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白驹夜话:教育与人生问题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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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人生到底几个字?

金忠明教授(以下用“金”代替):教育问题的讨论课,我确定了几十个题目,也包括了你们提出的若干话题。每个题目标示了几个重点,表示讨论的向度,但也不必受此局限。本着“有话则长,无话则短”的原则,用“头脑风暴”的方法,从“人生到底几个字”,到“对话意识和实践”,去展开讨论。“对话”既是上课的方法论,也是这门课的指导思想,更是当今时代须弘扬的一种精神。

先从第一个问题开始,人生到底几个字?每个人都在演绎各自的人生,你们从小学一直到研究生阶段,想过这个问题吗?关于人生,包括生死、钱财、名利、自由、仁爱、和谐、民主、公正、诚信、成功、幸福等等,每个人总会遇到这些关键词语,怎么去看待它们?你们的人生有没有几个字在指导或主宰自己?

王丽丽(以下用“L”代替):从您刚才提的词语:生死、钱财、名利等这些角度来看人生,我觉得幸福是最重要的,其他因素最终也可归入幸福,如:钱、名利、自由、民主。人为什么要追求它们?因获取后有一种幸福感、满足感。也有些人不去追求名利,这是因为名利可能对提升他的幸福感已无帮助了。我看最核心的还是幸福。

当然,每个人对幸福的理解不同。比如上了年纪的人,希望有一个健康的身体,这比什么都重要。人活到最后,追求的是本真的东西,平平安安地活在世界上就很满足了。

金:你觉得人生最重要的是“幸福”两个字了,其他都是手段。对幸福的理解在人生命的不同阶段,重点有些不一样,可能小时候的幸福是玩耍,老年的时候就是健康了。

段越星(以下用“X”代替):我觉得这些关键词里,最重要的是“生死”。人生就是一生一死,生就是人活着,其他关键词,如金钱、名誉、幸福等都包括在“生”里面了。没有生,其他一切都不存在。哲学对人生的终极思考也是“生死”,回答“我从哪里来,我到哪里去”的问题。

L:你这个观点我不赞同。佛家不是说,人生来就是受苦的吗?信奉佛教的人,会觉得自己一生中虽然充满各种苦难,但只有经受了苦难,死后才能获得幸福。那就不是像你刚刚说的,幸福是以生为前提的,在他们的思想里,死亡反而成为走向幸福必不可少的因素了。现实中也会有人在生的过程中,还想着死后怎样升入天堂,他们觉得那才是一种幸福的归宿。而现实生活中有太多磨难,他们也就并不觉得生跟幸福是联系在一起的。

王元义(以下用“Y”代替):我觉得你们两个讲的人生都是一些比较大众化的观点。我认为人生应该是自己的,重要的是自己怎么过。从出生到现在,我觉得自己的人生可能就是两个字,活着。人生不就是两个问题吗?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从哪里来,不用过多深究,我们是从父母那里来的,在国外时说是从中国来的,去外星时说是从地球来的;到哪里去的问题,就是人以什么样的状态活着了,最重要的可能还是存在。我是一个生命的存在,而不是一个死的个体。所以,人生最重要的还是活着。活着首先是第一步,而怎么活着却更有意义,后面的名利、自由、民主、仁爱、成功等,都是人在活着的时候选择的目标。有人会选择名利,也有人会选择普通的生活,他们可能也不会去想自由、民主、仁爱、成功,如果自己感觉活得还可以的话,也不会去讨论这些问题了。所以我觉得人生还是“活着”两个字吧。

金:“活着就好”是吧?人生,人生,生是前提……

付惠(以下用“H”代替):我首先想到的是“追求”二字。我活着,从小到大,在整个人生阶段,自己的追求是不断变化的。在老师提示的这些关键词中,我小时候追求的是“小写的人”吧,也就是更注重我自己的快乐。但是现在我会更多考虑到家庭、周围的人,工作了以后,可能考虑的范围会更大一些。每个人在不同的人生阶段,思考的不一样,追求也会不一样。比如,生死,这可能是我之前的人生阶段中没有思考过的问题,但到了七八十岁,可能就会考虑生死。其他的词,比如自由,这些也是在特定的人生阶段会去追求的。但现在这个阶段,我可能想的就是成功以及幸福,这就是我理解的人生。

