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暴力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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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理想失踪记(2)

后来,就在老瓜和李玲搞到一块儿之后,我们和理想进行了一次很长时间的谈心活动。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我们不满地问理想,为什么要把这么好的事情让给老瓜那个混蛋?理想有点局促地坐在我们中间,他很不习惯成为人群的中心,你可以从他发抖的双腿看出这一点。我不行,他这么对我们说。看着我们迷惑的表情,他试图表达得更清楚一点,但是越说我们越不知道他到底想告诉我们什么。西图把手放在理想的肩膀上,你放松点吧哥们儿。过了半天,理想终于平静了一点。他是这么跟我们说的,不知道为什么,一和李玲到一块儿,就感到心虚。

怎么会?我们表示不解,我们这种没有一点内涵的家伙,心虚是正常的。但是理想你这么一个实干家,一个脚踏实地的人,我们都以为你应该充满自信啊。不就是钱多一点么?理想冲着我们摇了摇头。这种结果让我们感到绝望。

照理想说,和李玲一块儿没多久,李玲就开始鼓动他别开出租了,我父母肯定不会让我跟一个开出租的一起的。为什么?开出租有什么不好?西图明知故问,难道像老瓜一样,每天骗完这个骗那个,每天都为不劳而获而奋斗,就更好么?开出租有什么不好?通过自己辛勤劳动来赚钱,我不知道这有什么不对的,说老实话,李玲就是一个****,我们这么多人,谁可以做到和理想一样,脚踏实地,勤劳勇敢?谁能?谁都不能!我们每天坐在这里,吹牛逼,做梦发财,但是我们想的全是歪门邪道。

很明显,西图有点太激动了。原因在于,这个夏天,老瓜赚到了钱,而他没有。这难免让他气急败坏,因为西图一直认为,老瓜纯粹是个废物。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败在他的脚下。事情是这样的,这个夏天刚开始的时候,西图和老瓜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关系,替一所大学的下属学院招生,这学院连个屁都不是,学位证根本发不了。他们需要做的就是,跑回老家,把那些急于让自己孩子上大学的家长忽悠得团团转,乖乖地掏出钱交给他们,然后他们就可以从里面提成一大笔。

问题是,西图这三个月一个学生也没招到,而老瓜招了二十多个,二十多个是多少钱你知道么?******整整六万。六万块让老瓜腰板直了许多,他硬邦邦地朝李玲靠了过去,很快就得了手。

而一直被我们寄予厚望的理想,现在却灰溜溜地坐在这里。不过,最后,理想还是把我们说服了。他说,不是你的东西,想得也得不到。理想还说,刚开始还好,当他和李玲进行到搂搂抱抱的阶段时,他没有任何犹豫,下面也硬得很正常。但是当李玲带上他去了她家一趟之后,他就软下来了。我知道,理想这么说,一跟李玲,我这辈子就什么都不用发愁了,但是我太心虚了,总感觉这不是真的。以至于,当李玲真的脱光躺到他床上时,他居然抬不起小头了。李玲认为这是他过于紧张的缘故,于是带他去放松,购物,玩乐,起到的作用却恰好相反,每次当理想看到白花花的银子,从李玲的口袋里转移到别人的口袋里,他就双腿哆嗦起来,到最后,一看见金碧辉煌的建筑,比如大商场了高档餐馆了,他就有一种去马桶上蹲下去的冲动。

