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萧厉记不得他俩究竟喝了多少，就记得后来他看阎非那副要喝死的架势实在忧心，没让他再开新的洋酒。到了凌晨，萧厉酒量到底太浅，他喝的脑子发懵，大着舌头对阎非说得亏了段局有良心，要不刑侦队队长还敢酗酒，换了别的领导早把他开了。
阎非喝到后头一直沉默，垂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很久，萧厉正是迷糊，却忽然听到身旁人很低的声音：“白灵是在活着的时候被拿掉孩子的……”
“什么？”
萧厉第一遍还没听明白，等到他搞明白阎非的意思时，他的酒甚至都有点醒了，瞪大了醉得迷糊的眼睛：“你说什么……”
阎非咬了咬牙，自暴自弃一般喝了一大口酒：“老郭说了……那个药，白灵不可能吃，对方是有意在她活着的时候这么做的……”
到最后阎非像是说不下去，两眼通红地垂下了头，这么长时间以来，每次他想到那天晚上发生在白灵身上的事情都痛得无法安眠……一片寂静里，萧厉甚至能听见阎非将牙咬得咯吱作响，这才明白为什么当时案件的许多细节没法公开。
真相远比他想的要残酷得多。
萧厉张了张口，在醉得发蒙的脑子里搜刮了一圈也没能找出一句足以安慰人的话，最后他只能用力地拍了两下阎非的肩膀：“这次是他沉不住气了，能抓住的。”
阎非一言不发，双目通红地喝了一会儿酒，隔了许久才道：“这个人，不像是为714的受害者打抱不平才杀人的……如果是那样，他不应该杀你。”
“难不成还能是站在凶手那边的？”
萧厉醉醺醺地笑起来，过了很久他见阎非没有回应，脸上的表情终于慢慢僵住了：“不会吧……不可能！凶器不是你们找到的吗？”
阎非声音里带着一股很重的醉意，但逻辑还算清楚：“你不觉得太顺了吗，714破案的全过程，人证物证都有，我们事后找过网上那个ip地址，是家网吧，也没有证件登记……洪俊的精神状态时好时坏，坏的时候连人都分不清楚，你觉得这样的人能做到全身而退？”
“可是……”萧厉在酒精的影响下费劲地思考着，“当时经过司法鉴定了，洪俊是间歇性的精神问题，他有犯罪能力，而且他也确实拿各种动物做过实验。”
阎非摇摇头：“你是做这行的……太顺利的事，难道不觉得可疑吗？”
两人的聊天到这里就再也没法继续下去，再往后萧厉醉的连话都讲不明白，喝吐之前被阎非提去了厕所，后来怎么回到沙发上的他已经没印象了，喝完酒之后萧厉睡得很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日上三竿，他拉开身上的毯子，听到浴室那边传来水声。
靠……萧厉头痛欲裂地坐起身，看到地上空掉的酒瓶才依稀回忆起昨天晚上和阎非到底是喝了多少，说来也不可思议，阎非上个月还是他半个仇人，现在两人就已经可以在一起喝的烂醉，只能说真他妈是一段孽缘。
萧厉慢慢清醒过来，白天再看阎非的家就更像是个样板间了，好在他的自主能动性向来很强，在别人家也从来不把自己当外人，阎非洗漱完出来，看见他手里拿着现磨的咖啡，表情微微变了一下，结果还没顾上说话，萧厉就十分自觉地便借地洗脸去了。
早上十点半，萧厉把自己收拾干净出来的时候，阎非正在客厅的茶几上把什么东西排开，他端着咖啡走过去，发现茶几上都是三年前白灵案子的现场勘查复印件，阎非推给他一个简易的三明治：“不要喝咖啡了，厨房里有瓶装水。”
“可是我刚刚已经喝了。”
萧厉又尝了一口，却见阎非头也不抬：“那个咖啡豆是三年前的了，咖啡机白灵买来就没喝过，你没尝出来什么问题吗？”
我靠，萧厉闻言差点没把嘴里的咖啡吐回去，想起刚刚那个咖啡机上虽然没有落灰，但确实像是崭新的，渣盒里干干净净……
