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今夜,很有可能会和白渊直接对上,谁知道会发生些什么?再不看,也许就没有机会看了。
缓缓将信笺抽出,一眼看见最上面长歌亲启字样,熟悉的秀丽字迹,无数次在凰盟传递的信报上看见过,那时非欢总是先看过所有的密报,在自己觉得重要或者有用的消息下划杠,注上自己的看法,她读来非常省力,也得益良多。
以后,还会有谁,帮我分析那些密报,还会有谁,一直在我身后扶着我的肩……
秦长歌的手指微微颤抖,先闭了闭眼,努力调匀自己的气息,方才忍住那欲泪的冲动,缓缓的向下看。
“长歌,你此刻在虎口崖可安好?”
“适才陛下拜托素兄前去助你,料可无虞,陛下现今去巡营,趁这功夫,我有话对你说。”
“你见到这信时,想必我已不能再陪在你身侧,长歌,谅我,并请善自珍摄,令你伤痛,非我本意,但望你今后诸事都好。”
“人庆节那夜,你曾问我可有事瞒你,当时我未曾坦然相告,实是不得不瞒,到得如今,一起说给你听,那晚我请素兄助我,将我楚氏皇族的神珠转给了溶儿。”
“我楚氏皇族相传是深海蛟龙之后,直系子裔多有神异之处,其神异处其实在于体内都有神珠,相传是蛟龙神祖内丹所化,代代相传,有分水避祸之能,此事除我楚氏皇族直裔外,不为世人所知,我自出生,尤与其他兄弟不同,神珠位于标记之下,金鲤夺目,且较他人更多读心预知之能,因此犹为诸兄所忌,此番我知去日无多,遂请素兄相助将神珠渡入溶儿内腑,溶儿曾说过将来要去离国,我想着他那性子此行只怕难免,这东西留给他,他从此便是我楚氏皇族中人,对于溶儿来说这身份自然做不得真,也算不得什么,但是将来若想在离国做些事,想必会方便许多。”
“另外还有件事,长歌,我想也许没有专门提起的必要,那件事,你我都已心知,也都知对方已知,长歌,你若回宫,将长寿宫内殿那面雕牡丹墙里的暗壁毁去吧,里面那个盒子,你也不要再看了,让它永远消失,这样对你,对陛下,都好。”
“溶儿去幽州的那夜,你我前去宫中寻找他,我无意中在长寿宫发现了那盒子,之后我曾试图带你走,然而后来我明白了,陛下很好,他以全部赤诚来待你,那么那些为人所制而致的无心之失,既然你都故作不知,我又何必担忧?长歌,我很开心,有人能爱你如此,不较我逊让分毫,此生我终可走得心安。”
“神珠转给溶儿那夜,我曾最后一次试图看清你的仇人,然而前景茫茫,如入迷雾,难以觅踪,想来以我微薄之力,无法对抗大力量者,护国寺释一大师想来有此神通,我曾求他解惑,他似有难处,长歌,你若回京,不妨再去相试。”
“请代我和溶儿说,干爹永远记得他,并愿他,勇敢并幸福的走下去。”
“最后祝愿你夫妻终得团聚,一生静好。”
“非欢,于正月二十夜绝笔。”
信笺悠悠落地。
秦长歌缓缓抬手,按在了心口的部位,明明那里已经空了,为何还会如此疼痛?
非欢,非欢……
我一生享尽你的关爱祝福,却未能给你一丝回报。
你如此轻描淡写的说着永别,却连一个死字都不敢轻易落笔,你那般害怕触动我的伤心,然而我的伤心如潮,早已因你而决堤。
你那般在临去前为溶儿苦心思量,将一身异能尽皆转给溶儿,我却粗心得没有发觉你的变化,否则当初无名废镇那夜,我就应该察觉,以你预知之能,为何一点都未曾感应到水镜尘的埋伏。
你那般诚挚的体谅萧玦,体谅我的私心,那般在离去前带笑的祈愿和祝福我们。
只是你终究不能再知,那般祝愿,此生难有实现之日。
非欢,大恶如我,大爱如你,终究齐齐堕入命运带血的陷阱,看着苍穹黑暗,压顶而来。
世事森然,竟至于此!
