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航回忆起二十六年前的那天，似乎仍然记忆犹新，他叹了口气：“那个年代，局里很少对外开放，所以这种日子是很隆重的，外头那些犯罪分子也知道，这一天都会很安分，我们很少有碰到在公开交流日上局里报案的。”
萧厉问道：“那天您在吗？真的像是这个上头写的，这么简单？”
张航道：“我在，我们值班的一共有四个人，我是其中之一，通常来说直接来分局报案的都是很严重的案子，小的事儿在小的警务处或者警亭就解决了，当时我们都没想到，会有人因为这么小的盗窃案来分局直接报案。”
萧厉拿出之前他们在报业集团找到的报道，问道：“我们找到这个新闻，当时经手这个案子的应该是您当时的同事胡瑞，但是为什么这个照片上不是他？”
张航想了想，很快说道：“不是对外交流嘛，会有外地的同事来这边轮值，这应该是当时周宁那边来的一个同事，我现在有点想不起来了……就记得他长得挺端正的。”
阎非面色有些发白，拿出手机上阎正平的照片：“是不是他？”
张航一眼就认了出来：“对，我还记得他的姓氏挺少见的，据说是周宁那边的优秀警员，所以才派来这边轮岗，当时应该是看他长得好，所以特意安排在接待处的。”
萧厉看了一眼阎非，果然见他的神情瞬间绷紧了，本就消瘦的侧脸上拉扯出一道明显的线条，他问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被拍下来？”
张航被两人的表情变化弄的有些蒙：“这……是发生了什么？”
阎非沉声道：“当时报道这个案子的记者，还有照片里拍下来的警察，甚至是报案人，都已经死了……都是非正常死亡。”
张航神色一凛，作为一名前刑警，他几乎立刻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你们就是为了这个……我知道了，我尽量回忆一下，其实那天发生的事情要不是因为是媒体公开日，也不至于会那么严重，但是偏偏是哪个日子，整个局里都挤满了来参观的领导和媒体，当时那个报案人怒气冲冲地找上我们，还抓着一个大学生，说是现在的学生胆子太大了，当街就敢偷他的东西，这个李简明文化水平也不高，嗓门很大，一进接待处，几乎所有媒体都注意到这边。”
萧厉皱起眉：“笔录里说他就丢了两百块钱，不愿意私了？”
张航叹了口气：“可能是看准了对方是个学生，非要到我们这儿来闹一闹，当时那个学生也是，从头到尾一声不吭，在媒体和其他分局同事都在的情况下，我们也没办法，不能劝，只能公事公办。”
阎非问道：“那个学生是被冤枉的吗？”
张航摇摇头：“他不肯开口，但是身上确实有两百块钱，在那个年代，一个学生身上有这么多钱很奇怪，李简明一口咬死了这个钱是学生故意撞在他身上偷走的，他说的信誓旦旦，没有监控，我们也没法展开任何调查。”
阎非想了想：“后来呢？”
张航叹了口气：“那种日子什么事情都得按照流程办，媒体都盯着呢，既然闹到了我们这儿来，那肯定基本的口供笔录都要有……在当时我们没办法，通知了学生家长，后来那个男孩儿父亲来了，一听这个事情，不分青红皂白就把小孩儿给打了，逼着他认，然后赔了钱，把人领了回去。”
阎非皱起眉：“所以说到最后也不知道这个大学生到底是不是冤枉的？”
张航摇摇头：“他爸都开口了，我们也没办法，当时看那个学生的样子可能是有隐情，但是那个日子实在是……”
萧厉问道：“当时有多少媒体在？”
张航回忆了一下：“有不少，还有不少拍照的，反正事情弄的很下不来台，我们也想着赶紧把这个事儿给解决。”
萧厉听到这儿已经明白了大半，胡新雨多半就是那时趁乱拍下的照片，他皱眉道：“那为什么照片上的警察最后不是经办人？这个案子他没跟完？”
张航像是被他问住了，想了很久却还是记忆模糊：“这个……我有点记不得了，李简明最开始应该是他接待的，但是后来好像因为什么原因，他轮值也只轮半天，后来就走了。”
“先走了？”阎非微微睁大了眼，“因为什么原因？”
张航摇摇头，无奈笑道：“对不住啊，这个我是真的记不得了，可能是私事吧。”
听到私事两个字，阎非的脸色几乎瞬间就白了一个度下去，萧厉看着他倏然攥紧的拳头，心里也猜中了大半，轻声道：“也就是说，这个周宁来的警察只负责了接待，但是因为他个人的原因，所以后来高冠杰承认偷窃，被接走这些事情，他都不知情？”
张航点头：“那天留下的文件不可能有误，肯定是完全按照流程写的，后来也上了网，如果上头写的是胡瑞，那就一定是胡前辈办的……我估计是来报案的人实在闹的太厉害，确定过金额之后就只能先按照他的想法处理了。”
阎非听到最后脸色已经能说的上是惨淡，张航又说了什么他甚至没听进去，最后还是萧厉又聊了几句，和张航道别后，两人走出一段，萧厉转头看着他惨白的脸，叹了口气：“你没事吧？”
阎非出神似地看着地面，许久才说道：“那个日子我父亲，他当时提前走，很可能是为了……”
“为了你的生日。”萧厉在听到私事的时候就猜到了，上来拍拍他的肩膀：“或许他赶回来陪你过了，但是你还太小，没有印象。”
阎非捏紧了拳头：“小时候我父亲总说要回来陪我过一次……后来他也经常说……”
阎非想到这儿心里酸涩无比，不禁狠狠闭上眼，如今断断续续的线索已经渐渐在他们面前被拼凑成一副完整的图画，和这件事有关的人员都已经死了，但是这样的巧合全部加在一起，结果简直呼之欲出。
萧厉深吸了口气：“高冠杰就是陈亚，同时具备计算机和医学知识，行踪成谜，似乎多年来一直在有意避开警察的视线……我妈，你爸，还有当年的事情，这些东西都能连起来，他恨你爸是因为你爸没能负责完他的案子，恨我妈，是因为我妈报道了这件事，如果非要说他对你的仇恨，那就是因为……”
“我父亲是因为我才走的。”阎非出声干涩。
萧厉摇了摇头：“没想到，当时来了那么多媒体，却单单是我妈报道了这个事，发的是急稿，当天见的报，她可能是太想升职了，所以才不想放过任何她碰到的新闻。”
萧厉拿出那张报纸的影印件，上头胡新雨三个小字如今看确实扎眼异常，二十六年前，她的介入增加了整件事的曝光，如果高冠杰是被冤枉的……
“哪怕再多问一句，就一句……”
萧厉喃喃着，想到女人惨白的尸体，脸上的神色也不禁变得惨痛起来：“如果真的是因为这篇报道换来了十七刀，那也太不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