金:人生到底几个字?有的想到生死,有的是幸福,还有的是成功。不同的个体,选择的重点不一样。在个体生命的不同阶段,选择也有区别。小时候,可能不会想死的问题,到老年时,就会思考生命的长度。当下这个社会,年轻人想的就是成功、理想、幸福等关键词。

为什么要讨论“人生到底几个字”?这是追问生命的意义,需要我们不断去思考。笛卡尔说,“我思故我在”。人如果不思考,生命就不存在,所以人的存在需要思考来证明,他强调的是思。我看见华东师大校园里的“名师名言”,有位教授把笛卡尔的话倒过来,“我在故我思”,即物质存在是前提,是人类思想的基础,他强调了马克思唯物论的思想。

这个问题是一枚钱币的两面:没有思考,如何印证生命的存在?反过来,人的肉体都不存在,哪里来的思考?这是常识,但你强调的侧面是什么?它有一个当下的语境,直面生存的压力和挑战时,哪有闲情逸致来思考自身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也许人类首要的命题是生存。但吃饭问题解决了,人区别于动物的特性就是思考。这是人免不了的生命倾向,它时不时会冒出来:我从哪里来?我到哪里去?我要怎样存在?每个生命是一个短暂的存在,终会消失,这个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关于生死,佛教与基督教的思想也不同。基督教认为人生来是赎罪的,赎什么罪呢?思考的罪。人一思考,上帝就笑。上帝在伊甸园已给人类安排好了幸福生活,人为什么还要违背上帝的意愿去思考呢?

思考首先源于好奇,人好奇才会去探索。上帝说,伊甸园里什么东西都可以吃,但是智慧果不能吃。上帝很狡猾,如果他真对人类负责,本不该有智慧树。就如你放了一个钱包在桌上,又告诉孩子不能去偷,实际上你是在引诱孩子犯错。所以上帝造人就隐含着折磨人,这是人生的一个悖论。蛇为什么引诱夏娃吃智慧果?可能女人更经不起诱惑,然后通过女人去引诱男人,男人也犯错了。人类的始祖一犯错误,上帝就不高兴了,于是被逐出伊甸园,终身吃苦受罪。

生的意义是什么?基督教的解读就是赎罪。以戴罪之身,通过持续的忏悔、祷告、行善,赎清罪孽,就有可能重回天堂。这跟佛教的解说不一样。佛家另有一套话语,说现实世界是虚幻的,人的生命是苦难的,你不要去想幸福。人的一生就是吃苦受难,生、老、病、死,诞生之时哇哇哭,苦难就开始了……

X:老师,您讲的是基督教和佛教的人生观,那么中国儒家是如何看待生死的?

金:孔子说,“未知生,焉知死”,他是务实的,首先考虑生,不暇论死。怎么生?儒家有“乐生”的思想,“乐生”与“苦生”相反,与佛教和基督教的思想迥异。墨子也是强调受苦的,要成巨子,须先修炼,即吃苦。做墨家学徒,要有吃苦耐劳的精神。所以墨家是古代的雷锋学派了,粉身碎骨,把一生献给百姓,这跟儒家不一样。

儒家强调乐生,《论语》中“乐”字反复出现,所以李泽厚说,中国有“乐”的文化。梁漱溟谈儒家文化,也指出儒家思想的一大特点就是乐生。再如晏阳初,作为平民教育思想的代表,他在印度考察时,发现印度人总是愁眉苦脸的,中国的苦力(现在叫劳工),干的活很苦,但他看不到苦面孔。一旦有两三分钟的休息时间,苦力擦一下脸,就笑起来了。为什么干这么苦的活,还有笑脸?晏阳初认为中国人本性是乐天的,这与儒家思想有关。李泽厚则从中国文化特色的视野系统地阐述。

中国人不喜欢愁眉苦脸。西方的哲学,尤其苦行派哲学,或存在主义哲学,除了少数知识分子,对中国人影响不大。梁漱溟是个典型,他身体不好,从小体弱多病,又因父亲梁济自杀,精神受到很大的刺激。到底要过怎样的生活?他自幼为人生问题困扰,去研究文学、哲学、佛学,觉得都不是出路,最终回到儒学。儒学为什么与中国人的情感世界发生深切的共鸣呢?这个问题还可想想。

Y:以老师60多年的人生经历,您认为人生最重要的应该是哪几个字?

