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斫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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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其稳,如老狗

李寇策马立于山岗上。

他在看慕容彦达送曹氏的代表。

今日天正好,立夏后一天,最是灼热的季节要来临了。

他打量着山下那辆葱油小车,小车里的人也在看他。

“是李寇。”车里,雍容妇人怀抱女童指着说道。

女童恨恨道:“不是他,如今潘原已在我主手中里了!”

她进一步骂道:“天弃地嫌的渭州李大郎,萧家姐姐竟都打不过他,这厮怎地归了宋国?”

妇人道:“我儿不可口出狠话,须记着,为人须做狠事,若该绝决时,便手起刀落,千万人也该一刀杀之。然,狠话是最无益的事,只是那些奴家小儿,彼此互相急了才这么说,可不能学那些人。”

她顿了一下才说:“这等人,朝廷必定除掉,何况,宋廷未必能容得下他。”

“是极,宋人孱弱,只知挣大钱,哪里还有汉唐风采。”女童更恨地道,“这李大郎既与将门走得那么的近则必定忤逆宋廷皇帝,皇帝可能暂无法杀掉折可适,但杀一个李大譬如收捏蚂蚁,须臾便教他挫骨扬灰!”她回过头,颇烦恼道,“我又不恨他本事大,秀哥哥在他手下受挫也挺好,我只恨他在此时救折可适命,令我主日夜烦忧。”

妇人面上有忧色,她可知道这女儿……

“算了,想这么多作甚么孽呢。”妇人心下一转妙目看着外头,倒是对慕容彦达多了几分警惕,“这将门子到底是有祖上血勇的,他竟不惧我夏国的铁鹞子来袭击潘原县城。”

正此时,慕容彦达冷笑着对那男子道:“曹先生,本次容你探看曹秀,容你与本官谈价,那是泾原路有司之命令尔,你莫与本官口出狂言号称甚么铁鹞子报复、横山贼袭击,你但凡敢来,本官也有三分仗剑手段,今日杀你等不得,若战起,你等虽祖上是汉人,如今却是中原仇敌,更是西陲百万民众死敌,本官不介意尔等是老是幼,是强是弱,但凡来,定叫尔等饮一口本官剑锋的血。”

那男子怒道:“慕容知县此话……”

“我若是你等此刻便快马加鞭奔赴平凉。”慕容彦达拂袖扬长而去,“莫忘了,大郎是个手段了得的人。”

那男子陡然打个激灵。

不错!

渭州李大,心狠手辣,出了名的与西夏人为敌!

他若要半路截杀,凭他一条枪便是曹子龙也抵挡不得啊!

“快跑!”男子窜进车里当即叫。

妇人脸色也难看至极。

她可看到李寇烈马大枪立在山上,随时都能冲下来邀一场好厮杀!

凭她手下十数个人,哪一个敢当李大一枪之威风呢?

那两个人慌了一对儿。

女童却一手压住一个,慢慢地道:“大人,可莫忘了李大枪狠马快,咱们再快跑,能比他单枪匹马冲下山岗更快?”

此话令两个大人均都一愣。

妇人手抚女童发髻慈爱地问:“以我儿的见解如何应对呢?”

女童大声道:“不难,李大虽是杀神狠人,但他到底是有目的的。秀哥哥,他说过的,这厮要好处。”她又轻轻提醒说道,“咱们的谍子可都说了,他的那个马姑娘,”说到这,女童竟极其不忿地责备,“这厮也是个傻子,放着那么美的娘子,他竟不守着渭州好生过小日子,竟跑去北原立寨,这是个傻子,”她想了一下点着小脑瓜言辞凿凿加强,“大傻子!”

那夫妇两竟为这话逗乐。

男子道:“我儿理会这等事情作甚么呢?”

“不对,大人说的不对。”女童脆声道,“萧家姐姐说过,若要对付李大,必从他的身边之人着手。她说,李大郎枪法如神西陲无所匹敌,便是对他下手,必定一着不慎为他所逃脱,他若逃,则定会卷土重来比之以前更加难以消灭,唯有自他的身边之人下手,他才有软肋,此所谓攻敌之所必备!”

