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灰色韶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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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

“你听说了吗?”鱼归渊抿嘴看着罗归,在罗归进城这一天,村子里发生了一件大事,瞬间传遍了整个村子,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倒吸一口冷气。

“什么?”罗归看着鱼归渊的表情,觉得事情不简单。

村子里的家长里短,归渊从没在乎过,这次竟然让归渊都认真起来,这是什么大事?罗归想着这些看着鱼归渊。

“行了你两,赶紧上屋,早上冷,再冻感冒了。”平哥在门口摆手,让他们快上来,别站在门口吹冷风。

鱼归渊回头应一声,拽着罗归快步往屋里走。

“咋了?”罗归看着鱼归渊,更加不明所以。

“纪小芬昨天逃婚了,跑了。”

“啊?”罗归惊住,看着叹气的平哥和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的鱼归渊,自己也惊得从炕上站起来。

“逃婚?”罗归脑子中闪出一幅幅画面,那双黑色亮眸,伸出的手,牵上自己。

“她很有勇气。”罗归想着脑子中画面,尤其是她闪着泪花的眼睛,心里酸起来。

“勇气?你咋想的,这多不好,多可怜。”鱼归渊反驳罗归,皱着眉头看罗归,真不知罗归是咋想的,都这时候了,还说勇气,勇气能干什么?

“那然后呢?”

“全村都知道了,估计周围几个村子也知道了吧。媒人气得当场就骂了纪婶一顿,说再也不给他家做媒了,估计以后没有人娶小芬了。”平哥说得很详细,将事情大致分析了一下,罗归听完,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不是所有人都是文姨,可以一个人跑到北京,然后自由恋爱,又结婚携手共度,而且在罗归心中,他也不知道文姨是否幸福,那么纪小芬呢?醉不倒是找不着了,何千杯除了醉不倒这个外号,剩下的就是一个旧皮箱,连地址都没有。

“纪婶昨天当场就晕过去了,现在他们家乱成一团。”鱼归渊昨天被请去帮忙了,结果一场热闹最后竟乱成一团,这边哭,那边喊,接亲的人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新郎官急得蹲在地上搓手。鱼归渊正在端菜,被哄嚷的人群挤翻了菜盘子,洒了一身油。

“你那身衣服咋子办?”平哥突然想起鱼归渊那件衣服,全是油,不知道能不能洗出来,要是洗不出来就没衣服穿了。

“先放着吧。”鱼归渊没有心思理会这些,靠着墙想这件事,眉头一直松不开。

本来紧张的关系更紧张,我们几人拿不出何千杯的地址,一看乡亲们的目光心里就突突的,就像罗石笔下的画,空空的没有颜色,钻出的野草可以经住风霜,但经不住积少成多的小石子,压得我们喘不过气来。

每当看见纪婶阴着的脸,我们就不知道说什么好,慢慢地我们都沉默起来,就像疯狂生长的野草,只顾窜却不看天,因为抬不起头。

“你们真不知道?”张老伯坐在炕上问罗石,烟袋锅冒出一股股蓝烟,让他黝黑的脸隐隐的发沉。

“爸,我们上哪知道去?就是一起搭伙住了几年,也不了解啊?”罗石急忙辩解,心里也知道这根本解释不清。

张老伯看着罗石,半天没说话,磕磕烟袋锅,起身出去了。

罗石想着岳父刚才的眼神,捂着额头恨不得哭出来。

“你们真不知道?”

晚上张迎军悄悄地问罗石。

“真不知道。”罗石压着嗓子,无奈地叹口气。

“我们也没必要瞒是不是,你说小芬姐那样,我们骗她干啥,我们真不知道,要是知道,平哥早说了,平哥为人怎样大家有目共睹,我哥也很正直啊。”

“别说你哥。”张迎军不乐意地甩下脸子,她还是忘不了罗归那天放下笔走了的样子,心里总是不得劲。

“行行行,不说,不说。”罗石搂住张迎军,两人钻进被窝。

“罗石,罗石,信!信!你的信!”鱼归渊站在田埂上挥手朝罗石大喊,他去县城取信,顺便把罗石的信取回来了。

罗石站在割完的麦子地里,焦黄一片透着麦子的香味,和罗石身上的汗味儿混在一起,这是乡野上成熟的味道,男人的气息。

罗石读完信后抬起头大喊,看着高远的天,他喊得整个旷野都震了。

“你真想走?”我和罗石坐在棋盘两边,各执一子。

“嗯。”罗石点点头。

昏黄阳光晃着罗石小麦颜色的皮肤,他强健的胸膛挺着,脸上却没了阳刚硬气。

他犹豫忧郁,难以抉择,手里的棋子摸了又摸,终是叹口气放下。

我亦是如此,举棋不定,心思也不在棋上。

看着棋盘,我突然想起多年前与时叔叔下棋,那时自己思考完了就落子,很少举棋不定,当时我说下了就下了,输了就输了,有什么好悔的。时叔叔说我通透,那时我不理解时叔叔说的话,下棋和通透有什么关系?现在我也开始举棋不定,终于理解了时叔叔说得通透,却失了当初那份落棋的洒脱。

