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九点，段志刚在阎非进门的时候就意识到他要说什么，他了解这个年轻人，或者说，在他身上有太多他父亲的影子，十多年前阎正平出现在办公室的那个下午段志刚至今还记得，当时男人脸上的表情就和如今的阎非一模一样。
“段局，我……”
阎非还没说完，段志刚摆摆手，示意他坐下：“我上午没事，你不用着急。”
阎非的神情难得有些拘谨，段志刚看着他腰杆笔直的样子笑了笑：“还是头一次看你进来会紧张。”
“段局，我觉得是时候了。”
阎非开门见山：“之前马骁骁的案子里，已经确定了有人在指导曾成化，李兴腾的案子也是如此，现在信息部方面已经立案，只不过我们还缺少可以往下查的线索。”
段志刚看着他这幅样子叹了口气：“那你为什么这么确定跟714有关？你要知道这个事情非同小可，如果要查，刑侦局会有很大的压力，对上对下都是。”
“段局，难道您不觉得714很奇怪吗？”
阎非直直地看着他：“五年都没有查出来的案子，忽然就有人提供了关键性的线索，他是怎么知道的，如何找到的洪俊，如何找到的这些证人，这些我们都不知道……他利用舆论强压了刑侦局一头，推出来一个疯子当替罪羊，我们在当时找不出办法，就这么将714收尾了，但是您真的甘心吗？”
段志刚面色凝重：“但是如今我们也没有能推翻当年案情的实证，就这么贸然重启……”
阎非早知道他的担忧，道：“无论是714，我父亲，白灵，还是马骁骁，公开抛尸，引爆舆论，这些都是熟悉的手段，我们现在手里没有实证，难道就要放纵他再这么下去吗？”
段志刚皱眉：“你想立刻对外宣布重启？”
阎非沉声道：“不用对外宣布，只要内部配合就可以了，我会和萧厉两个人私下调查，必要的时候会利用局里的资源，但是不会对外告知重启714的消息，那样也是打草惊蛇。”
段志刚一愣，在印象里阎非向来是深思熟虑的人，虽然重启714是一件相对出格的事，但是他明显也有自己的考量：“你的意思是，找到实证后再公布？”
阎非点头：“萧厉这个月帮刑侦局出了很多专稿，在舆论上做好铺垫，一旦714正式重启调查，我们也不至于完全处于被动。”
“你……”段志刚闻言不由微微睁大了眼，明显现在事情已经只差临门一脚了，他摇了摇头，“阎非，你比你爸胆子还大，网都撒出去了，这才来要我同意。”
阎非从刚刚开始起就一直在观察段志刚的反应，如今见他惊多怒少，神情也跟着松了下来：“段局你放心，我一定……”
“714，是我们刑侦局的一个疤。”
段志刚不等他说完，语气严肃地打断了他：“阎非你应该明白，这个疤一直没长好，这次既然你决定要把它重新揭开，就一定要把它彻底弄好，让它完全消失。”
“我明白，我会的。”
阎非点头应下，老局长满是皱纹的脸上随即浮现出一抹苦笑：“可别再叫我送出去一个得意门生啊，当年正平的事情，我不希望再发生第二次了。”
……
在门关上的一瞬间，阎非只觉得心口像是卸下了一副重担，他如释重负地做了个深呼吸，抬眼就见萧厉正在鬼鬼祟祟地朝这边张望，一看到他立刻冲了过来：“怎么样？”
“可以了。”阎非有点奇怪地看他一眼，“你怎么上来的，到这层是要刷卡的。”
“求着姚建平呗，说下次在他女朋友面前说好话，真同意啦？”
萧厉像是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吃惊道：“你不说他之前都不同意吗？这次怎么突然就……”
阎非同他进了电梯：“你的稿子已经发出去了，正是最好的时机，再说，我们不是公开调查，局里的事情交给姚建平也可以给他一个锻炼的机会。”
萧厉听阎非这么说，就知道他这个人向来老谋深算，估计这个事已经在他脑子里过了十来遍了，这回要不是有很大的把握，阎非也不会贸然再和段局重提，他乐道：“那……领导都点头了，我们从哪个证人开始啊？这几天写稿写的我眼睛疼，也该出去遛遛了。”
“714的证人因为案子本身相当敏感，即使是在局里信息也是受控的，只有段局点头我们才能开始再调查。”
阎非直接领他去了三楼信息部，段局给他们安排了单独的信息员配合调查，正是之前和他们有过几次配合的张琦，在单独的办公间里接通内网后，张琦问道：“阎队，我们现在从谁查起？”
阎非将714的案宗放到张琦面前，翻到十多年前录的笔录：“熊有林，黄波，还有徐灿，这三个人查一下他们现在的住址还有联系方式，申请的时候直接让段局来批，这是专项调查，段局已经点头了。”
张琦依言在系统里输入了他们三个的名字，通过审批后，尘封许久的相关信息很快跳了出来，这么长时间以来，就算是阎非也从来没能在内网里看到当年证人的资料，他和萧厉瞬间探身凑了上去，却又在同时脸色一变，萧厉惊道：“操，三个人都死了？怎么死的？”
“黄波死于酒后失足，徐灿死于癌症，废品回收站的熊有林死于车祸。”
张琦也察觉出些不对劲来：“虽然说时间跨度这么长，有人死也很正常，但是三个人都死了……这也有点……”
阎非的脸色相当难看：“就是因为时间跨度很长，加上信息保密，所以才没有被注意到，毕竟714结案已经是15年前的事情了。”
萧厉跑了这么多年稿子，自然也觉得蹊跷：“都是什么时候的事？”
张琦翻看三个人的死亡记录：“都是十年前左右的事情，最早一个是徐灿，十三年前，肝癌。”
一瞬间办公室里的空气变得凝重起来，证人已经死了，无法考证当年的证词是否还成立，即便是阎非此时也感到颇为棘手，脸色沉重。
就这样沉默了半晌，萧厉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不管怎么说，至少得去看看他们的死是否正常，万一是凶杀，那我们可能还离这个凶手更近了一步也说不定。”
阎非眉头紧锁：“我只是觉得，他或许早就知道有人会重查，哪怕我父亲走后没人敢碰这个案子，也会有我……”
“所以他才要把你拉下去。”萧厉一下子反应过来，“你是阎正平的儿子，又当了刑侦队的队长，他可能猜到你坐上这个位置后极有可能要重查714的案子，所以才……”
“所以他才杀了白灵，又弄出之后那些案子，希望把我逼退。”
阎非的语气冰冷，张琦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猜测，给吓得瞬间变了脸色：“等等，你们是说，三年前的案子也是……”
“我们马上先从熊有林开始查起，三个人当中，他明显是非正常死亡，而且是肇事逃逸。”
阎非捏紧了拳头：“他不想叫我重查，就说明这里头一定有猫腻……我倒要看看，手上有这么多条人命，他藏的究竟能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