金:人在不同的阶段,对人生的看法各有不同。我读小学的时候,在主流意识形态的规约下,想的就是为“革命理想”而奋斗。那时候不会追求个人幸福,所谓幸福也是人类的幸福,集体的幸福才是个人的幸福。从小接触的资讯,强大的社会氛围,使个人思想就有那个时代的特点:时刻准备着,为共产主义的理想而献身。人生的关键字眼,就是“共产主义”、“接班人”、“革命少年”等,组成了我那时的精神底色,这是价值理性的层面。在日常感性的层面,就是要做个老师、父母眼里的好学生。

记得读小学一年级时,由于调皮,被老师罚站壁角。因是星期六,晚上要看电影,所以着急得很。妈妈找到学校来了,那天下着毛毛细雨,老师说你自己回家跟妈妈解释,所以我在电影院一直担心回家怎么跟妈妈检讨。在2004年母校百年校庆时,看到小学一年级时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我上前给这位白发苍苍的老太鞠躬,说老师您好,我是您的学生某某某,谢谢您当年对我的栽培。她说教过这么多学生,你是谁我也记不住了。我就把当年的故事讲一遍,她说还有这回事啊,我说没这回事,我编个故事,逗您老人家高兴吗?她说那么刚才对我鞠躬,说谢谢老师的栽培,你是真心的吗?我说,讲实话,当年我是恨您的,还恨了好长时间,但刚才对您鞠躬说谢谢,真的发自内心。她问为什么?我说,老师是为学生好,让我明白小学生要遵循学校的游戏规则,违反规则的代价是差点看不成电影,还让我明白一个道理,不要去付出一些不必要的代价,这样自己的人生可以顺畅些。我的第一堂启蒙课,您就让我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我要感谢您!

当年感性的我,无非是要被老师肯定,被同学羡慕,成为大家心目中的好学生。理性的我,立志奋斗,长大接革命的班,解放全人类。在感性和理性的中间,还有一个我,想当科学家,更想做个文学家,有作品传世,流芳百世。其实我的思想是很奇怪的,当年也有个人英雄主义,觉得当作家真好,写出的书有这么多人看。我的作家梦是很强烈的,小学毕业那年却遭遇了“文化大革命”,文学梦就破碎了。

我的中学是空白,经历“十年浩劫”,到恢复高考,1978年上大学,这时已经25岁,按理是研究生毕业的年龄。小学毕业生能混进大学,这要感恩母校,小学六年给我打了自学的基础。得知恢复高考仅几个月时间,我主攻数学,却只能考文科了,因为文科也要考数学。

读大学时,恰逢“拨乱反正”,感觉人生充满了希望,就想为国家作贡献,努力学本领。传统的主流意识对我影响很大,就是为宏大的事业去奋斗,无论是为革命,为人类,还是为共产主义,为建设强大的国家,都是抽象的概念。不是为个体考虑,与现在的年轻人不一样。我女儿认为,上辈人很怪、很傻,自己的基本生活都搞不定,还成天想着为人类谋幸福。现在的年轻人是基于自我中心来考虑,很现实,生命的当下最重要。而我那一代的人,时空的坐标点不是定在自身,都是定到人类,定到祖国,或者未来这样的字眼。生命的兴奋点、中心点,靠几个抽象的概念来定。

随着年龄和时代的变迁,我也在发生变化,但是变化中是不是有不变的东西呢?总是想,有限的一生究竟如何安排才有意义。至今还苦恼,一辈子就这么过了?80年,还是100年,充其量120年吧,这是个体生命的极限了。你们现在二十多岁,我已经六十多了,当年入大学是25岁,至今已38年了,真是弹指一挥间!做了些什么事,到底有没有意义?还在想这个问题。

