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这要是一年四季都开花多好。”
阎非睁开眼，瞬间只觉得刺目的阳光洒在脸上，他听见鸟的鸣叫，侧头看去，臂弯里睡着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像是感觉到他的僵硬，白灵抬起头看着他：“怎么啦？一直不说话，还以为你睡着呢？”
她说着又笑起来：“不过你本来就是个闷葫芦，睡不睡着差距也不大。”
阎非怔怔地看着她，二十岁的时候，白灵还几乎不怎么化妆，梳着一头齐耳的短发，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就像是两弯月亮。
“阎非？非非？”
白灵盯着他看，半晌一头便扎进了他怀里，而就在瞬间，周遭的光线骤然炸裂开来，阎非猛地闭上眼，就听女人叹了口气：“阎非，你说我挑的家具要是太贵了，你买不起怎么办？”
他有些恍惚，顺着那声音走了两步，就见空无一物的房间里女人正一脸头疼地翻着手上的家具城目录，发现他走近，白灵一下子抬起头嗔怪地看他一眼：“你看什么呀，赶紧来帮我选选啊，这都挑花眼了。”
阎非怔怔地被她拉过去，只觉得脑中头痛欲裂，新房的窗帘还没装，空空荡荡的客厅里洒满了一地的阳光，亮的他几乎睁不开眼。
“你刚当上队长是不是工资还没涨多少，那咱们现在还是保险点，买便宜点的吧，咖啡机这种东西，华而不实，以后再买。”
白灵拉着他的胳膊自顾自地烦恼着，阎非这时候像是已经明白这只是一场梦，他深吸口气：“你想买什么我都给你买。”
“好像你的钱不是我的钱一样。”
白灵瞪他一眼，很快却又讨好地拉起他的手：“那……就多买一个咖啡机好不好，我们每天上班早，我到时候给你煮咖啡喝，电视剧里都这样，就特别像是个好老婆！”
阎非看着面前人灵动的眉眼，只觉得脑内像是被人用刀斧劈砍一般疼痛，他捂住头，耳边白灵的声音却越来越远，又有什么其他人在说话：“看看有没有脑震荡，先送去照ct。”
“阎非？阎非！听见我和你说话没有！”
他的意识叫人拉回来，白灵已经穿上了警服，对着他发脾气：“你爸是你爸！你是你！再说了，警察也是人，案子查不出来也是有概率的，你不要听外头那些人瞎讲！”
阎非看不清楚白灵的脸，就像是有什么光线照进他的眼睛里，他面前是一片强光，白灵的身影永远都在几步外，他叫着她的名字追了几步，只听到远远的有人再说“按住他”，然而在瞬间他便感到手腕上一冷，女人的手死死抓着他，惨白的脸上满是血泪。
“阎非，凶手抓到了吗？我们的孩子呢？”
阎非心底冰冷一片，他怔怔地转过头，只见白灵双腿间大片的血色慢慢地扩散开，而周围快门的声音此起彼伏，越来越响。
凶手还没有找到。
阎非想到这儿，心口的痛苦就如同被刀绞一般。
“白灵……！”
他昏沉地睁开眼，映入视线的是一片灰白的天花板，阎非试着动了一下指头，黄海涵几乎在下一瞬间就一脸着急地扑到了窗前：“儿子你怎么样？”
“他醒了。”
紧跟着冲过来的还有姚建平，阎非想撑起身子，头像是针扎一样疼，他咬着牙缓了缓，声音也哑了大半：“怎么回事？”
姚建平叹了口气：“头儿，你上班路上出车祸，是有人蓄意撞的你，人我们已经抓到了，还好，医生说你主要是外伤，最多就是轻度脑震荡。”
阎非也发现他身上不止一个地方在疼，手上一些擦伤已经绑上了纱布和绷带，他在母亲的帮助下勉强坐直了身子，问道：“谁撞的？我就记得是辆黑色的车。”
“还不就是因为这两天网上闹的，有人曝光了你的车牌号，这个人叫秦浩伟，头儿你还记不记得，之前在酒吧嗑药被你抓了，刚放出来就来报复你了。”
姚建平说到这儿脸色铁青地骂了一句：“我们当场就抓到他了，这个兔崽子，这回胆子肥了还他妈敢袭警，段局说了，不会轻易放过他。”
阎非试着动了一下手脚，好在骨头都没断，他一言不发地就想要从床上下来，黄海涵一把拉住他，急道：“真把自己当铁打的！阎非我告诉你，你至少给我躺三天！妈哪儿都不去，就在这儿看着你！”
“妈，我真没事……”