这话说来两个大人竟有一段忧惧。

小小的年纪竟有这样的见识和胆子,她若长大一些到了皇宫……

“我儿,宋国皇帝不好,夏国皇帝未必就佳!”妇人厉声道,“在家说说皇帝的好,叫旁人听见就可以,若真把皇帝当好人,那才是世上最大的大傻子!”

“知道。”女童满不在乎地道,“我又不求哪些,只是萧家姐姐……”

“不准再提她!”妇人喝道,“好了,依你,咱们去见这李大郎,看他有甚么过人之处!”

那十数个随从各自警惕,眼看着到了山岗下。

忽的,那女童竟掀起窗帘看着李大郎。

她脆声问道:“李大郎,你敢与我们说话吗?”

李寇一笑道:“我只不和藏名露姓的胆小之徒说话。”

女童竟气结,恨恨道:“女儿家的名字是你随便知道的吗?”

“我看你倒是个比过曹秀的人。”李寇站在山上道,“怎地,怕我沿途截杀你们?”

女童不由恼着道:“谁怕你——我们夏人从不像你们宋人那么胆小鬼!”

李寇提起大枪,缓缓策马自山岗来。

女童骇然往后一缩,嘴里只叫着“这厮怎的这么气人”。

却把她大人放在前面。

妇人只好道:“叫你只小看人家——”

她倒是胆色不怯,掀开帘子厉声问道:“西陲有偌大的个名头,竟要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儿下手吗?李大郎!”

李寇轻骑下山岗,睥睨瞧着那十多个随从。

他道:“有哪个敢拔刀吗?”

有人先拔刀。

大枪只递出,嗤的一声竟扎进那人刀光。

他只一平刺就将那人挑到马下。

他说:“今日杀贼之心不炽,正少你拔刀。”

那人还活着,他只是被挑掉个琵琶骨。

“住手,都退后!”那男子当即跳下车来,摊开双手示意他并未带兵刃,目视李寇道,“你意欲何为?”

李寇瞥他一眼,挑开门帘,森然枪刃钻进车里,看到那妇人怀抱女童,只把大枪轻递到了她们面前。

妇人骇得心跳都慢下来了。

李寇只看着那女童,她也已被下破胆色。

枪刃只一探,在女童粉嫩脸颊拍了下。

李寇道:“我不仅与你说话,且要对付你,如饮水般易,如今你还有甚么话说吗?”

女童呆了一呆,忽然哇的一声哭起来并转过身钻进妇人怀里。

李寇笑一笑才继续说道:“小姑娘有胆量,只是冲动些——我为刀俎,你是鱼肉,怎敢来惹我?你却直说,惹了我,如何赔偿啊?”

“哈?”女童又一呆,不由回头瞪着李寇,“你,你竟还要财物?”

李寇惊奇道:“我且年少,你也是个鼻涕小孩,莫不是我来劫色?”

女童心里登时安定下来,她竟敢抓着李寇那条西陲第一高手曹子龙也胆战心惊的枪,跪坐起来冲着窗外道:“羞,你这人好不知羞,你是来要与我们做生意的,竟扮作强人——”

话未落下音,她手中一空。

大枪骤然转了半圈,不偏不倚正刺入车旁藏在同伴身后一人心窝。

当——

一副手弩随着那人尸体掉在地上。

原来,他竟敢想偷袭。

“蠢货。”李寇连侧目看他也不愿意,只瞧着面不改色女童,把那把大枪挪过来,道,“原来是个小小年纪,也能待旁人乃至随从生死如饮水的,你说,像你这种既能装智者,也可以为达目的不管旁人死活的人,我应该在意你的年纪吗?你来做选择。”

这一次,女童终于吓得不敢逞强。

她看懂了面前这个人,他是个随时都会改变想法的人。

利诱?

女童连忙瞧了母亲一眼,她到底只是个小女孩儿。

妇人明白了,这厮是来交易的。

只是她的随从先拔刀,这霸道的人便起了杀心。

如今,小女儿见惯了随从的生死的冷漠又让他换了心意了。

不!

他只是在提高价码尔!

这厮稳,稳如老狗般冷静的稳。

更是心机深沉心狠手黑的稳。

要满足他,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