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整个县城充满一种清新而独特的味道,冰雪被一场又一场暖风吹去,化成一条蜿蜒的小河,仿佛夏日雨后的姿势。巷子街到处湿哒哒,尽管老杨树细小的枝芽悄悄冒了出来,行人换上单衣,自行车匆匆而过,石板路缝隙里混合着没有融化的积雪,每踩错一脚,泥水四溅,我的白布鞋再次面临无情的灾难,所以我讨厌春天。
可春天却这么漫长。
这天傍晚放学后,在教室门口等我的人是刘恋,我已经很久没和她说话,在学校见到她,刘恋都是斜眼瞄着我,当作陌生人一样视而不见。
等同学全部都走光,我到她面前,问:“你在等我吗?”
刘胖子极不情愿,抿着嘴,说:“我哥找你。”
“你哥是谁?”我明知故问。
她没想到我这么问,拉下脸,“刘大亮!”
“找我干什么?”我问。
“我哪知道!”刘胖子瞪我一眼,“快走啊。”
谁愿意跟刘胖子见面呢,我更不愿意,她从小不喜欢我,初中时因为小孩子滋生的虚荣心,一件羽绒衣让我们正式成为敌人。高中后,因为爱情,刘胖子喜欢沈沉,整个一中人尽皆知。我以为沈沉走后,我和刘胖子再也不会有交集,要知道,十几岁的姑娘对敌人和情敌的恨意只增不减,虽然我从来没把她放在眼里。
刘大亮找我,我第一反应不会有什么好事,可他是沈沉的朋友,一想到可能与沈沉有关,心底挣扎一番。
刘胖子不耐烦,“你到底去还是不去?”
“带路吧。”我说。
刘胖子哼哼一声,转身大步走在前面,我才发现,刘胖子这两年简直连一公分都没长,反而横向发展,她又肥了十斤肉都说不定。想起高一那年,我跟她在楼梯间厮打在一起,她被我踢了一脚,像个大肉球一样滚下去,我忽然笑出声来。
“你笑啥?”刘胖子听见回身瞪我。
“一想到见你哥,心情还不错。”我故意气她。
虽然她骂的很小声,但我还是听见了,“真贱。”
我没理,继续笑。
刘大亮的车停在校门口,我走过去,刘大亮打开车窗,肥头大耳的脸钻出来,眯着眼睛,乐滋滋地说:“哈喽啊,林妹妹。”
“哈喽。”我说。
站在一旁的刘胖子咣的一声踢着后车门,对刘大亮没好气的喊:“哈喽个屁!赶紧给我开门!”
刘大亮骂骂咧咧的解了锁,刘胖子立刻上了车。
“你找我什么事?”我问。
刘大亮朝我摆手,“来,上车聊。”
我正犹豫,刘大亮俯身将副驾驶的车门打开,我干脆上了车,刘大亮调头,车子开得缓慢,他点根烟,看了看我,说实话,我有些紧张,我跟刘姓哥俩一直针锋相对,从来没有和平过哪怕三分钟。可现在,我不明白刘大亮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继续问:“你找我到底什么事啊?”
刘大亮笑:“哈哈哈,没事不能来看看你吗?”
这时,身后的刘胖子鬼吼一声:“刘大亮!你快点把我送回家!我要饿死了!”
刘大亮骂:“吃吃吃!一天天就知道他妈吃!”
刘胖子刚要伸手打他,被我拦住,我开始不耐烦,“别吵了,有事快说!”
刘大亮一脸横肉,额头上的三道抬头纹好像三条水沟,他还自我感觉不错,对我呲牙笑个不停,说:“下周哥过生日,来一起热闹热闹,咋样?”
不咋样!他过生日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直接回绝说:“我去不了,现在高三学习紧张的很,我没有时间。”
刘大亮故作失望,“哎哟,我说林妹妹,你这借口实在是没意思,我都亲自来邀请了,你就赏个脸呗?”
