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睡前喝了一碗热汤药汁的缘故,叶非晚觉得肺腑里暖烘烘的,躺下不多时便睡下了。
睡得很好,没有噩梦,也没有因着白日的事梦见前生。
本该一直这么好下去的。
却没想到,天色还未亮时,后院外便传来一阵嘈杂声响。
叶非晚皱了皱眉,却没有清醒。
直到芍药带这些焦急与战栗的声音传来时,她才猛地睁开眼睛。
芍药说的是:“王爷,小姐身子不好,仍在歇着。”
可显然,她人微言轻,并未有人听她的言语,房门外面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传来。
封卿脸色僵青,目光冷冽走到內寝门口处,正要推门而入,转念却又想到什么,侧眸看了一眼身侧:“高风,在外面守着。”
“是。”
打开房门时,床榻上,女人果真只穿着一件白色里衣坐在那儿,脸色在昏暗中看不真切,长发没有挽起,散在背后,竟有一种柔弱之感。
封卿微怔,却很快反应过来,转身拿过火折子,点上蜡烛,屋内顷刻亮了许多。
“王爷不是不想见我?”叶非晚的声音还带着些许沙哑。
“本王不愿同你兜圈子,”封卿站在床榻旁,居高临下望着她,“你将本王送进宫的药换了?”
叶非晚挑眉,满眼“困惑”:“王爷所说何药?”
“叶非晚!”下颌猛地被人抬起,封卿一手捏着她,迫她抬起头来,似是刻意打击她一般,一字一顿,“本王,送给烟烟的药!”
烟烟……
叶非晚睫毛颤了颤。
前世,他夺了权后,便是这样唤曲烟的,可他……除了利用她的时候,连“非晚”都鲜少唤她。
“我以为王爷是来感谢我的,”叶非晚挣扎了一下,却没能挣脱开来,所幸维持着抬首的动作,声音浅淡。
“感谢?”封卿却似听见笑话般冷笑一声,笑意却未曾到达眼底,“这么说,的确是你换了本王今日送进宫的药?”
“……”叶非晚并未言语,却已默认。
“你果真……心存歹念!”封卿越发的凑近她,可说出的每一字,都似从冰里捞出来一般,“以往你跋扈,无人收拾的了你,如今,你真以为,你可以继续这般?”
“……你这是何意?”叶非晚眉心紧皱,她听不懂封卿这字里行间的嘲讽是何意。
“方才,你不是说本王该感谢你?”封卿终于松开了她,却嫌厌般拿过一旁的方巾擦拭了一下,“本王该感谢你彻底毁了烟烟的容貌吗?”
什么?
叶非晚大惊:“不可能!”
“而今御医都已惊动,还有甚么不可能?”封卿冷笑,“本王送进宫的药,即便再无效果,也绝不会对她有丝毫损伤,以确保万无一失,为何今夜,你换了药,她的脸便彻底毁了?”
万无一失……
叶非晚睫毛颤了颤,这是封卿对曲烟的保证。
多么动人。
“且此物最擅长以毒攻毒,要解毒,须得先让毒挥发出来。”老住持的话,响在叶非晚耳畔。
她顿了顿,开口,声音艰涩:“如果我说,我从未心存害她的心思,不过是想洗清我的罪名。她的脸,终会好转呢?”她问。
“如今说这些,不觉得太晚了?”封卿睨着她,神色在烛火中影影绰绰,“叶非晚,贵妃毁容一事,已惊动圣上,皇宫侍卫怕是早已在来的路上,你以为,他们会听你的狡辩?”
狡辩……
叶非晚听着封卿这番话,心里竟平静了下来。
她抬头望着他:“所以,王爷是在担心贵妃娘娘的脸,还是担心我给王爷惹是生非了?”
“……”封卿被她的话一堵,竟满眼凝滞。
他知道答案,兼而有之,可是……垂在身侧的双手微紧,还有一点,是……她要被暂时收监,直至曲烟无碍,再行调查。
“与你无关。”最终,他这般道。
叶非晚笑开:“的确与我无关,所以我的事,也与王爷无关,即便一会儿皇攻侍卫真的来了将我带走又如何?王爷放心,我只说是我一人所为,与王爷无关便是了。”
封卿脸色微凝,心思很不悦!
从未这般不悦过。
却不是因着她为王府惹了事,而是……她说,与他无关,像是……将他活生生隔离在外一般。
当初,分明是她哭着求着嫁给他的,也是她用了手段爬上了他的床,如今,她竟说与他无关?
“当你嫁入王府时,你所代表的,便是靖元王府的脸面了!”最终,他这般道,声音紧绷。
“……”叶非晚静默下来。
就在封卿以为她无话可说时,她的声音幽幽:“是啊,王爷。”
封卿一怔,朝她望去。
她却不知看向何处,目光虚空:“王爷,我丢了您的人,丢了靖元王府的颜面,从来都是这般……”说着,她的眼神徐徐望向封卿。
前世,她闯祸了,他便总是一副不耐烦的神色:“叶非晚,你想放肆,便等和离后,本王绝不管你。”
他带她去了官宴,那是他第一次带她去,她太紧张了,将酒杯拂落在地,他紧皱眉心:“叶非晚,你可否守些规矩?”
后来,他成了摄政王,为了王府的颜面,当初成日盼着和离的他,却宁可将她困死在冷院,也不赐他一封和离书,因为,在他这般地位,和离太过丢人。
她总是这般丢人。
封卿迎着女人的目光,神色怔忡,又是这样的眼神,似自嘲似心痛。仿佛透过他在望着旁人,盯的他心中也跟着烦躁起来。
“王爷,宫里来人了。”门外,高风的声音低低传来,打断了封卿的思绪。
他猛地回神,轻应一声;“嗯。”而后转头,望着叶非晚。
叶非晚垂下眸,再不看他,拿过一旁的外裳,利落穿上,又挑出一根木钗,随意挽起长发,动作干净利落。
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王爷,皇上请您入宫一趟。”陌生肃冷的声音传来。
叶非晚似笑非笑看了眼封卿,起身便要朝门外走去。
她种的因,她承担果。
面前,却多了一抹白影,封卿挡在她面前,神色平静,面无表情。
叶非晚皱眉,不解其意。
封卿紧盯着她,眼底似有光芒忽隐忽现,随后光芒消散,只剩一片漆黑幽深:“本王这就前去。”
他不喜欢她刚刚望着她的眼神,仿佛历经一切终放弃般,
话是对着门外人说的,目光却始终望着她。
叶非晚心口一慌,可却似着魔般望着他的眼睛,不能转移一分一毫。
而封卿,却早已轻描淡写看向门口处,打开房门,朝外走去,白色袍服随着他的脚步微微晃动,一袭白影飘然而过,身姿颀长。
徒留叶非晚站在原处,手指微颤。
竟是他……护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