零六年夏天过了一个多月的时候,我们其中几个人在一个傍晚把理想的东西从他租的房子里搬了出来。干之前本来我们还抱有点幻想,希望能通过这次搬家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发现点什么,比如理想的亲笔信之类,为此我们每个人都在房子里溜达好多个来回,不放过哪怕是铝合金窗户旁边的一小丝缝隙。弄得雇来的小货车师傅一遍遍地进出,他脸上流露出不耐烦的表情,那是告诉我们,快一点吧,我还有其他活干呢。可惜的是,我们人多势众,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不放松,于是他动了动嘴唇,却没说出话来。结果呢,尽管我们费了比以前每一次都大的力气,却仍然一无所获。等我们搬完家,地上就只剩下了一堆宣传单。这些宣传单大部分都是关于房子的,还有一些婚纱摄影、装修广告之类,理想在这些宣传单上画满了字,这些宣传单再次提醒我们,****的理想本来马上就要过上安稳日子了。大家的情绪忍不住就低落起来。你说说吧,老瓜和我站在阳台上说,理想到底在想什么呢?一切都好起来了,马上就要结婚了,这****的想什么呢?

这就是理想的全部家当了,一张紫色的木头沙发,一张已经掉了好几根横梁的床,还有一台组装电脑。最后这一样是理想最贵重的东西,它上面一尘不染,就跟刚买来时一样,我们可以想象,每天早上理想拿着布子仔细擦拭它的样子:滑到鼻梁上的眼镜、已经被汗水浸黄了的二股巾背心、瘦得跟木材似的肩膀和手臂。这些东西堆在货车上,你想不到它们会把车厢填满,褥子床单、锅碗瓢盆,在大街上,我们采取僵硬的蹲坐姿势,一边默不作声,一边听见理想的家当发出各种咣当声响。

小干巴陪着理想的父母,把东西搬进她新找的城中村简易房后,她朝我们挥舞了一下又短又粗的胳膊,腹部的肥肉随之乱晃。我们也同她挥手作别。就在我们准备掉头离开时,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小干巴突然上身往下,向我们鞠了一个躬,等她再次抬起头来时,就满脸都是泪水了。这是小干巴第一次流泪,在这忙碌的两个多月里,她跟以前好多年里给我们的印象一样,就像一小块空气似的,经常被我们一不留神给遗忘掉,偶尔我们不经意地回头时,才能注意到身后的这条小尾巴。毫无疑问,一注意到她,大家就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就好像我们做了许多对不起她的事情似的。

之所以我们会有此感觉,是因为我们确实干过对不起小干巴的事情。在得知理想和小干巴弄到一块儿时,我们所有人都表示极力反对。总不至于跟李玲没成,你就完全放弃自己的标准了吧?西图这么劝说理想。理想头戴满是油污的白色帽子,双手关节比原来粗壮了许多,他举手打断西图的话说,小干巴就是我的标准。切!西图露出不屑的表情来,别以为我没看见,坐这儿一小会儿工夫,你的眼睛已经在对面那个女人身上溜达了多少次了。我们回头,果然看见了对面短裙还不到膝盖的女人,忍不住回头朝理想会心地笑了起来。

那天接下来发生的事,让我们感到相当意外。理想第一次生气起来,他用手把桌子拍得咣当作响。你们一点都不了解小干巴,知道么?小干巴可以陪我卖烧烤,小干巴不会要求去买我买不了的东西,小干巴不会每天都要求我买房子,她比我还清楚,这是一个需要努力的过程,我认识的女人,还有哪个可以做到这一点?想想我们原来那些女朋友吧,为什么没有一个女人愿意跟你们长期发展?因为她们跟你们一样,都是些垃圾。你们都干了点什么?每天好吃懒做,对这也看不顺眼,那也看不顺眼,还觉得老天对自己不公平,问题是你做了些什么?你什么都没干,就想腰缠万贯,这可能么?

就在这个时候,老瓜打电话过来了。为了避免理想受刺激,我们没有叫老瓜。你想不到,这****的自从****运发作之后,每天那股得意扬扬的劲儿。就好像,再大的空间也放不下他了似的。他是打到三板电话上的,声音大得我们每个人都听得见。怎么一起吃饭也不叫我,他在电话里叫道,别骗我了,我他妈都看见你们了,稍微等一等,我把车停好后马上就过去。我们能说些什么?我们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安静地等待这家伙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