活一天就要做点事。现在就是看看书,教教书,或写写书,跟几个学生聊聊天,这是我生命的主要部分。这些事情有意义吗?什么是有意义?人生就是这么平淡。一个擦桌子的,扫地的,烧饭的,开车的,你说他的生命有意义吗?知识人总是按照传统的价值观去思考问题,教书育人,在价值的链条上,处于高位,所谓百年树人的伟业。但没有扫地的,擦窗的,开车的,烧饭的,离开这些形而下的东西,你凭什么思考形而上的东西?年轻人觉得上辈人很傻很怪,又不是总理,总是在考虑总理的事。一个小老百姓啊,成天忧国忧民干什么?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现在的青年人好像很俗气,就是挣钱——有了钱,去做喜欢的事;没有钱,就考虑怎么挣钱。

年轻人最喜欢的,也许是周游世界了。看一看,逛一逛,找一些能刺激生命的事,如探险、蹦极、登山之类的,或驾驶游艇,体验不平常的生活,绝非一日三餐即可满足。民国时,年轻人为什么要去延安?去延安的人,一种是没饭吃的人,裤带上拴着脑袋。干革命随时可能掉脑袋,为什么还要去?与其饿死,不如打土豪分田地,革命成功了,就有好日子了。另一种人是吃饱了饭,闲得无聊,如富贵人家的子弟,有吃有穿的,为什么也闹革命?人能像猪一样生活吗?光顾吃饱睡好?人生总要为个理想奋斗,所以跑延安闹革命去了。

西方青年也追求不平凡的岁月。去登山,去蹦极,去跳伞,这不是有生命危险吗?危险有什么关系?年轻人就是要冒险,无限风光在险峰。没有刺激,活着有什么意义?现在的中国孩子冒险精神不够。海外旅游,见小孩子和爸爸、妈妈发疯似地从高坡冲下,我觉得很恐怖,一不小心掉万丈深渊了。虽然这个概率很小,仅万分之一,因为毕竟有刹车,而且生命有自我保护的本能,但一不小心,生命就没有了。我不可能让女儿冒险的,为什么冒生命危险玩这类事?太不珍重自己的生命了!但外国人不这样想,父母和孩子从高处,呜——冲下来,生命在冲的过程中就张扬开了。外国孩子胆大,敢做事,他们从小就浸润于冒险的文化,生命的灵活性和自卫性也在冒险的行动中逐渐提升了。这种价值追求和文化背景,与中国的儒学文化传统确实不一样。我也不能说哪个对,哪个错。

存在主义哲学强调存在先于本质,但存在本身就是荒谬的,所以人可以自由选择。面对荒谬的人生,死也许就是人的最好选择。反之,人只有对此有深刻的自我反思,才会有意义地安排余生。人只有在明白生命限度时,才会突破存在的荒谬,探寻出路。今天必须做什么?明天要考试了,今天必须要温课;过几年要死了,剩下几年怎么安排?不知死,也不解生,生死问题是紧密相依的。也有人说,根本不要去想这些玄而又玄、形而上的东西。像元义说的,活着多好,好死不如歹活,年轻时干嘛就思考死?岁数大了,你愿意思考就思考去。当然也有一种观念,首先要思考死亡,然后再安排余生。思考到最后,觉得反正都是要死的,那么生就没有多大意思了。信奉存在主义哲学的人,也有思考到最终,发现人生都是虚无荒诞的。透彻地了解人生,最后是结束人生。选择结束生命是存在主义哲学的最高表现吗?

