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宝没有吭声,他有太多的难言之隐,他已经辜负了秋盈,可决不能抛弃她。
过了一会儿,彩云默默起身,去做了晚饭,清蒸了那只甲鱼,要让梁宝补补身子。
他俩喝了酒,趁着酒性,梁宝说自己已经准备结婚。
黄彩云呆了一呆,虽内心失落却说她并不计较名分。
梁宝没想到彩云如此大度,此刻的他甚至想到是否应该选择她而放弃秋盈。他心头一热,再次将彩云抱上了床……
等他醒来时,已是深夜,屋里一片漆黑,他轻轻叫了几声,彩云没有应声。拉开床头灯一看:妈呀,梁宝差点被吓死!只见一丝不挂的彩云瞪着一对死不瞑目的大眼睛,龇牙咧嘴,直挺挺躺在自己的身边,全身呈现绿色。
梁宝象被火烫了屁股,“蹭”的一下腾空跃起,头皮一阵阵发麻,根根汗毛倒竖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儿?
“你杀了她,做得很好”!一个阴森森的男低音忽然响起,人随声到,金炽赫然出现在房里。
梁宝颤声问道:“是你杀了她?为什么!”
“为了组织的利益!”金炽面无表情,沉声道:“快,此地不宜久留,立即转移。”说着打开了后窗,背上尸体,率先跳了出去。
至此,梁宝才知道,金炽就住在这巷子的另一边,仅一路之隔。他并不知道金炽偷拿了自己的工作证在这儿借了房子。
自己从仓库里偷来的炸药,也就藏在这里。
当金炽命令梁宝动手帮他掏空尸体的肚皮时,梁宝吓瘫在地,嘴里还念叨:“这,太,太残忍了,太,太可怕了……”吓得不敢看。
是啊,刚才还欢蹦乱跳、含情脉脉、柔情似水的心上人,顷刻间变成一具僵尸,况且死了还要被人糟蹋,怎么叫他下得了手?
他在心里咬牙切齿、恶毒诅咒金炽不得好死!
金炽见他胆小如鼠、吓瘫在地,又好气,又好笑,真是恨铁不成钢,将他一把拎起来骂道:“不成器的东西,还不及人家女孩子的胆量,看见尸体就吓成这样,还怎么干大事!”于是,一边动手示范,一边教训道:“这是斗争需要,你必须锻炼胆量。就当是在杀一只鸡,一只狗。记住:组织的利益高于一切,牺牲自己也在所不惜!”
说来也怪,这绿色尸体虽令人发怵,但好像气味并不难闻,毕竟“秋老虎”还没过去,如果血腥气重,又腐烂发臭的话,房东和邻居早发现了。
经过了一天的忙碌,尸身炸弹制成了。
梁宝不解地问:“这是要干什么?”
“去炸长江大桥。”
“啊?”梁宝惊得目瞪口呆,“这个……能行吗?”
“行!你只要按照我吩咐去做,保你万无一失。”
“你,你是要我去炸桥?”
“不是你去,难道还是我去?”
梁宝绝望了,知道这一去肯定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央求道:“表哥,请看在我妈、也是你亲姑妈的分上,就派别人去吧。”
金炽眼暴凶光,恶狠狠地说:“贪生怕死的没出息的东西,你去不去?”
“我是怕自己没经验,完不成任务连累你。”
“别说了!多说了也没意思。明说了吧,完不成任务咱们都得死!你背着尸体炸弹上桥,有我在暗中接应,胜算把握较大。可你如果敢不去,就地正法!”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梁宝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第二天深夜,在金炽的精心安排下,梁宝被逼无奈地背着女尸上了桥……
桥没炸成,不是梁宝的错。
金炽接到上司“黄鼠狼”的严厉密令:“金钱豹行动失败,记过一次,执行第二套方案。总部下了死命令,十月一日共党‘国庆节’以前,必须炸掉大桥!”
金炽的代号就是金钱豹,是个老牌特务,原来潜伏在桂林,以旅游局导游的身份作掩护,别看他现在凶残成性,可他确实是从上海名牌大学中文系毕业的高材生,毕业后分配在广西的一家出版社工作。1957年反右时,他因为给领导提意见而被打成右派,他不服气,提出申诉,不料后果更严重,被判了劳改。劳改农场在云南西部一个荒凉的地方。他忍受不了劳改农场苦不堪言的生活,于是在一个深夜逃了出来。有家不敢回,妻儿不能见。万般无奈之中,牙一咬,心一横,越过中缅边境,逃到了国外。
在缅甸山区,他落入国民党残部之手,没想到会被PP组织看中,在梅花党的缅甸训练基地,经受了一年多严格的特种训练与考验。各种特工技术样样精通,还与梅花党二号头目的大小姐黄栌发生过一段“爱情故事”,因此颇受器重。
不久前,他接到密令。上峰委任他为PP组织中南站上校站长,接受黄鼠狼领导。让他速去武汉执行炸桥任务。他在武汉人生地不熟,便找到表弟梁宝家落脚。上峰说到时候自会有人暗中相助。
“黄鼠狼”是谁?
为什么不露面呢?
