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怎么做到吃了安眠药一大早还能这么精神抖擞的？”
阎非淡淡道：“说了是药叫你别吃了。”
次日清晨，萧厉在副驾驶上恹恹地靠着玻璃，他也没想到这个东西一段时间不吃还会退步，早上给阎非强行叫醒简直要了他半条命。
“那你这么习惯难不成经常吃啊？”
萧厉顺水推舟地问了一句，半天却等不来人的回答，很显然阎非不是个轻易能被套出话来的人，萧厉上次就发现了，在这点上阎非比他过去调查的那些傻子要精明得多，萧厉职业生涯里经历过的暗访无数，也知道这事儿一口吃不成个胖子，见人不想接茬，便也知趣地没再开口。
九点出头，两人根据姚建平给的地址找到了薛哲的老东家，一家黎城本地的互联网公司，而接待他们的正是当时薛哲的上司孟辉。
“薛哲这个小伙子，出事之前一直都是我们这儿的优秀员工，业务能力非常强，也有上进心。”
孟辉的年纪在四十岁左右，头发半秃，带着两人去看薛哲之前的工位，边走边道：“其实他女朋友出事之后我们这边还有不少同事给她捐款，那孩子我也见过，是个好姑娘。”
他们走到薛哲的工位，现在这个位置已经给了别人，孟辉叹了口气：“本来我是有心想要他干两年就把他往上提的，谁知道……那个事儿出了之后他也被烧伤了，但是我们这儿也不排斥他，毕竟谁家都会有困难，之后他又在我们这儿干了一年多才走。”
“那他是什么时候辞职的？”
孟辉想了想：“大概就是……一年半以前吧，他女朋友自杀之后，他在精神上也出了一些问题，有不少同事都发现他在上班的时候用电脑搜集网站上的一些用户信息，出现过几次后，我本来是想找他谈谈，没想到他就在这个时候提出来要走。”
非法搜集用户信息。两人对视一眼，阎非问道：“他那时候的状态是怎么样的？”
孟辉回忆起差不多一年多以前的事，在那时候几乎每天早上薛哲都是第一个来到公司的人，戴着兜帽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手指在键盘上飞速地敲着，对周围的人都仿佛视若无睹……孟辉最后叹了口气，如果说那场火灾只是毁掉了薛哲的外貌，陶泉的死才是真正毁了他的内心。
萧厉皱眉：“他辞职之后去了哪儿，你们知道吗？”
孟辉摇头：“之前他在公司也有些朋友，之后联系他，发现他的手机已经停机了，然后微信也再也没有用过。”
两人在公司内部询问了一圈，就像孟辉说的，薛哲已经对外失联了一年多，期间唯一还保持联系的就是陶泉的父母。
两人在写字楼问完大致的情况，林楠那边也差不多完成了对薛家老房子的搜查，核查过后，房子最后一次交电费是在两个月前，所以当阎非和萧厉赶到的时候，房子已经被强制断电了。
另外林楠还发现，在老房子里发现的照片里总计五十三人，其中除了许丽赵博宋芸三人，还有两人分别在去年因为车祸和癌症去世，其他的四十八个人都还活着。
萧厉全程在旁边竖着耳朵，听到这儿忍不住插嘴：“他只杀了那三个人？”
“是这次陈雨的事情刺激了他。”
阎非皱起眉头：“他一定没办法允许这些人再做和当年一样的事，他给过他们机会了。”
萧厉恍然：“难怪……他对这些人观察很久了，随时检查他们有没有越线，这次赵博他们非但走了网络暴力的老路，而且还把陈雨逼死了，所以他才会……”
“所以他才只杀他们三个，因为已经是第二次了。”
阎非替他说完，打电话回周宁总局让姚建平准备网络通缉，时间紧迫，晚些时候两人返回周宁，信息部反馈薛哲的银行卡早就已经停用，加上陶泉父母也说薛哲从不给他们转账，每次给的都是现金，一切都说明薛哲早就有了反侦察的意识，是个非常不妙的苗头。
距离宋芸被杀已经过去了超过四十八个小时，舆论热度水涨船高，几乎阎非一回到总局，段局便给他递了消息，要求尽快破案，在一切线索断头的情况下，阎非也不得不用最笨的办法，按照薛哲最后的行踪位置进行排查。
“现在不都有什么人脸识别技术吗？”
萧厉听这意思阎非之后这半星期就没打算睡觉，他瞠目结舌：“非得用这么笨的方法吗？”
“是有，但是你碰到他的时候有看到他的脸吗？”
阎非一句话就把他堵了回来，萧厉哑口无言，就这么耗到凌晨三点，他实在吃不消，头昏眼花地去抽烟，没一会儿却发现阎非也来了。
萧厉这几天累的够呛，抽了半根烟稍稍缓过劲儿，看阎非眼眶下也一片青黑，萧厉感慨：“你们平时也都这么搞？”
“恩。”
