处分。
以后他再也没有听到有关桥本阿菊的音讯,也没有听到女儿稻春阿菊的消息。
一年复一年,春去秋来,光阴似箭。
桥本阿菊在长春开往北京的列车上,望着飞逝而去的白杨、庄稼,心里有说不出的酸楚。
1945年夏天,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战争结束了,她像许多日本人一样精神崩溃了。她混迹于日本开拓团逃难的行列里,一路上饥寒交迫,路有冻死饿死骨,茫茫荒野,狼哭鬼嚎,妇女披头散发,儿童衣不蔽体,战败国的滋味实在难以启齿。
数万人的开拓团路过一个小乡镇时,桥本阿菊再也难以忍受这种饥饿和屈辱,于是偷偷逃了出来。天已擦黑,她摸到一个小巷的尽头,正见前面有星火闪动。
一个车夫靠着一辆洋车正在吸烟,大烟斗的碎烟叶发出呛人的气味,车夫一副驴样脸,半脸麻子,有些驼背,衣衫破旧。
“车夫,我要赶路。”
“去哪儿?”
“长春。”
“长春,这么老远,还有一百多里路哩。”
“你拉不拉?”
车夫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不拉,还被喂饱肚子呢!”
桥本阿菊掀开衣间,解开腰带,说:“我这有宝贵东西……”
车夫以为她要出卖身体,摇了摇头,瞅也不瞅,哼了一声,说:“谁稀罕女人那玩艺儿,烂杏干一样,没劲儿!”
桥本阿菊瞪了他一眼,“你撒泡尿照照,看看这是什么?”
桥本阿菊从内裤腰上揪下一条金光闪闪的项链,她拿着金项链在车夫面前晃了晃,说:“你他妈有眼不识金镶玉!”
车夫看到这条金光闪闪的链子,一下子跳了起来,叫道:“哎呀,妈呀!这可是纯金的!”
他想夺这金项链,被桥本阿菊闪过。
“拉不拉?”她昂着头问道。
车夫不迭地点头,“拉,就是到北京、上海也拉。”
桥本阿菊把那条金项链物归原处,系好腰带,大模大样地蹬上洋车,坐好了,叫一声:“大哥,启程!”
车夫拉着她,一路小跑,一直往长春奔去。
将近半夜,车夫见前面又是一片高梁地,他减慢了速度,把车拉进高梁地。
桥本阿菊问:“你怎么往庄稼地拉?不往马路上走?”
车夫擦了擦汗,笑道:“老子已多年没开荤了,我想要你这个日本娘们!”说着,双手往上一抬,洋车掀翻了,桥本阿菊落于地上,头着地,双脚朝天,旗袍底下暴露无遗。
车夫如狼似虎般扑到她的身上。如果依照桥本阿菊训练的功夫来说,就是3个车夫也不是她的对手,可是这个东洋女子自有她的算计。
车夫以为占尽了便宜,顺顺当当就把眼前这个漂亮女子征服了,他舒舒服服地过足了瘾,望着桥本阿菊丰白皙的身体,竟得意地哼起了小曲。
他提起裤子,系好了腰带,转身欲走。
桥本阿菊喝了一声:“你站住!”
车夫征了一下,不敢再往前走了。他回过头,望着半卧在高梁地上的她。
“你是个爷们吗?”
“是啊!”车夫挺直了腰板。
“那你走什么?”
“我,谁说我走啊,这黑灯瞎火的,你是不是害怕了?”
“干完事,提了裤子就走,你还是男人吗?”桥本阿菊狠狠瞪了他一眼。
“那你说怎么办?这洋车是我的饭碗,给了你,我喝西北风去!我是光棍一根!”
“我不要你的洋车。”
“那你要什么?”
车夫显然不明白了,他站在那里扶定了车把。
“我……我是你的人了……”桥本阿菊装出一副害羞的样子。
“你……是我的人?”车夫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睁大了眼睛。他掏出汗巾擦了擦脸上的汗。
“对”桥本阿菊点点头。
车夫的眼睛里露出惊喜,“我还以为我这辈子娶不上老婆哩,今儿个太阳从西边出来,给我送上个又美又俊的老婆来了,还是个东洋妞儿。”
车夫走近了她。
“我问你,你在日本有没有男人?”
桥本阿菊摇摇头。
“原来你还是个雏儿呢!我算捡个大便宜了。”车夫的眼睛里放出光采。
桥本阿菊整理好穿装,拍拍身上的土,站了起来。
车夫把她扶到车上,坐稳了,叹了一口气,“兵败如山倒,如今日本战败了,日本的女人也没有了依靠,一个个像逃命的母狗。”
桥本阿菊白了他一眼,“你可不能这样说,我可是金枝玉叶,我们家在日本是大户人家,书香门第。你叫什么名字?”
“二傻子。”车夫擦擦鼻涕,笑出声来。
“这是你的名字?”
“人家都这么叫我,我自小就没有名字,两岁时父母都病死了,是舅舅把我养大的。”
“我给你起个名字吧。”
“叫啥?”车夫歪着脸,啾着她。
“赵日。”
“好听,多好听的名字!我今后也有名字啊!”二傻子激动得跳了起来。
桥本阿菊给车夫起的名字寓含着极大的嘲讽,“赵日”谐音为“找日”,就是找的意思,二傻子哪里想到那么多呢。
二傻子双手抄起车把,问桥本阿菊:“咱们上哪儿?我听老婆的。”
“长春城里。”桥本阿菊一指前方。
“好,我听老婆的。”说完,二傻子飞快地转动着双腿,这双腿由于注入了巨大的活力,就像两个飞快旋转的车轮,转动着,奔跑着,不知疲倦,勇往直前。
这两个车轮不久就融入金色的晨曦之中,破霭而出的红日,跳跃着,奔腾着,把万道霞光洒满大地,撒向人间。
桥本阿菊就像小孩子一样,脑袋歪在一侧,睡熟了,一忽儿,竟轻轻打出鼾声。
二傻子回过头,看到老婆秀色可餐的模样,噗哧一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