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落的宅院显得寥落,当初的繁华阔绰都成尘埃,就像屋子里结的蛛丝网,尘土多的呛人。
黄橘领着女儿走了,她临走时给婆婆鞠了一躬,她说她想明白了,她是一个人,她不能行尸走肉般地活着。
春风来了,她得去别的地方发芽。,她带着女儿坐船离开了。
胡柏看着黄橘,没有挽留,也没有阻拦,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甚至该千刀万剐。
他颓废地坐在这座空房子里,除了爸妈的遗像,他还剩什么?
两张照片并不值得留恋,所以他没有将它们拿走。
他无数次挥拳打在黄橘身上,他也痛苦,但他更需要打出来,他想做回那个胡柏,尽管不爱黄橘,但最起码是个人,现在呢?
他悔恨,却也晚了。
人在疯狂的时候从不觉得自己有多过分,等他冷静下来若感到有一丝悔恨,那就证明他还有点良知。
胡柏就只这样,面对着空空的屋子,他很悔恨。
疯魔、逃避、暴戾,很多时候他是可以停手的,但他没有,也或许一开始就停不了。
掉进泥沼里的人,越挣扎是不是就越深?
胡柏双目发直地看着天花板,倒在地上,他想到李翠花,想到时文影,想到罗觉民,想到被气死的李主编,呵呵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他躺在地上,哈哈笑着打滚。
这十年没有赢家,大家都输得惨烈,韶华和青春,一去不复返。但文姨和父亲却锻铁成刚,在巨石滚滚之下挺立了起来,变成了两座丰碑。
父亲退休以后,人变得唠叨起来,以前他专心致志工作,现在专心致志唠叨。
每天拿着报纸研读,连字都看不清,却总嫌文姨挡他光了。
“哎哎哎,你又挡着我了。”父亲叫文姨,摆摆手让文姨往边上靠,他看不清报纸了。
文姨的沉默是她最好的武器,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只不过她实在忍受不了唠叨的父亲,所以自己也跟着变的唠叨起来。
“你报纸都拿反了,还说人家挡着你光了,你腰不好就别弓在床上,你起来溜达溜达。”文姨将拖把往地上一杵,一脸不悦地看着父亲。
“你......怎么知道我拿反了?”父亲将报纸往远处拿拿,发现是拿反了,笑着说,“怪不得一个字都不认识,原来是反了。”
“你慢点走。”文姨看父亲每天买菜时都走得很快,忍不住唠叨。
“嗯。”父亲点头。
“你别总坐在书桌那坐着,腰不好。”文姨看父亲又习惯性地坐到书桌那里去了,忍不住唠叨。
她皱眉埋怨,“都不工作这么多年了,怎么还往书桌那坐,那是归归的,归归的。”
“嗯。”父亲点头起来。
“哈哈,爷爷最怕奶奶了。”女儿在那边笑,自我们结婚搬了新家后,女儿最大的乐趣就是看奶奶数落爷爷。
妻子看爸妈这样,在房间里小声对我说:“李主编那样书卷气的一个人,老了竟是这样?”
“说不定你老了也这样。”我撇撇嘴笑着逗妻子。
“你。”妻子笑着打我一下。
“哦,妈妈打爸爸。”女儿笑拍着手,钻进文姨怀里。
李薇一阵脸红,捂着脸缩在屋子里跺脚,不肯出去。
文姨说你父亲只会说“嗯”,一辈子就只会说这一个字,她脑海中回忆起当初的事,在那个小餐馆里,他只会说一个“嗯”字,却“嗯”红了脸。
时叔叔蹲在徐阿姨床前,两人脸上都带着笑,徐阿姨安详地笑着闭了眼,她说我拖累你了。
时叔叔摇头,他握着徐阿姨的手,感受着她江南女子的温柔。
徐阿姨最后几年都躺在床上,时叔叔细心地照顾她。
徐阿姨走了以后时叔叔还是像往常一样,品茶下棋,教书写字。
他是一个安静的老人,一个拥有生命,享受生命,珍视生命,爱惜爱情的人。
他的沉稳温和,从来未变过。
我也被人说是一个温和的人,但不同的是,时叔叔仿佛天生温和,未经后来雕琢,他的温润如玉,让我只能远望,却难以做到。
徐阿姨在我生命里从未缺席,即便她去世,我仍觉得她在,她就像一束不香的花,淡淡的从不远去。
一代人的故事已经结束,青春,韶华,就像当年的灰色,不多彩却踏实。
他们以身许国,也在许多选择前犹豫不绝。这世上除了生死,最重的便是国和家,在这两者之间,他们永远选择前者。
生死于他们而言,是为国可以死,为国可以忍辱而生。
父亲如是,顾归如是,许许多多的人都是如此。
青春埋进大漠,金灿灿的沙子,耀着一代人,一群特殊的人的灰色韶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