刘胖子在后面咕噜一句:“真丢人。”
看到他们两兄妹的关系实际上谁都不稀罕谁,有些好笑,我尽量礼貌的说:“太抱歉了,我真的去不了,我妈也不同意我在外面瞎跑。”
刘大亮立刻豪言壮语说:“我认识你妈妈,餐饮那边的梅姨,你长得跟你妈妈还挺像的,你放心,有我在,你妈妈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来找我。”
今天简直出门装了鬼!刘大亮是重新投胎做人了吗?
我面带尴尬,“谢谢,那个,车就停路边吧,我要回家了。”
刘大亮忙说:“别啊!我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我急得直摇手,我听见刘胖子在身后气的直喘气。
可刘大亮一脚油门,直接开到了巷子街街口,他说:“你好好考虑,下周日是我生日。”
我下了车,头也不回的朝前走。没走几步就听见刘大亮在我身后喊:“林妹妹!如果你来,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你会见到你想见的人!”
我想见的人,沈沉还会回来吗?
那晚我一夜无眠,门外的风铃格外安静,夜里无风吗?春天的晚风应该夜夜都在啊,是让我仔细听一听心里沉默的声音吗?
周五放学,刘胖子再次找到我,没想到她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诚恳地说:“林棉,我哥的生日聚会你去吧,我不会为难你的。”
我低头盯着鞋尖,不知道怎么回复。
她蹭过来,继续说:“很多人的,非常热闹,可好玩呢。”
“我跟你们不熟,我不去了。”我说。
见我没答应,她一脸神秘,说:“林棉,我保证沈沉哥哥也会回来的!”
我抬眼认真地看着刘胖子。
“真的!我哥说了,沈沉哥哥过年回家没见到,这次一定让他回来。”
“我考虑一下。”我动摇了。
刘胖子干脆伸手握住我的手臂,大声说:“还考虑什么啊,我们在一起吃喝玩乐多开心呀!”
我低下头轻轻笑了起来。
“你来吧,沈沉哥哥一定也想看见你的。”
我深呼一口气她,点头说:“行。”
她笑哈哈地说:“那就说定了,周日下午五点,我家宾馆五楼最大的房间,你可一定要来啊。”
说完她跑远。
那天是周日,天晴,我跟梅姐说同学生日晚上晚些回来,她见我终于不再整日窝在家里,爽快答应。可我只想着,我又能见到沈沉了,我该怎么做,该说些什么,该穿什么衣服。翻开衣柜,我换上浅色牛仔裤,白色T恤衫,再穿上一件绿色大衣,扎上马尾,在卫生间里呆了半小时为了化个淡妆,洗掉,再化上。
下午四点半,门外有人喊我,这声音是刘胖子的,我出门看见她身后站着一个男人,二十多岁,不像是学生,但穿着很体面,烫着很长的头发,像一条条钢丝一样。
刘胖子见我出现,她酸唧唧的说:“搞这么漂亮干嘛呀?”
“你怎么来了?”我问。
她拉上身后那个钢丝头说:“这是我堂哥,一会儿让他送你,我要去给我哥买个蛋糕。”
我没有多想,答应了她。钢丝头对我客气的说:“你叫林棉吧,走吧,我们一起去万豪。”
“谢谢。”我说。
到达万豪已经五点半,可是五楼却空无一人,刘胖子所说的最大的房间在西边的尽头,房门号5010我走进去,钢丝头随后跟来,各处看了一眼,说:“怎么没人?”
钢丝头说:“你等着,我出去看看他们人在哪。”
钢丝头走后,我坐在落地窗前的椅子上,落日就在西方,县城的路灯一盏接着一盏点亮,我独自等待,今晚什么也不为,只为见到他。
直到太阳最后的余晖也消失不见,夜幕周而复始的归来,我依旧一个人,心里开始感到不安,我站起身,到门口打开灯,突然门锁被打开,我警惕地退后,还是那个钢丝头,他快速进来,倚在门上,我再次听见锁链被死死的划上,可是一切太晚了,钢丝头冲向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