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闺房在花园月洞门过去右拐过那个镜池,旁边那栋小楼就是,你爬窗的时候轻点。”
“为什么我要爬窗?难道你不去给我开门?”
“为什么我要给你开门?我又不是****。”
“你和她住一起?”
“我喜欢独睡。”
“喜欢裸睡不?”
“喜欢和女人一起裸睡。”
“哪个女人?”
“美人。”
“他在哪里?”
四周气氛突然一静,明明没有风,地下一些银粉却在无声自舞。
半晌,玉自熙放开搭在眼睛上的手,微微扯起一边嘴角,定定看着秦长歌,道:“谁?”
“得了吧,”秦长歌笑起来,将酒壶一抛,道:“咱们别玩了,我都玩腻了,你也别装醉,我也别套话,直接点,成不?”
玉自熙无声笑一笑,坐起身,他头顶一株银树上,永不离身的红灯艳光流动,映得他眼波醺然欲醉,然而那点朦胧的粉色底,透出的依然是薄冰般的冷与凉。
“他走了。”
秦长歌冷笑着看他,“玉自熙,你可知道你在通敌叛国?”
玉自熙莞尔,偏头看她,“赵太师,你可知道,如果没有证据,你就是在构陷朝廷重臣?”
“是吗?”秦长歌悠悠笑,“阁下的赤甲护卫很有名。”
“嗯?”
“阁下赤甲护卫用的兵器,也和一般护卫不一样,他们的刀柄上,有一道弯钩,这个设计大约是为了不让长刀轻易脱手,我记得你的护卫们都有一个规矩,人可亡,剑不可脱手,哪怕为此断腕,也不放弃。”
当初上林山下,赤甲护卫金梧,就曾在楚非欢抢刀时宁可断臂,也不愿放开刀柄。
玉自熙神色不动,道:“那又如何?”
“玉梭湖底洞中,斗春节那日,有人前来给白渊通风报信,当时他的影子映在地面上,身后背着的长刀的刀柄,我觉得很眼熟,俪水之上看见你,我立即想起,那是你赤甲护卫独有的长刀。”
秦长歌微笑托腮看着玉自熙,“这算不算证据?”
“算什么?”玉自熙斜睨她一眼,“一个影子?你用一个影子来告倒我?”
“告你?不,我没兴趣为这破事告上朝堂。”秦长歌一笑,“证实你通敌又如何?削爵?你根本不在乎这劳什子王位;下狱?什么样的监狱可以关住你?杀你脑袋?我还要考虑西梁军心哪!”
“你明白就好,”玉自熙温柔的拍拍她的脸,“当一个人什么都不介意的时候,他就没有了死穴,你怎么对付,都是白费力气。”
“你有死穴,”秦长歌冷笑,盯着玉自熙微微变色的脸,“只是这死穴被人抢先拿住了,轮不到我而已。”
默然半晌,轻轻一笑,玉自熙目中有浅浅的矛盾之色,道:“我知道你想知道白渊的下落,但是,我不想告诉你,告诉你是害了你,我现在……不想你死。”
他将秦长歌没喝完的酒拿过来,灌了一气,道:“我只明白和你说,白渊不是一个人,而我也不是他最终的救星,我只是第一站,第一站你明不明白?我只管最初的那一救,至于后面,从西梁到东燕那漫长逃亡路,自有人一站站的接应安排,而且每一站互相都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下一步去哪里,所以你要问我,我确实不知道。”
“你只管把他送到俪山之外,郢都京郊?”秦长歌若有所思,“能在这般天罗地网中将人送出去,非等闲之辈可以为之,你没看到你的接应人?”
“你很贪心,”玉自熙白她一眼,“你下面是不是还要问我和白渊到底是什么关系我在这个事件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我到底怎么偷梁换柱怎么把人送出去谁和我联络等等?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不是很聪明的么?自己去想吧。”
“我现在只在想一个问题,”秦长歌甜蜜的对着他笑,“你怎么突然肯和我说这个的?难道真是因为我送的酒比较合你意?”
玉自熙水汪汪的瞟她一眼,笑道:“我突然看你很顺眼,成不?”
“成,”秦长歌起身,冷笑:“我看你是觉得看我的尸体比较顺眼,你不会不知道,白渊是西梁大敌,我们迟早要和东燕一战,去掉白渊就是去掉柳挽岚最重要的臂膀,而只要他活着,以他的能力超卓,将来会增加很多变数,你放虎归山助纣为虐,将事态复杂化,置西梁将士于越发艰难竭蹶之中,你还觉得你是在帮我?”