阎非不是机器人，累到极点话比平时还少，半天才说道：“你难道不知道是谁在后头催命？”
“……”
萧厉这下算是彻底知道了，阎非这个人其实记仇的不行，他无奈道：“都说了我们也要吃饭的，一般来说媒体盯得紧的案子大众也比较关心，催着你们还不是想早点给外头一个交代？”
“所以你现在知道警察是怎么破案的了。”阎非说着把烟头掐碎在缸里，“再看两个小时你就回去休息。”
到这份儿上，萧厉想嘴硬但是两边眼皮子都在打架，他只能不断默念，自己掺和的案子跪着也得掺和完，就这样硬着头皮回去又看了两个小时，直到五点出头，萧厉还是没看出屏幕上那些黑乎乎的影子哪个符合薛哲的体态特征……他困得两眼通红，而阎非见他这幅样子只说了一句：“回去，之后的事情你也帮不上忙。”
“看你这话说的，太伤人了。”
萧厉看着窗外开始有点发亮的天际，脑子都累的发蒙，他打了个呵欠：“我们这个方法太笨了，按照现在这么看，后头至少半个星期你们都没觉睡。”
“没觉睡也得破案，你说的，要给公众一个交代。”
阎非丝毫不给他面子，萧厉现在也没力气和人计较冷酷无情打白工的事情了，他靠在窗口出了一会儿神，忽然道：“你说现在我是不是也在他那张名单上？虽然我没有点评陶泉，但是毕竟陈雨的事情激怒了他，我和卫兴鸿其实也都算是初次犯戒。”
见阎非没回答，萧厉便接着说下去：“薛哲应该算是一个有原则的冲动型杀手，他只杀第二次犯错的人，但是只要被激怒就一定会动手，你觉得我们是不是可以利用一下这点？”
“不要轻举妄动。”
阎非像是终于听出了一点他的意思，过来把窗子打开，瞬间萧厉就被天亮前发凉的风吹醒了。
阎非淡淡道：“不要去试探一个连环杀手，否则一定会有人因此丧命，我们抓他是为了阻止他，不是为了把靶子送到他面前。”
萧厉愣了一下：“阎队，看不出来你还挺会讲道理的嘛。”
“回去休息吧，这两天你已经很累了。”
阎非没再和他说下去，萧厉听出这话里嫌弃的意思，苦笑着摇摇头：“说起来还真是有点丢脸，我们这些人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空有一张嘴会说，还帮不上你们。”
“知道就好，回去吧。”
“……”
天刚亮，阎非让一个叫唐浩的小警察送他回家，萧厉已经有两天没回到他这个单身小公寓，一进门甚至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走到窗边往下看，果然唐浩并没有走，那辆车停在不远的地方，位置刚好能看到他的公寓。
“还说我电影看多了。”
萧厉翻了个白眼，心想阎非到底还是有点良心的，只可惜按照他们的办法，估计一个星期都不可能抓到薛哲。
他在黑暗里点上一根烟，因为熬夜而发昏的头脑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醒。罗小男曾经说，他就是因为从小什么破事儿都赶上了，所以才养成这么个多管闲事的性子，为了不相干的人可以惹得一身腥，到最后说不定连自己都没法全身而退。
萧厉当初求罗小男调查陈雨的事，只说他是冲着刑侦科去的，要找阎非出二十年前的气……这自然也是一部分的缘由，但同时萧厉心里更清楚，罗小男有一点说的不错，凶杀和流言，他从小不幸这两样雨露均沾，因此这次才格外看不过陈雨的案子。
萧厉吃过舆论的亏，他可以理解凶手的动机，但却无法认可他为之杀人，自打罗小男和他确认过陈雨已经不在人世，更多的转发也无法伤害到她，萧厉便决定要赌一把，拿自己钓鱼执法，也能顺理成章地和刑侦科攀上些关系。
如今这一切只差最后一点了。
萧厉打开桌上的电脑，黑暗的房间没开灯，荧光屏的亮度几乎有些灼眼，他试了快二十分钟，终于试出了自己当年脑子发抽申请的小号密码。
好在那时候还发过几张照片，萧厉手指飞快地在发送框里打满了字，喃喃着也不知是在对谁说话：“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希望你真的像我说的，是个有原则的人。”
萧厉打完又检查了一遍，一片昏黑里，他仰头吐出口烟，想到马上要发生的事，心脏还是有些不受控的加快了跳动。
“可别让我白把自己搭进去。”
萧厉的声音很轻：“我也还有仇要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