谈到自杀现象,这是一个社会发展到高端阶段的产物,也是物质丰富年代才会出现的严峻问题。物质贫乏的社会,这种现象倒不太严重,人没有时间去想人生意义的问题,没日没夜就是劳作谋生。富士康公司自杀的年轻人的父母,他们一个月挣一千元也不自杀,因为有希望在儿子身上。但儿子大学毕业,也只挣个两千、三千,每天过着“三点一线”的流水线生活,突然觉得人生没有意思了,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有人说富士康自杀现象是血汗工厂的问题,我觉得还不是这回事。前一阵子翻译了《动物农庄》的孙仲旭也自杀了,只有四十多岁。他生前与儿子的对话文字留下来了。

H:听了老师的话,我觉得人生可能包括两方面:活着就是在做事,还要思考做事的意义是什么、如何实现自己的目标。就是思考和做事两方面吧。无论哪个方面,行动和思考都贯穿其中。比如说自杀,思考战胜了做事的欲望,想不通了,可能就会选择死亡。

吴晓梅(以下用“M”代替):那个翻译家孙仲旭好像患有抑郁症,也是《麦田里的守望者》的译者,挺年轻的,才41岁。

金:很年轻。他与儿子对话的文字渗透着忧郁情绪,抑郁症也是现代人易患的一种疾病。

L:孙仲旭是一个业余翻译家,他一直想从事专业翻译工作,但这个愿望很难实现,这与他罹患抑郁症是否有关?

金:业余翻译家不是更好吗?业余的,想做就做,不干拉倒。我估计靠翻译谋生特艰难,他钟爱这个职业,又觉得这份职业没有安全感。作为男人,他愧对家人,自己可以不计较清贫,像颜回,“箪食瓢饮”,但面对亲人,就会有压力。

H:我们的人生都被打上了很深的时代烙印。老师刚才讲的自己的经历,受环境的影响特别大。

金:你们现在的兴奋点在哪里?你有什么理想?

H:我要实现的理想,就是当老师。

金:这是一个具体的阶段性目标,与职业有关,如果达成了,你的生活就是幸福的。

H:现在更多的就是小我的追求。

金:一个人的目标具体的话,应该是能够实现的。你要做老师,无论小学老师还是大学老师,甚至无论在哪个区域,只要盯着这个目标想方设法去践行,应该不难,这个理想可以实现。

L:在现实社会中,找工作也有挺多无奈,您说做老师不难,但一个应聘者假设大学本科学了销售,毕业之后要想当老师,学校可能就不会考虑他。

金:做老师需要学科背景,要做什么样的老师,须学相关的专业。不同的学校,专业知识不一样。职业性学校,操作性比较强。比如说驾校,老师也很牛,你要学驾驶,就要拜他为师;销售知识也是学问,也可做老师甚至大师;如果你要做化学教师,就要去攻读化学博士学位了。如在国外的世界一流大学戴了博士帽,回国也能在大学谋职。要聚焦清楚。你现在的目标是比较模糊的;只想做老师,到底是什么学校、什么专业的老师?比如说做语文老师,你又不是中文系的学生,你就要想明白了:语文老师到底需要什么专业知识和能力?赶快把它补起来。

我中学六年是空白,也进了大学,那是我确实补课了。首先我明白,文理科都要考数学,数学一定要过关。考文科还须补地理、历史知识。我就将信息集约化,用最快的速度浏览默记。这是敲门砖,先叩开大学的门。应聘职业也如此,自身优势在哪里,是吹牛还是真的具备了优势?一上课就知道了。校长如果是行家,问你几个问题就决定了;谨慎一点先试用,一年后你证明给校长看。

目标要聚焦清楚,再为之奋斗,对症下药是关键。就怕你目标不明确。现在上天摘星星都不难了,美国人把探测器送上火星了,中国要做这件事,肯定也行。上天很难,但定下目标就能做到。苏联曾先于美国上月球,美国明确了国家战略,高空技术后来居上。它想明白了,聚国家之力;你想明白了,聚个人之力。老师作为一个职业,你真想要,是没有问题的。

人生的选择有几个字呢?或许有共同处,比如幸福,再如生死。打开哲学书、历史书,古往今来有很多解释,可能比我们说得好。今天探讨的,学问家看来没意思,何必谈它。但我们还是要探讨,因为当下的生命就有困惑和问题,通过对话解决当下的困惑,就有意义。难道世界上有个爱因斯坦,人类都不要讨论物理学了?有了莎士比亚,都不要写诗了?有了李白、杜甫,人还要写诗,农民也要写诗。他写的诗也许不能存世,但当下对他有意义,创作过程释放了他生命的意义。我们谈论的这些,未必在教育史、哲学史、人类史上留下痕迹,但对当下的课堂就有独特的意义,你们对这个问题会有更深的思考,更多的体悟。处在不同的年龄阶段,站在不同的角度去思考,这是行使人的权利——思考和感受的权利。人要在思考的过程中成长起来。但不要因为自己的思考和行动,去打击、阻碍他人的行动和思考,要抱开放的心态,去了解人家,对照自己。