一轮淡月,照上长窗,照上窗前衣单心凉的女子,照上她早已流尽眼泪的深深眼眸,那里,寂寥深深,无限悲凉。
此夜,三月初七。
天色阴霾,黑云浮动,偶尔露出一丝月色,也是色泽惨淡。
秦长歌仍然立于窗前,听着凰盟护卫的回报,全城有十一家药铺,今日购买肺药者一百一十七人,出现中毒症状者五人,最有可疑的,是两家。
一家是个在此地居住了多年的住户,家中的小儿子中了毒,呻—吟甚烈,出来个老者去掘可以解毒的地浆水,另一家是住在客栈的一女子中毒,一个看似女子丈夫的中年男子直奔药铺,但是药铺当然已经关门了,没奈何只好也回去掘水。
秦长歌一声冷笑,道:“两家都去。”
命令凰盟属下先悄悄包围那个客栈,有动静以旗花火箭相告,秦长歌自己带了人去了那普通住户家。
身姿如水草,在带着海风微腥气息的夜色中飞掠,风声从耳边过,四周景物快速退后,快如流光飞舞。
奔行中,那些飞逝的过去,前尘往事,曾经鲜活的男子颜容,幕幕而过。
秦长歌黑发咬在齿边,眼神穿透黑暗锋利如刀。
白渊。
今夜,我来杀你。
一间青瓦白墙的普通瓦屋,屋外晾晒着鱼干菜干,还有些花花绿绿的衣服,看质地样式,也是当地民风喜着之物。
墙角堆着渔网踏笼水盆等物,收拾得井井有条,完全是临近大河的城池住户应当呈现的风貌。
看起来完全没有疑点。
屋子里有人在呻—吟,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一个老者正在院中掘地三尺,又从井里去汲水,灌进土层,用棍子搅浑,等下澄清后取出来的水,就是可以解麦门冬和鲫鱼混合起来的毒的地浆水。
秦长歌隐身在院子外一株树上,目光灼灼盯着那院子中掘地的老者,动作很平常,看起来没什么破绽。
只是他的动作好像有点不协调,似乎哪里受过伤。
院子此时已经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插翅也难飞出,秦长歌自己知道武功不如白渊,那就玩人海战术,反正白渊带着女王一路转转折折,身边的人不会太多。
缓缓伸手做了个手势,秦长歌身子一弹,直扑小院。
呼的一声,墙头院中,弓弩手齐齐出现,无数闪耀着冷光的箭矢,密密排成齐整深黑的一条直线,在墙头上方画了一个毫无缝隙的圈。
正在挖水的老者手中铁锹一抬,一道寒光耀目,劲风扑面直取秦长歌前心。
于此同时院子四角、檐下,突然弹出黑色石块,风声呼啸交织成网,将秦长歌网在中心。
秦长歌一声冷笑,身子突然放平,收腹缩骨,于密织石网中左移右掠,间不容发一一闪过,手一抬精光耀目,撞上狠狠劈过来的铁锹。
咔嚓一声铁锹断裂,连同长柄都齐齐裂开,那长柄尾部却突然射出细长铁钩,哗啦一声勾过墙角侧的渔网,老者手臂一振,渔网铺天盖地飞起罩下,网线上青紫斑斓,居然全部带毒。
那老者挥舞出渔网便想撒手后退,秦长歌微笑,“走干嘛?”一抬脚铁锹飞射,撞上老者腹部,撞得他哇的一声吐出一口淤血,还没来得及再退,秦长歌下一脚也到了,一脚勾住他膝弯,将他勾得往前一栽,轻笑道:“给你压压我。”
一声闷哼老者栽到她身上,下一瞬,渔网正好飞旋罩落,这下全部罩在了老者身上。
此时渔网中是个颇为怪异的造型,最下面秦长歌平躺于地,却没让老者挨着她身子,而是双膝上抬,一顶老者喉间一顶老者腹部,将他直直的罩在自己上方。
对那老者眨了眨眼,秦长歌道:“想压我也不是谁都配的。”
一伸手扣住老者咽喉,秦长歌刷的一下撕下他面具,现出他还很年轻的脸,慢慢道:“伊将军,难得你忠心如此,带伤挡阵,你那可爱主子呢?”
咳咳的咳出一口血沫,对着秦长歌一呸,伊城冷冷道:“谁是我主子?”
偏头让过那血沫,秦长歌微笑道:“你没中毒?你主子给你先服了解药?对你真不错,我记得我曾听说过,伊将军和白国师是总角之交,情谊非凡,怎么,生死相随的总角之交,就任你出头挡阵,自己像个乌龟一样缩在壳里么?”
“你少来挑拨,”伊城狠狠道:“秦长歌,你这个天生克夫相的恶毒女人……”
“啪!”
血水喷出,地面上刹那滚落三颗牙齿。
秦长歌揪住伊城,翻身而起,半空里一个弧度优美的转圈,渔网落地,将伊城往网上一扔,一脚踩在他胸口,甩了甩手,秦长歌冷冷道:“我不介意把你牙齿打光,只要你敢继续说下去。”
“你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