罗石自从接到信后,想了很久。

他看看自己磨出厚茧的双手,失了当初执笔的灵气,但心中的画,一直在脑中旋转。

他抬头看见麦田,低头看见麦田,心里絮烦。

他烦了,这里不是他长久待的地方。

他想到画室,想到笔下山水。

人不知而不愠,他做不到!

他的心胸,梦想,就在那封信上燃起。

他得走,他必须走。

罗石对罗归说“他知道哪里都可以画,但梦想和远方不是哪里都可以实现的,他需要一个地方,一个实现梦想的地方。”

罗归听完罗石的话惊住,这个他们都不敢提的词,竟然被罗石吼了出来。

“梦想”,这个词太久远也太神圣,每每谈到,他们只说远方,只说故乡,只说心里“那件事”,“那个想法”,没人敢提“梦想”这个词。

它太遥远,太伤心。

岁月在农活里搓磨,他们挥汗如雨,也心甘情愿,忘掉“梦想”,将它压在心底,就像一颗干了的种子,遇不到水,发不出芽来。

“梦想。”罗归喃喃,想起那时的自己,“为了心中的远方,一直想,一直踮脚够。”

最后,他来到这里,生的巨石压出小草,他要活着,但仅是巨石之下的求生。

罗归看看罗石问:“你想好了?”

“嗯。”罗石点头,看着棋盘,心思早已飞了。

“那迎军知道吗?”想到纪小芬,罗归不得不多问一句,虽然知道自己没有立场,但他还是问了出来,担当和责任,这是必须有的,他相信罗石是一个有担当的人,罗石娶张迎军时曾铿锵有力的承诺过,罗石的话砸进土里,溅起泥点子。

“还没说。”罗石摇头,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前车之鉴摆在那里,怎么说都很难让人相信。

“直说吧,快点回来。”罗归捏起一把棋子,一颗颗放进盒子里,恢复了轻松神态。

古平、鱼归渊、罗归他们三个都是这样想的:

“罗石就是那只折翼的鹰,早晚要振起翅膀。”

罗归点点头说:“大家早晚都要走的,就像当初来。”

“嗯。你回北京?”鱼归渊问罗归。

“嗯,我一个人回去。”

“北京的有我,你,冲哥,现在就......”鱼归渊提到李冲,陷入沉默。

世上就是有李冲这样痴的人,也有醉不倒那样干脆的人,抉择和得失,没有衡量的标椎。

现在是农活最忙的时候,没有时间休息闲聊,我们三人聊了一会儿就各自睡了。

夏天的热浪过去,只剩下一片秋风和黄色的太阳,晒着身上的汗水,麦子的炸裂声每天响在我们身上。

罗石就这样一走一个多月,直到冬天薄雪落下,村子里的言论再一次让我们缩紧了心。

张迎军坐在炕上看着窗外,摸着自己已经隆起来的肚子,数着雪花。

“一片,一片,又一片。”张迎军看着窗外,心想“怎么这么多雪花,总也数不完。”

她想起罗石走时的清形,那晚两人坐在炕上,谁也不先开口。

其实张迎军已经猜到了,她在等罗石开口。

罗石看着媳妇,终于一连气将话说完了,他说他想回去,先去城里看看,办妥以后就回来接她。

张迎军什么也没说,她腰板也不那般直了,低着头坐在炕上,没有看罗石。

她心里只想着“何千杯也是这样说的。”

“迎军?媳妇?媳妇?”罗石叫张迎军。

张迎军没有说话,突然抬起头来说:“你走吧。”

“你......同意了?”罗石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说通了。

“嗯,你走吧。”张迎军说完就铺上褥子睡了,一夜背对着罗石,眼泪流在枕巾上。

她没有告诉罗石自己怀孕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不想说,她心里在赌什么?

罗石走后,她有时觉得自己傻,有时又觉得自己是对的。

就这样一天天捱着,捱到大雪封山,冻地三尺,白茫茫一片,肚子越来越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