“乖,你生气起来真可爱,”玉自熙根本不生气,只是眉开眼笑的看着她,“别和我说大道理,本王最不爱听这个,本王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本王如果觉得,白渊回国,比你去追杀白渊相较之下对你更安全,那么你就只有失去他的下落,任他安全回东燕。”
他再次懒懒躺下去,玩着身边的水晶花,“当然,你一定要去追,也由得你,人如果自己找死,那是谁也不必拦的。”
“找死?”秦长歌斜睨他,“我身后有西梁大军,我自身武学也不算弱,我还有武功高强的友朋,我去追白渊,会是找死?什么人强大到视整个西梁于无物?还是静安王你自从改穿过女装后,胆气就没了?看见只毛虫也会吓哭,看见只蟑螂也要尖叫?”
“随便你怎么激将,总之并不是你想的这般简单,我觉得今晚我已经说得太多了,”玉自熙抓起一把银粉,在指间飘飘扬扬的洒,媚笑道:“我的好心只限于今晚,下次就没这好事了,当然,你觉得这不是好心,同样不关我事。”
他躺着不动,伸手一引,道:“好走,不送。”
秦长歌注视他半晌,扯了扯嘴角,顺手从树上板下一根银条,道:“我现在心疼我的酒了,这个抵我的酒钱。”抓着银条扬长而去。
她踢踏的脚步带起银雾腾腾,漫天飞扬里宛如大雪突降,雾气里玉自熙缓缓睁开眼,水波般荡漾的目光比那雪雾更飘摇朦胧几分。
明明没有寒气,他的声音却字字如冰珠凝结在空气中。
“……人在爱欲中,独来独往,独生独死,苦乐自当,无有代者。”
乾元五年五月末,潜伏在西梁的中川“潜狐”组织,因为一次暗杀绑架行动的暴露,遭受西梁官方和地下势力的合力扫荡,全军覆灭,“潜狐”组织头脑为求保命,献上自己多年来从事间谍密探工作,暗中积攒下的中川朝局的百官档案和衡京兵力布防图,六月末,西梁以中川狼子野心为由,提马南下,逼近衡京,七月初,中川成王北堂吟上表北堂啸,称先鸣王殿下遗孤北堂繁尚在人世,请求归入皇室宗室金册,北堂啸大怒,欲将北堂吟削爵下狱,并下令追杀“妄图冒充皇兄遗孤之奸贼。”,不料旨意竟被诸臣联名抗遵,认为是“乱命”,百官长跪隆德门外请求大王收回成命,更有好事求名之徒接连上表,暗指北堂啸当年夺兄所爱并鸩杀兄长的旧事,北堂啸被气得险些中风,回宫大发雷霆,却被内臣梅唯一番相劝,附耳说了几句话,第二日便改了旨意,令北堂繁认祖归宗。
据说归宗之时,宗庙之内,北堂啸假惺惺抚摸北堂繁的背悲泣,要其不要偏信市井流言,孤王寻找兄长遗孤已久,如今天可怜见,你我叔侄终于团圆,北堂繁也连连叩首,神情恳切,称多年来飘零在外,常有家国之思,对叔王更是满心孺慕之情,如今终得回归中川王室,满心感激,无有他想,只愿此生随伺叔王身侧,鞍前马后执鞭坠蹬,便此心足矣!
叔侄俩言辞恳切,表情生动,执手相看泪眼那一霎哀婉凄切,北堂啸老泪纵横的张开臂膀的姿态,比大戏还要好看,据说宗庙外跪侯的礼官提起袖子频频拭泪,为这亲人久别重逢的感人一幕而涕泣不已。
而那些父丧母死,经年流浪,忍辱隐藏;那些夺人所爱,杀兄废妻,追杀亲侄,拒不相认,仿佛从来没发生过。
当日北堂啸便封北堂繁为德王,并授上元大将军之职,北堂大王十分殷切的抓着新任德王的手道:“侄儿啊,叔叔老了,如今国事也筹措不来了,西梁大军压境,我中川风雨飘摇危在旦夕,想我中川小国如何能够抵挡大国雄兵,叔叔近日急得寝不安枕,可巧你回来了,年富力强,英姿勃发,风采不逊我兄当年……真是老天有眼,叔叔便把我中川举国上下,齐皆托付于你!”
北堂繁几番推辞,称不敢当此大任,北堂大王坚持此命,并设盛宴给大将军接风并提前庆功,宴席上诸臣谀辞潮涌,皆称大将军王风采非凡,定能旗开得胜马到成功,想西梁不过区区孤军,怎抵得我国全民作战,兵精将勇?敌酋授首,万军覆灭,当真只是大将军动动手的事情,一番吹捧,新任大将军飘飘然,当即立下军令状,以自己性命担保,必将于三日之内退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