此刻,躲在阴暗角落里的金钱豹必须继续出动,执行第二套方案。虽然表弟已经暴露,被公安通缉,但现在还不能让他死。他一为需要帮手,二为手足亲情,下不了手。苦思冥想了一夜,先找了个相貌、身材与梁宝差不多且又冒犯了他的小特务,做了替死鬼,并将他分尸,派手下四处乱扔,到处制造恐怖气氛。这一招果然奏效,可谓“一石四鸟”的神来之笔:威慑部下、打击公安、制造混乱、保全梁宝。
这么说金炽还有点人性,梁宝还要感谢他罗?
非也!
他另有打算。梁宝还有利用价值。他虽然已经暴露,不可再接近秋盈。但秋盈的身份很重要,经过周密思考,终于有了办法。
金炽在长江渡轮上当水手,他为梁宝准备了长发套,帮他化妆成女人,命令他于那夜准时上他的渡轮,将秋盈投入江中,就什么也别管了。并说自己会去救她,从此后,他不许再去见她,不得违抗。是金炽打电话将秋盈骗上船的,梁宝也是在金炽保证秋盈没有危险的前提下,才不得已而为之的。
夺妻之恨,不共代天!但要“留得青山在”,才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后来,金炽又命他盗取炸药,他想能出去自由活动总比关在地牢里好,他也想过趁机逃跑,却舍不下孤苦无依的老母,只能听天由命了。
梁宝们躲在一个非常隐蔽的地方,只要不出门,警察是绝对找不到的。但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像老鼠钻进地洞里,永远不见天日的滋味也太难受了。这与关在地牢里差不多。现在出去活动,虽有危险,却也刺激。没想到一出门就看到秦芬,她是一位身材高挑,面貌姣好,穿着时髦的姑娘,他认识她。
建筑公司的仓库里当然有炸药。梁宝曾在建筑工地当过仓库保管员,与秦芬照过面,但他认识她,而她并不认识他。
那时,梁宝正想着怎么样才能接近秦芬,却见她在电影院的售票处停下脚步。她看了看电影排片表,又看了看广告之后,掏钱买了张电影票,走了进去。
梁宝一见,放的是电影《青春之歌》,连忙也去买票,提出最好是要刚才那姑娘旁边的座位,售票员表示理解地笑道:“小伙子,现在能买到一张退票就不容易了。还想挑三拣四?”
梁宝不再啰嗦,接过电影票走进了放映大厅,电影还没开映,他找到自己的座位后,东张西望地搜寻着目标,却看不到。
当他失望地考虑是否要退场时,忽然喜出望外,差点叫出声来:秦芬就坐在他的前面一排,她竟在他的鼻子下面!他只要俯下身,就可以闻到她的发香。
此刻,不禁想起了他的第一个女朋友黄彩云,也是在这家电影院第一次约会的,禁不住心中一阵阵悔恨,一阵阵恐惧。他竟害死了她,残忍的表哥“金钱豹”竟掏空她的肚子,填满炸药!
而他的第二个女朋友曾秋盈,又是表哥金炽强行拆散,并据为己有!是表哥金炽逼他走上绝路。现在还要他盗窃炸药,他越想越气,暗暗发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由于梁宝走了神,电影开始了多久也不知道。一阵紧张的音乐声将他震醒,心思又回到秦芬身上,怎么样才能接近她呢?他往靠背上一躺,无意往下面一望,两眼立即放出毫光,心儿咚咚直敲响鼓:天助我也!
怎么回事儿?
原来梁宝发现秦芬脱了皮鞋,忍不住用手在捏脚丫。光线暗淡,观众又全神贯注在银幕上,谁来管谁的闲事?但梁宝是“有心人”,眼珠贼溜溜一转,心生一计,差点乐出声来。
梁宝乘无人注意,用脚悄悄将前排椅座下的一只皮鞋勾了过来,俯身拾起,放进自己的拎包里。然后又悄悄离开座位,来到检票口,对检票员说,要出去帮朋友买止咳药水,等一会儿还要进来。检票员心想买止咳药水是好事,看电影咳嗽会影响别人,便欣然同意。
梁宝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电影院附近的皮鞋店,拿出包里的皮鞋,让营业员按尺码挑一双最贵的女式皮鞋,付过钱,道了谢,又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回了电影院,见电影还没放完,舒了口气。
他并没走回原位,就在最后一排没人坐的角落里,坐下闭目养神,等待另一出好戏上演……结果如愿以偿。但他并不想骗取姑娘的芳心,他忘不了秋盈。他只想偷取仓库钥匙。
梁宝讲完他的“传奇故事”,表示愿意“将功赎罪”:他不仅交代了他们活动的秘密巢穴,还说钱世没死,就藏在西区教堂里,拨开了困扰专案组的疑云,证实了市公安局内确有个代号叫蟑螂的内奸。但究竟是谁,他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他只是在喝酒时,金炽借着酒性吹嘘自己时说的。他还说金炽代号“金钱豹”,是梅花党组织中南情报站的上校站长,他的上峰是大陆工作部少将部长黄鼠狼,却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也就是说那人只是发号施令,却从未现身,就连金炽也在骂“黄鼠狼”凶狠狡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