我年轻时,思维比较机械,认定一个理,人生一条道,全世界的人都应像我这样。今天,我思想改变了,我没有那么牛,更不敢那么狂妄。年纪越大,越不敢说话。但做人的基本道理还是要坚守,譬如,“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是底线,至于“己欲达而达人”的话我不敢说,自以为是的“达人”,未免强奸儒学的本义。欧美人经常说,Can I help you?是否需要帮助,先搞清这个问题。我为你让个座,先要问是否可以为你让个座,这似乎搞笑,却蕴含以人为本、尊重人、体贴人的情怀。我能不能关心你?也许对方喜欢孤独,你不要烦他,你的好意,也许是人家的痛苦。所以,己欲达而达人,先把行动边界想明白,不要把自己的好意强加于人。这又回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比之“己欲达而达人”,前者好像消极,后者似乎积极。其实不然,“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更为重要,它已涵盖了后者。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人类共通的人性,可能就是这几个字。

设想当你为人父为人母时,你的儿女跟你的价值取向不同,你能否不抱怨,能否用宽容的心去接纳?有个留学生在国外,他的妈妈很揪心,儿子怎么要读神学,神学能读吗?以后做教师,还是做牧师?都发不了财。这个儿子怎么越读越傻了?很痛苦啊。不曾想后来有个机会,儿子认识了来自泰国的女留学生,一谈恋爱,才知这个女孩的爸爸是富豪。女孩把男孩的价值观给扭转了,男孩就跟着女孩做生意去了。丈人也很喜欢这个女婿,还买了三套房,一套自住,两套给他经营业务。妈妈看到儿子的变化,很高兴,心里一块石头总算落地了。逢人便说,妈妈改造不了儿子,老婆把他改造了,泰国女孩把他从神学拉回世俗生活了。但反过来,如果儿子真要研究神学,他妈妈能干涉吗?

西方的宗教影响为什么这么大?就是因为传教士。贵州的深山里,至今有教会小学的遗址。当年传教士跑到中国贵州的深山老林传教,三年只传了一个学生,八年来了三个学生,他有这种耐力啊。一年不行,两年;两年不行,三年。八年来了三个学生,教学生英文,教学生足球,现在有的老太太还懂足球,就是当年传教士留下的影响。传教士一辈子就传了三五个人,种子播下了,你说他有意义吗?我在《东海夜话》里也提及,中国有没有这种人,读了儒家的经典文本,以孔家子弟自居,能践行价值,跑到非洲、北美洲、南美洲,传播儒家学问。就好像当年红军长征一样,红军也是传播一种理念:马克思的理想、共产主义的美好前景。红军是播种机,不畏艰难险阻,一路播种。人是要有点精神的,个人的选择能否为他人所包容,乃至欣赏,甚而支持?

其实,人最不能突破的是情,一个具体的人际关系。当你面对亲情友情,譬如你的同学,你的老师,你的乡邻,特别是你的家人,他们对你的影响很大,他们的价值取向会决定性地影响你,你也许会觉得委屈他们、对不起他们,这就形成内心巨大的压力。中国人的情感线很难突破,“亲人就是敌人”,这句话在一定程度上也对。为什么?因为真正的敌人你是不怕的,你会敢于、善于和真正的敌人斗;亲人不是敌人,你怎么敢于和亲人斗争呢?所以你总是觉得内疚,对不起他们。于是你就不敢放开,不敢思考,更不敢行动,亲人就变成了阻碍你发展的最大的敌人。

可见,人生问题确实是复杂的。你们不要把我的话信以为真,不敢说话。我想到哪说到哪,也是不得要领,你们也可以这样。有话则长,无话则短,不总结,不归纳。当然谁想总结、归纳一下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