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灰色韶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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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我心里在想那天遇见语文老师的事,李薇低头站在我身前哭。

她再一次抬头问我“我们会去哪里呢?”

“我也不知道。”我摇摇头,擦掉李薇脸上的泪说,“哪里都一样吧。”

“只要在一起,哪里都一样。”李薇看着我,她脸红了起来。

“嗯。”我点点头,心里泛起更大的波澜,想“要是不能在一起呢?”

送李薇回家后我独自往回走,星星稀稀疏疏地挂在天上,雾雾黑黑就像爷爷走的那夜。看着有光亮,却又没有。光亮很小,照不清前面的路,也照不亮前面的方向。

春风吹得我头疼,走着走着停下来。

我想大喊一声,想起文姨和父亲脸上的笑,我又忍了回去。

从文姨和父亲身上,我学会了忍耐。忍着一切不适,脸上也要挤出笑来。但我脸上没有笑,一点也没有。一想到李薇我就一步也走不了,我不能离开她,我想和她一直在小胡同里走,什么也不做,就这样一直牵着手走。

我不能想李薇,但她在我眼前,在我心上。

我这天回去的很晚,我到家时文姨坐在凳子上擦膝盖上的伤,父亲还没有回来。

“文姨。你怎么了?”我急忙过去问文姨。

文姨抬头笑笑对我说没事儿。

文姨膝盖破了一片,似乎能见着骨头。她将腿抬起来,膝盖几乎弯不过来。

“这怎么办?”我慌了神,想不到主意。父亲晕过去可以喝红糖水,文姨晕过去也可以喝。那膝盖伤了应该怎么办呢?我想不到办法,医院是不能去的,我们也没有钱。

“没事儿,明天就好了。”文姨说着放下裤子,脚点在地上要去给我做饭。

“我做。”我让文姨坐下急忙转身去做饭。

饭做好后父亲却迟迟不回来。

文姨看着钟表时针已经指到“十”了,她疑惑地问我“怎么还不回来?”

我摇摇头也往门口看,没有“急匆匆进来的身影”。

“文姨我先扶你回屋睡吧。”我眼睛已经深陷下去,困得想睡却又瞪着眼睛。

文姨说她不睡,她睡不着。

我看看时间,再过一会儿文姨就睡不着了,她一夜能睡的时间很少。

时文影看着坐在旁边的归归,再看看钟表,再看看门口,觉民还没有回来。时文影想现在这种情况,早上出去晚上没有回来,心就只能悬着。她怕罗觉民出去就回不来了。

文姨让我先回屋睡,她再等等。

我心里想着今天听到的消息,点点头回自己房间了。

我走路心不在焉,忘了低头,头撞到门窟窿凸出来的砖块上。

客厅里“咚”一声,我没觉得疼,急忙回头看文姨。

文姨坐在桌前没什么反应,她应该在想父亲,没注意到我吧。

我揉着头坐到床上,心里都是今天在路上听到的消息,心里乱乱的,怎么也躺不下。我本想问问文姨这件事,但今天晚上父亲没有回来,文姨是没有心思回答我的。我也不能在这时候跟文姨说这些。父亲的事已经让文姨发愁了,我再说出“下乡”的事,文姨怕是很多日子都睡不着了。

我躺在床上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也不知道那晚父亲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文姨一直等在客厅里,她眼睛深深陷下去,就像两个洞,眼角皱纹松松挂着。文姨腿已凉透了,脚也僵得动不了。文姨头上白发偶尔露出来,散散几根,父亲无法再将它们藏住。文姨想起今天早上,觉民伸手藏她白发时翻来翻去,他发现文姨的白发已经藏不住了。白发不多却浮在头上,哪里都有几根。

父亲摸摸文姨头发说:“怎么又剪短了。”文姨笑笑没回答。

文姨想着今天早上的事,自己伸手摸摸头发,趴到桌子上想父亲。

门突然被推开,文姨急忙从桌上撑起来,看到了心中想着的人。

父亲见灯亮着,急忙往桌边走,他知道文影一定在等他。

“回来了?”文姨迷迷糊糊地问父亲。她突然就困了,没了刚才的精神,深陷的眼睛也合上睁不开了。

“回屋睡。”父亲说着抱起文姨,将文姨抱上床。

父亲给文姨脱掉袜子,摸着文姨的脚,发现文影的脚比自己的手还凉。

父亲去提暖壶,想用热水给文影暖脚。父亲提起暖壶后才发现暖壶里没水了。父亲只得返回来,看着已经睡熟的文姨,父亲又转身出去将桌上饭菜收了。等父亲回来,文姨手抓着被子,眉头皱得紧紧的。

父亲小心地上床,慢慢地移到文姨身后躺下。

父亲坐起来摸摸文姨的脚,还是那么凉。父亲将文姨脚放到自己身上,凉得自己一哆嗦,就像在大漠那些夜里,肚子上捂着一瓶墨水的感觉。

父亲没发现文姨膝盖上的伤,文姨也一直没说。只是从那天以后家里便多了叹气声。文姨和父亲不再总是笑着的。父亲有时叹气,文姨也叹气。

第二天早上起来,我听到父亲叹了口气,我看着父亲以为自己听错了。

父亲和文姨是不叹气的。

父亲见我看他就问我:“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

“我一直起得很早,睡不着。”我回答父亲,心里想着李薇的事,也不自觉叹了口气。

“小小年纪叹什么气?”文姨从屋里出来拍我后背。

我缩缩脖子没说话,心里感觉今天的客厅比以前舒服多了。

我看着文姨和父亲,想对他们说昨天在街上听到的消息,有好多人都去下乡了,尤其是高中生。虽然我辍学了,但只要是上高中的,家里成分有问题的,都得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我几次想开口,但看着文姨和父亲笑着说话,我又将话咽了回去。现在说这个不合适,我怕听到文姨的叹气声,那是真正的叹气声,无可奈何,无能为力,只是徒增叹息罢了。

“我吃饱了。”我放下碗筷站起来,等文姨和父亲吃完,我收拾桌子。

“你最近都在街上走?”父亲想不出词来形容现在的我,他不会那些教训人的词。“游手好闲”“闲逛”“无所事事”。父亲想不出来这些词。他想来想去脑子里就是我趴着桥栏杆的样子。

我确实无所事事,但父亲只说出一个“走”字。

我点点头,现在我能干什么呢?学也不上了,学校也停课了。

“想想以前那些知识吧。就怕以后没人记得了。”父亲有些感慨地站起来。

我没见过父亲这个样子,点点头略想想以前的知识,除了化学什么也不记得了。那些古诗词我一点也不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