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沈沉的出租屋,我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行李,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坐在椅子上等待沈沉。
没多久,我听见门打开的声音,我飞快地跑向客厅看见的人却是沈沉室友小浩,他笑着对我打招呼:“哈喽。”
“你好。”我也说。
小浩换好鞋走向他的卧室,说:“我回来拿工作牌,今晚要是不戴这东西一晚上的酒水提成都白玩了。”
我心神不宁地站在那里。
小浩拿好工作牌走出来,四处看了看,问:“怎么就你一个人在家?沈沉呢?”
“他出门了。”我说。
小浩从冰箱拿出两瓶矿泉水递给我,笑着问:“你不是沈沉妹妹吧?”
我接过矿泉水说:“谢谢,你觉得不是就不是。”
“你是不是他老家的青梅竹马啊?”他喝下一口水,试探地问。
我问:“你有电脑吗?”
“有啊。”
“你能不能帮我买张车票?”
小浩问:“你要走吗?什么时候?”
“现在。”我答。
小浩迟疑了一下,说:“沈沉知道吗?”
“他知道。”我撒谎说。
“你还是等沈沉回来再说吧。”
“他去找他女朋友,今晚不会回来了。”我说。
“艾佳丽?”小浩似乎有点惊讶。
“你认识她?”
“认识,当然认识。”他说。
“他们是怎么在一起的,你知道吗?”我问。
“沈沉没跟你提起过吗?”
“他只是简单说了说,所以你能跟我多说一些吗?”
“其实,我说的也不定是真的,都是道听途说,几年前沈沉刚到北京,就跟我在一家酒吧上班,我那时候也刚来北京半年,我们都是外地人,又是同事,就在一起合租房子。艾佳丽是大一新生,那时候每天晚上都来酒吧卖啤酒,也有传言说她被大款包/养,她长得确实挺不错的,酒吧挺多客人都想包她,她一直不出/台,有一次老板找她谈,让她出/台,工资三倍,她那时候缺钱,她家条件不太好,她妈好像有重病,她就答应了,跟了一个南方的开发商,那老头都快60了,包了艾佳丽以后,她就再也没来酒吧上班。快半年了,她又回来了,特意来找沈沉,沈沉一开始是拒绝她,可是艾佳丽几乎天天到酒吧等他,有时候跑到家里一等就是一天一夜,没多久就被那老头知道了,老头找人来砸店,老板把沈沉开除了,是艾佳丽拿出一笔钱赔偿,我还听说那时候艾佳丽怀了那老头的孩子,老头怕她闹事就找人把艾佳丽弄流产,沈沉也是看不下去了才出手帮她。后来,他们应该就好上了。艾佳丽那姑娘确实是可怜,唉,大家背井离乡北漂,都不容易。”
我在这里安静地听完这一段故事,在这样的星辰里,夜空仿佛撕开了一个口子,将沈沉的往事悄然无声地展现给我看。
这个夜晚漫长得像是一个世纪那样久远,我躺在沈沉的小床上,依然在等待沈沉,等我爱他的心门上锁,等我和他最后的正式的永远的告别。
沈沉回来的时候是后半夜了,他躺在我眼前,闪烁的目光在夜色里变成两只金色的萤火虫,忽明忽暗。
他低垂着英俊的面容,声音难过地响起:“林棉,对不起。”
“我明天就走了。”我疲惫地说。
他伸手抚摸我的头发,手指有些凉。
“我来北京见到了你,再也没有遗憾了。”我小声说。
沈沉将额头抵在我的眉宇间。
“你能不能答应我沈伯的房子别卖掉,那是你的家啊。”
“不卖了。”他低声说。
我终于等到了一个温暖的答案。
“你不忙的时候常回巷子街看看,我妈一直惦记你。”
“好。”
“等你有钱了一定要换个有空调的房子。”
“好。”
“你要好好保存我们在天安门的照片。”
他心酸地笑着点头。
“你桌上的那本《老人与海》送给我吧,我会多看几遍的。”
“送你。”他温柔地说。
我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原本还有一些话要叮嘱他,可一时间却忘得干干净净。
“林棉。”
“嗯?”
“你好好照顾梅姨。”
“我知道。”我轻声说。
“你别恨我。”他艰难地说。
我使劲儿地摇头。
沈沉的大拇指来来回回抚摸我的脸,目光灼灼地注视着我,他终于下定决心,对我说:“你来北京,我几次冲动想带你走,我舍不得你,我走出这个房子的时候甚至想过这次跟她断了,但是她今晚跟我说怀了我的孩子,林棉...”
我有些失神。
沈沉痛苦地声音,让我想起沈伯死去的那个夜晚,那时候他还是个孩子,就像此时一样绝望。
“如果是几年前,我可以想尽办法打发她,可我现在,不能。”
“娶她吧。”我的声音小得连自己也听不见了。
我伸出手在黑暗里探寻他的脸,手指一寸一寸掠过他的额头,双眉,眼睛,鼻梁,嘴唇,沈沉就像巷子街的老杨树一样安静,陷入时光的深潭里,等待我像十七岁那年对他的解救。
“沈沉,如果有来生,你一定要跟我回巷子街,好不好?”
他将脑袋深埋在我的怀里。
“你答应我,来生跟我走。”
“我答应你。”他的身体在我怀里轻轻地颤抖。
当我注意到我的身体的时候,我的爱情或许已经老了,无力回天了。胃,胳膊,腿,脚趾,许多部位交换着疼痛。还好,这些疼痛是可以忽略掉的,它们被遗忘,被丢弃,被孤独而长久的收留,从此长眠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