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有顺坐在前炕上,看着站在地下的张迎军,点了一袋烟抽起来。
这个又当娘又当娘的庄稼汉,心里有很多话,都说不出来。
他看着窗外,烟圈在屋里绕出来,一个一个,让他心更乱,索性在窗台上磕磕烟枪,放下烟管看着女儿。
“爹。”张迎军先开口了。
“你们......不能这么着,让人说闲话。”
“我们没什么。”
“你不中意他?丫头,不中意可不能勾搭人家。”
“不是,我......喜欢,我们没做什么,不怕别人闲话,说就说,反正我没干啥。”张迎军理直气壮,硬气地挺止了腰板。
“哎。”张老伯叹口气,丫头从小没妈,当爹的哪知道女孩儿的心思,有些私房话一个大男人是没法跟小姑娘说的,想了想张有顺叹口气说:“罗石这娃倒是中,只是......难办啊。”
“谁敢反对?”张迎军不知道难办在哪里,只以为有人要拦着,这事本来就是两厢情愿,谁敢拦着,谁又能拦着。
“不是。”张老伯紧皱了眉头,只要人肯干,就什么也不怕,话是这么说,可罗石是城里人,以后他回城了,还要不要迎军?古时候秀才中了状元都是要抛妻弃子的,戏文上的陈世美就是个例子,这罗石到底可不可靠?张有顺发起愁来,又不敢对女儿说,怕女儿不信,也觉得自己是小人之心了。
我从赵三伯家磨完镰刀后,已经很晚了,刚进屋平哥就拉住了我。
平哥刚要跟我说话,鱼归渊就拿着题来找我讨论了,我急忙放下镰刀去看题。在这些农忙的日子里,物理化学题倒是一种乐趣,就好像过年时听戏看秧歌一样。
平哥将镰刀放好后回来凑热闹,跟我们一起看题。
我发觉罗石蔫蔫的,坐在炕上发呆,以为他在构思新作,也就没理会,再加上题目很有吸引力,我和鱼归渊一直讨论了好久,平哥也跟着凑热闹。
直到吃完晚饭后,罗石才跟我说,他将他和张迎军的事告诉了平哥。
没想到平哥不惊讶,他点点头说:“嗯,看出来了。”
“你咋看出来的?”罗石惊讶地看着平哥,平时很老实的一个人,怎么会看出来这种事,而且他做得天衣无缝啊。
“你总往张老伯家跑。”平哥脸上表情没变,接着平淡的回答。
“可我也给别人家干活啊,桂英婶,赵三伯,我,我,我都去了啊。”罗石急忙反驳,他要听听,到底是自己哪做得不够缜密,竟然被古平发现了。
平哥突然笑了,笑得前仰后合,看得我和罗石一愣一愣的,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笑成这样?
“炸你的,我没看出来。”平哥指着我们说。
“哎。”我和罗石同时松了口气,要是平哥看出来了,那估计全村子都知道了。
“我是看到你画了,就觉得有点不对,虽说迎军长得好看,可以入画,可你画了一堆她,绝对有问题。”平哥指着罗石,一副早就看透的样子。
罗石摇摇头,将今天的事说了。
他说完后看着我和平哥,脸上现了疑惑神色,我和平哥都陷入了沉默。
屋内一时静默,我和平哥都低着头,罗石的眼神来回在我们两身上扫过,我们谁都不说话。
“咋了?你们说话啊。”罗石有些慌,他没觉得这事多大,你情我愿就在一起呗,他只是觉得今天的事有些唐突,不够尊重张老伯。可是他已经是村里的好后生了,婶子大娘们不也常说给他介绍一个对象吗?
“你......想好了吗?”平哥终于抬头,看着罗石问得很郑重。
罗石被平哥这过于正式的反应弄得有些懵,冲着我们两点点头。
“你户口怎么办?你家人同意吗?你要在这一辈子?你的......以后的打算呢?”平哥一连串问题提出来,我皱眉看着罗石,想听他的答案。
婚姻不是儿戏,承诺和责任是一辈子的,如果做不到或者还没考虑好,不要轻易迈出那一步。这些在我心头压了很久,自记事以来,那个灰灰的背影就在我脑海深处挥之不去,它让我一次次止步在更进一步之前。
“关家人什么事?”罗石反问平哥。
平哥笑笑,笑容很浅,就像那天下午他提到自己以前的对象时的神情一样。
“张老伯要是不同意呢?”
罗石看着我想了一会儿说:“他让你去。”
“你知道他为什么让我去吗?”我继续问罗石,他没意识到问题所在。张老伯的担心或许是多余的,但罗石......在我们七人中是最小的,他能承担责任,但以后有太多变数,张老伯的担心也不无道理,况且现实摆在这里,户口就是一个大事,况且还有政策的硬性要求,每一条都太难了。
“你们咋了?你们想啥呢?”罗石不明白我们为何会沉默,他也没搞懂张老伯为何要见我。
这些事一时也说不通,平哥拍拍罗石肩膀,让他再好好想想,说他有些事没考虑到。
罗石不明所以地看着我,我无奈地摇摇头,摊手表示我也没办法。
“哥。”
“嗯,结婚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你想的太少了。”我只能这样回答罗石。
“不就是户口吗?我落到这里不就行了。”
我没想到罗石会说出这句话,他竟然要豁出一切,我惊愕地看着罗石。
“你要迁户口?落户农村?那你就回不去了。”
“啊,我知道,我想好了,在哪里都能画画,不一定要回城里。”罗石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我皱眉看着罗石,他放弃的不仅仅是一个户口,而是更高远的天空,困守一地,以后都难以飞高远了。
不过,以后的事,又会怎么样呢?或许珍惜眼前是对的,就像我和李薇,考虑的太多,反而......险些辜负。
罗石果断干脆,平哥考虑得也很有道理,我对于去见张老伯这件事犹豫不决,最终我们三人交谈未果,各自上炕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