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的时候我去接梅姐下班,在万豪酒店门口我碰见了刘大亮。他和几个朋友挥手道别,然后发现了站在角落里的我。
“林棉!”他大声喊我。
“大亮哥。”我笑着说。
他走到我身边,仔细打量我一番说:“好久不见了,哈哈。”
“是啊。”
最后一次见他还是高中毕业那年的夏天,而现在的刘大亮不再梳着满是发胶的大背头,脖子上也没有戴着那条夸张炫富的金链子,看似成熟稳重了许多。
“你来找梅姨吗?”他问。
“对,我妈没带雨伞,我担心还会下雨。”我说。
“进去等啊,在这傻站着干啥?”
“没事,外面凉快。”我笑着说。
“真没想到能碰见你!”他感叹一句:“你现在做什么呢?”
“我毕业了,今年准备考教师。”我回答。
“当老师好啊!我就羡慕有文化的人!”他笑哈哈地说。
“你怎么样?”我问。
“我?我老爹让我接手酒店,凑合活着吧。”刘大亮笑了笑,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有些犹豫地说:“今天…沈沉回来了。”
“我知道,我们中午见了一面。”我平和地说。
刘大亮松了一口气,说:“沈沉下午来看梅姨,然后找我闲聊了一会儿。”
我问:“他今天回北京了吗?”
“走了。”刘大亮说完观察我的脸。
“他每次回来都急着回北京。”我用玩笑的语气说。
刘大亮沉默了一会儿,问:“听说你要结婚了?”
“对。”我说。
“定好日子了吗?”
“还没呢。”
“跟那个…沈沉的弟弟?”刘大亮的语气有点不敢相信。
我有些尴尬地说:“对,是沈沉的弟弟。”
“挺好的,挺好的。”刘大亮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又说:“到时候结婚别忘了告诉我一声。”
“好。”我笑了笑。
刘大亮讲酒店大厅前台叫了出来,交待几句话前台女孩就回去了。
“我让梅姨跟你回家,我还有事就先走了,结婚的时候千万别忘了通知我。”
还没等我说不用,刘大亮走下台阶朝路边走去,但是他上了车又快速下来大步跑向我,他喊:“林棉!”
“真的不用让我妈提前走,晚上餐饮那边很忙的。”我急着说。
“林棉,沈沉他…”刘大亮今晚有些反常。
“沈沉怎么了?”我朝他走进了一步。
刘大亮犹豫后骂了一声:“妈的!沈沉他说祝你幸福。”然后头也不回再次上了车,消失在我眼前。
那晚我复习到夜里十一点,其实是一边三心二意的看书,一边跟赞光打电话,他说阿彩出院了,但需要静养一段时间,所以餐厅一直都是他在打理,暑假游客非常多,他常常忙得焦头烂额,疲惫不堪,可还是在睡前想听听我的声音。
后来我们互相道晚安,然后我起床去卫生间时,发现梅姐房间的灯还亮着。
“妈?”我推开门。
梅姐有些慌乱地整理手上的东西,又飞快地擦掉了脸上的泪水。
我坐到她面前,看见枕头边上有一张沈伯的照片,小声问:“你怎么还不睡觉啊?你哭什么?”
“下午沈沉来看我了。”梅姐红着眼眶说。
“我去打扫沈伯家的时候碰到他了。”
“我真的没想到他能来看看我。”
“他四年回来看你一次,瞧把你感动的。”我打趣着说。
“那孩子有些变了。”梅姐轻声说道。
“他跟你说什么了?”我问。
“没说什么,让我保重身体。”
“这么多年,他对我们只有这几句话。”我低下头喃喃地说。
“我问他老婆孩子怎么没一起回来,我想看看孩子,他说下次带回来。”梅姐有些欣慰地笑着。
“沈沉对我说是个女儿,现在应该三岁多了吧。”我也莫名感到温暖,笑着说:“如果长得像沈沉应该很漂亮。”
梅姐拿起沈伯的照片,像是在对沈伯说:“沈沉临走前叫了我一声妈。”
我屏息凝神看着梅姐。
“我心疼那孩子,可我留不住他。”
“妈,虽然沈伯不在了,但是在我心里,他就是我爸爸。”
梅姐的眼泪夺眶而出,哽咽地说:“沈沉错过了,就像他爸一样。”
“妈……”我欲言又止。
“你走吧。”
我明白梅姐这句话的意义,但我没有任何回应,只是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
我很感激沈沉对梅姐叫的那一声妈,回忆将我带回四年前北京的夏天,我们还是那么年轻,每一个人心里的爱也是年轻的,只有沈沉将他原本可以鲜活的心脏碾轧成粉末,我永远不会忘记他的那些话语,他无法原谅自己犯下的罪,可我们早已经原谅他了。
我曾经那么多那么多的疑惑在此刻仿佛有了答案,沈沉离开了我们,终于变得柔软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