阎非还想争辩两句，然而看到黄海涵瞪圆的眼睛，后头的话便也咽了下去，他叹了口气：“姚建平，那这三天就麻烦你一下，局里多盯着点，有什么案子就来找我。”
“我知道了头儿，你就放心吧，好好休息两天。”
姚建平也不是第一次挑大梁了，之前阎非连着熬了几个通宵进医院的时候也是他在局里顶着，这一回也不例外，因为秦浩伟还在局子里候审，他没呆多就回去了。
整个病房里很快只剩下黄海涵和阎非两个人。
对于当了这么久刑侦队队长的阎非而言，这样清闲的日子已经是久违了，他躺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开始觉得有点浑身难受起来。
“妈，你要不行给我把案宗带来吧，家里那两本。”
阎非斟酌着用词：“我想……”
“你又想白灵了是不是？你之前昏睡的时候叫了很久的白灵，大夫说是脑震荡引起的。”
黄海涵削着苹果头也不抬，半晌深深叹了口气：“你这孩子，你放不下妈也不怪你，但是别老是把事儿压在心里不说行不行？妈也是做刑警过来的，知道没抓到凶手你心里难受。”
她说完抬起头看了阎非一眼，后者撞见女人通红的眼眶心里不由一惊，其实这几年黄海涵也老了很多，要不是染过两次头发，可能一半头发都已经白了，阎非脸上的神情柔和下来：“我知道了妈，我就是……最近发生了一些案子，外头又有人说起了白灵的事，我这些天经常想起她，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妈你别太担心，我没问题的。”
黄海涵白了他一眼：“你以为妈不了解你啊，还不就是嘴上跟我答应的好好的，结果办什么案子都不肯回来和我说……我告诉你，小姚都告诉我了，前些日子那个富二代的案子，又有人在网上嚼你舌根了是不是？”
阎非沉默着没说话，心里却想着下次的结案报告他要让姚建平交两倍字数上来，黄海涵看他哑巴了，没好气道：“我叫老段给你出声明去，你抓了多少罪犯，现在就因为这么个事儿，你以前做的就都不算了，还有没有天理了？”
“妈……你别麻烦段局了，他也不好做，你知道的，这个位置本来就难，爸当年不也是这样？”
阎非有点无奈，他在这种时候非常想抽烟，但偏偏黄海涵在这儿，他只能坐直一点身子淡淡道：“外头人怎么讲我我不在乎，但是白灵……她跟着我已经受了太多委屈，如果能赶紧破了她的案子，至少可以让她和孩子都安息。”
黄海涵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末了叹了口气：“话是这么说，但是哪儿这么容易呢？嘴长在那些人身上，你要是堵不住，就只能尽量别往心里去，妈不想看你心里压着这么多事。”
“我知道了，妈你别太担心。”
阎非说完，黄海涵苦笑着摇摇头：“你就是看妈老了，说这种好听的来应付我……”
话说到这份子上，阎非自然也知道这个事情其实是无解的，他心里正琢磨着怎么才能转移一下黄海涵的注意力，也就在这时候，放在病床柜子上的手机骤然震动了起来，黄海涵扫了一眼：“……萧厉？是不是你朋友来问候你的？”
阎非听到这个名字眼底的神色便冷下去大半，自从上次在萧厉电脑里的稿子上看到大段关于白灵的内容，他已经暗中去查，但是因为萧厉一直都是自由职业，零零散散地打过很多散工，现在还无法确定三年亲白灵出事的时候他在做什么。
震动没停下，黄海涵把手机拿起来：“要接吗，儿子？你要是想休息妈代你接也行。”
“我来吧，是我朋友。”
这个节骨眼上，阎非急于找个转移话题的缺口，虽然不情愿但也还是把手机接了起来，就听那头萧厉道：“阎队，我看到新闻了，没出什么事儿吧？”
“没。”
阎非想到他可能和白灵的死有关，心里翻腾着冰冷的怒意，他脑中隐隐作痛，但脸上却也看不出任何端倪：“你打电话来就问这个？”
“看你还能接电话我就放心了，估计也能吃水果。”
萧厉说完，病房外便有人叩响了房门，阎非心里一惊，电话里萧厉的声音和外头的重和了。
“阎队，介意我进来探个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