他回过味儿来脸色渐渐有些僵硬，默默地把杯子放下：“我先跟嫂子道歉，然后阎非你怎么不早说，故意的？”
阎非淡淡道：“我昨晚叫你不要乱动家里的东西了……三年了，我没动过这里的摆设。”
萧厉也知道再讲下去他肯定捞不着好，干脆转移了话题：“你这些是什么？三年前的案子？”
“对，这些都是影印件。”
阎非说着又摆出一些别的文件，萧厉越看越是眼熟：“这些不是这次的照片吗？南山高架？”
阎非面不改色：“昨天我猜到警署那边会有动作，提前复印了一份。”
“我靠”，萧厉闻言有些吃惊，半晌却是哼笑一声，“你还真是个狐狸啊阎队，挺老谋深算的。”
“不要说废话了，不是要查案吗？”
阎非喝完酒的宿醉程度远没他那么严重，萧厉见状简直怀疑这人是提前嗑了解酒药，他在沙发上坐下，很多三年前案子的第一手资料他都是第一次看，因为性质特殊，萧厉在拿案宗之前还特意问了一句：“我可以看吗？”
“看可以，但是不要拿出去说，包括对罗小男。”
阎非的话一下子让萧厉想起昨晚这人说的……白灵被杀的内情超出他的想象，萧厉深吸口气，拿起案宗来细细地读了几行，脸色很快就变得相当难看。
“死者怀孕不足两月，生前服用过药流药物……”
萧厉看到一半简直要读不下去，难以想象是什么样的人能想出这种恶毒的方式去伤害一个女人，他咬了咬牙：“凶手应该有医疗背景？”
“至少应该有基本的医疗知识，切口也很专业，白灵找到的时候孕囊已经……不在了，凶手应该还给她止过血，白灵是在那之后才被杀的。”
阎非说话的口气虽然冷静，但仍然难掩其中冰冷的怒意，萧厉闻言沉默着将案宗往下翻，渐渐只觉得背后寒意深重。
三年前的案子，凶手在杀死白灵后完整地清洗过她的身体，将下体切开，然后又塞入了多种异物，这整个过程里凶手都相当谨慎，以至于白灵被发现时，身上的血液已经被洗的很干净，事后法医也证明，凶手的手法更类似于插花，是以相当科学的手段将四样东西依次放入，并且没有留下任何指纹。
萧厉看到最后，简直无法想象当时阎非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去第一次面对白灵的尸体，凶手用了这种极端没有人性的方法虐杀并且辱尸，其主要目的还是为了羞辱阎非。
“看完了？”
阎非回头看着他，萧厉苦笑：“我总算知道为什么你这么苦大仇深了，要换了我老婆这样，我恐怕早就报复社会了。”
阎非没回答他，又言简意赅地给萧厉讲了一下这次案件的情况，末了问道：“你有什么想法？觉得是同一个凶手吗？”
萧厉沉思了片刻：”不太一样……最奇怪的就是那个安全套了……明明洗过身体，又何必要特意留下和性相关的东西呢？”
阎非点头：“昨天老郭也说，这个案子相比于三年前明显要粗糙不少，用的东西也没那么讲究，老郭还说对方可能帮这个死者换过衣服。”
“换衣服……”
萧厉摸着下巴：“换衣服代表她原来的衣服不能穿了，但是为了完成这种形式，凶手必须要这么做，所以才给她硬穿上了不合身的衣服。”
阎非嗯了一声：“虽然生殖器没有被侵害的痕迹，但是却很像是性侵……”
萧厉看着桌上那些影印件：“三年前凶手的手法虽然凶残，但是表现出来的却相对‘高雅’，至少用的都不是杂物……嫂子身上也没有留下太多暴力侵害的痕迹，这一次就不同了，你说女性死者身上有很多淤伤，这是不是代表她的衣服也是在这个过程里被凶手撕碎或者弄坏的……”
“更像是性犯罪，同时也像仇杀。”
阎非想了想：“从他放进去的那些东西就能看出来，他下手的时候对死者是有仇恨的，如果能查到动机，我们或许就离他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