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汐一行人送着巴伦回到了他位于小巷内的小店。
这里已经不再是事发当时一片狼藉的模样,安德烈找的人把这里打扫的很干净,所有东西都在,也被放到了原来的位置。
所以这里依然拥挤,但却拥挤的井井有条。
巴伦看着放在房间中间的绣架,颤巍巍地把那副绣片又重新挂了上去。
看着巴伦最终无限情深地抚摸过绣面。
周剪风是又欣慰,又心惊。
欣慰是巴伦好歹没失去这份念想,心惊是……
“安德烈,”巴伦突然出声道,“你带蓝小姐出去逛逛,我有些话要和剪风说。”
周剪风听到这里,整个人的表情都炸开了。
他瞪着一双眼看着蓝汐被安德烈带走……
然后从蓝汐的眼中看到了一丝……
抱歉。
死贫道不死道友……
店门被关上了。
周剪风的觉得自己的活路也差不多到头了。
巴伦是这个是世界上对这幅绣屏最熟悉的人,饶是周剪风来动手也不能做到天衣无缝。
其实巴伦在一开始看到这幅绣屏之后就已经发现问题了。
但是他没有说出来。
他一边摸着绣屏上的花叶一边喃喃自语道:“绣得再好,也不是原来的那幅了呀……”
周剪风听到这里暗自往后退了两步,心中紧张不已。
巴伦转过头来的时候,周剪风已经贴在了身后的衣柜边了,再退两步就要进衣柜了。
巴伦挑着眉冷笑了一声:“翅膀硬了,你是觉得你技术真得好到头了,还是觉得我老眼昏花了,就敢伙同着安德烈那个臭小子来忽悠我了是吧。”
周剪风一脸尴尬地咧了咧嘴:“老师……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解释?是那个小姑娘的主意吧?”巴伦笑着坐到了绣屏边,从柜子里轻车熟路地拿出了半瓶酒来喝了起来。
周剪风知道他伤势刚好,这会儿看他饮酒也是忍不住地上前劝诫到:“老师,医生说要控制饮酒……”
巴伦抬起手来阻止了他继续往下说,他轻轻的摇了摇头,叹息道:“我老了,蹉跎了这么多年,最终是什么也保不住了……”
他边说边把手抬在空中给周剪风看。
那是一双骨节嶙峋的苍老的手掌,掌心有着细细的碎茧,指尖也不复当年那般精细……
最重要的是……
他的手在微微的颤抖。
肉眼可见,止不住的那种。
这是常年受酒精侵袭的人神经已经受到损伤之后的现象……
“老师!”周剪风看到这里不由自主地向前迈进了一步,话语间满是痛心……
“我啊,终究是醒悟得晚了些。”巴伦放下了手,颓唐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转身打开了一个箱子。
周剪风迈着有些沉重的步伐走到了巴伦的身边,在巴伦的示意之下往箱子里看去。
这一看便是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箱子里零零碎碎地放着很多绣品,大多是试针的作品,有些则是随便绣了两针之后就放在那里的半成品。
还有一些,被拆得四分五裂的碎布头。
在周剪风的眼光看来,这些碎料中不乏良作,但是……
“老啦,终究是回不到当年了。”巴伦又喝了一口酒。
他一双浑浊的眼愣愣地看着天花板,似乎是在感慨,似乎又像是想开了什么。
“这些年,你们都以为我是为情感所困,所以才不愿意将那幅绣图做完,”他苦笑了一声,“但实际上是,我想过,却做不到了……”
周剪风知道巴伦的意思。
他的技艺水平,在这几十年的蹉跎之中早已不复当年了。
时间不等人。
不仅是爱情回不去,他这个人也回不去了。
不管当年是如何的才华横溢,是何等的不可一世,但那终归都是当年。
不是现在这个为酒精泡废了的暮年老人。
巴伦指着被周剪风修复好的绣屏说道:“最后几针,就那朵野雏菊,不是你的手笔吧?”
周剪风一愣,都说廉颇老矣,老巴伦虽然技艺不在,但目光还是老辣的。
他点了点头回道:“是我让蓝汐试试的,毕竟这是她的一番心意,如果不是她找我,我也就不会出现在这里,我想让她至少留下点什么。”
巴伦点了点头:“你和安德烈那小子一样,都喜欢那个叫蓝汐的姑娘吧?”
周剪风微微一顿。
安德烈不用说,周剪风却一直是把这份感情深藏在心底的,从来没有跟谁说过。
但是没想到居然还是没逃过巴伦这双老辣的眼。
他微微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巴伦看着他这没出息的样子也是冷冷地哼了一声:“学我什么不好,偏偏要学最差的一点。”
周剪风无话可说,只能低着头听老爷子教训了。
巴伦老爷子淡淡地摸着蓝汐绣的那朵小雏菊道:“这丫头,天赋不行,手也不好,在这行出不了头。”
周剪风知道巴伦说的是蓝汐。
蓝汐在刺绣上,与其说是天赋,不如说是心细与谨慎,作为一个绣工来说,她绝对是合格的。
但是却很难成为绣艺大师。
不过好在……
“她只是兴趣,并没有考虑往这方面发展。”
巴伦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便不错,人贵在自知,总是奢求一些自己得不到的东西,最后就会变成像我这样了。”
“老师……”周剪风听到巴伦又在妄自菲薄,也是有些无奈地劝了一声。
但是巴伦却是已经不在乎了。
“这次你和安德烈那个小子的眼光都很不错,”巴伦轻声的说道,“终归是个会体恤人的好姑娘,心怀善意,自知自持,她有一双坚定的眸子,是个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
周剪风听着巴伦的评价,他自然知道蓝汐是个什么样的人。
巴伦说得也没什么错。
但是正因为了解蓝汐这一点,所以才知道。
只是她想要的,不是他和安德烈想给的罢了。
巴伦在于周剪风闲话了两句后,终是有些累了,他在周剪风的搀扶之下回到了自己的小床上躺了下来。
淡淡对周剪风道:“帮我谢谢她的好意。”
周剪风点了点头。
但巴伦接下来的一句话,却是让他有些惊讶。
“那副绣屏,你拿走吧。”巴伦背对着房屋的中央,轻声说道。
他的话语间有些颤抖,能够听得出他是下了莫大的决心才做出这一决定的。
但是周剪风却……
“老师你在说什么呢?!”
他有些激动,不敢相信老巴伦经过这一次的事件之后居然会发生如此大的改变。
“你要还当自己是我的学生,就帮我把它拿走。”
巴伦的语气很坚定。
“你现在的绣艺很好,完全比得过我当年,你若是为我好,那便帮我了了这桩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