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下颚骨棱角很清晰。
那一瞬间，他看到面前的女人放大的瞳孔，从惊恐一点一点到慢慢平静。
她惊恐的很快，挣扎的很快，却也平静的很快。
这样的表现，实在不像是一个刚及笄才十四岁的不谙世事的小女孩……
杜清歌没想到季玉恒会突然捏住她的下颚骨，那一刻，心脏都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但她不相信季玉恒会伤害她，实在没有理由啊，至少，就算利用伤害她，也该是谈完条件以后吧……
所以，她才一点一点按下心绪，只是喉咙被他捏的太紧，只能发出几声沉闷的“硁硁”声，脸也憋的有些发红，挣扎了许久，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我是杜家三小姐……”
季玉恒见到此情，五根手指才一点点松开。
松开的一瞬间，他听到女人剧烈的咳嗽起来。
方才，他太莽撞了……
或许，这也只是巧合罢了……
“五殿下这是做什么？”杜清歌咳嗽后，目光死死盯在季玉恒的脸上，粉面露怒，看上去很生气。
任何一个人遇到这种情况都会生气。
“我不过是喝了殿下一碗汤，一盏茶罢了，殿下莫非想要我一条命？这代价未免太大了吧？”
杜清歌言辞有些犀利，“若是殿下真心想要我一条命，也该说个理由吧？请殿下告知，我究竟什么地方得罪殿下了？才让殿下您对我一个弱女子痛下杀手。”
季玉恒抿了抿嘴唇，显然被质问懵了，隔了许久，才干咳一声道，“咳咳……那啥，三小姐莫怪啊，我……嗯……我其实得了一种怪病，外人不知道罢了，一旦这种病发作的时候，行为举止就会有些疯癫，嗯，对，行为举止很怪异，不受控制。”
季玉恒厚着脸皮扯了个谎，“方才我可能是发病了，发病的时候我自己也没法控制，那啥……好在没伤到三小姐，真是对不住了，你莫怪啊，毕竟病来不由人……”
得了怪病？
这种谎话他都敢扯，还真是没脸没皮。
她当了他几年三嫂，怎么不知道他得了怪病的事情？
杜清歌心里有些窝火，又不好拆穿，只能道，“五殿下既然有病，就该好好吃药。”
“咳咳，嗯，你说的对，我是该好好吃药……”
季玉恒一脸尴尬，还得装作若无其事，陪笑道，“三小姐真是口味与众不同啊。”顺带着问了一句，“不知道这种喝茶的方法，是谁教给三小姐的？”
杜清歌坐直了身子，方才喉咙被捏的生疼，像是要冒烟一般，喝一口茶才觉得好了些，也扯谎道，“我忘了，可能是小时候有个婢子教给我的吧……”
其实这种喝茶的方法，还真是一个婢子教的。
前世她还是王家大小姐的时候，六岁那年，是她母亲的贴身婢女无意间教给她的，喝了一次觉得很好喝，就一直用这种法子喝茶了。
当然，这事情她没对别人说起过，想来，季玉恒应该不知道吧，所以应该没听出破绽才对。
果然，季玉恒挑了挑眉角，没有再继续追问。
杜清歌松了一口气。
“原来如此，这种喝茶的方法……我认识一个故人，她也这样喝茶。”季玉恒说话的时候，目光突然看向了窗外，他站着，一束光正好落到他的侧脸上，让一双眼睛看上去格外哀伤，语调又很悠长，透着沉重和沧桑，“从前我与她喝茶，她总会准备几枚梅子干，说这样茶味更加的醇厚，我也跟着她试着喝过一次，可总也喝不惯，就会把茶吐了，于是她就笑话我，笑我还像个孩子一样，其实……我不是孩子……”
杜清歌看着季玉恒脸上的哀伤，心竟也跟着疼了一下。
但她其实不明白，为何季玉恒对她的死会如此的哀伤。
她只是他的三嫂啊。
他是一个未曾成婚的皇子，而她，只是他一个很丑陋的，和他一起吃过肉，一起喝过茶，一起说笑过的嫂子罢了……
都说人走茶凉，但他似乎还念念不忘。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嘴唇动了动，捏着手中的帕子，她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听五殿下这样一说，您这位故人，对您来说很重要？她在吗？有空我们倒是可以一起喝茶。”
空气一时凝固，她没听到季玉恒的任何回答，只是看他死死的盯着窗外，眼里的哀伤一点一点渲染开，隔了许久都不曾消弭。
她不敢再说话。
这样的沉默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听他说道，“她去了很远的地方，你们恐怕是没机会一起喝茶了。”转身，定定看着杜清歌道，“知道我为何要帮你吗？”
季玉恒主动的岔开了话题，将话题重新回到最初的起点。
当然，这也是杜清歌最关心的事情。
“为何？”
季玉恒重新回到了方才的位子上，语气淡淡道，“因为我不能让你在没进宫前就坏了名声，更不会让太子这么快得到你……”
“这又是为何？”
杜清歌眉心微蹙，实在不能理解，他居然在意她的闺誉？
季玉恒倒也不拐弯抹角，直接了当道，“因为我要与你合作一把。”
“合作？”
杜清歌捏了捏手里的帕子，其实当季玉恒说出“合作”两个字的时候，她并没有太意外，因为近来的事情都已经露了迹象，季玉恒想利用她。
他只是没说出“利用”二字罢了，说了“合作。”
当然，一般来说，“合作”两个字，会更让人心动和容易接受些，毕竟没有人愿意当傻瓜，被别人利用。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已经帮了你三次了……”
季玉恒提醒杜清歌，“你仔细想一想，我是不是已经帮过你三次了？”
杜清歌也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三次她自然都记得，点点头，“没错，殿下是帮过我三次，这三次，都足以让我致命，是您帮的我，让我成功脱困，我都记得。”
话峰一转道，“所以，殿下是打算让我还您的救命之恩吗？”
季玉恒闻言忍不住笑了笑。
说实话，他笑起来很好看，至少比板着脸的时候可爱许多，只有那一瞬间，她才能能从他脸上看到他当初的模样。
“三小姐真是说笑了，还救命之恩倒是不必，只能算是……算是各取所得罢了。”季玉恒也不绕圈子了，直接了当更杜清歌道，“我想跟三小姐做笔交易。”
“交易？”
杜清歌闻言伸手摸了摸下巴，一双眼睛透着小心思。
季玉恒都看在眼里。
十四岁的女孩子，不该这样沉稳，他原本以为，她会惊恐，又或者惊讶，又或者惧怕，总之，他并没有料想到她会如此淡定沉稳，倒像是见过许多大风大浪的老妪一般。
“既然是交易，想必殿下也会给我想要的好处……”杜清歌捏紧了手指头，她只想要一个结果，就是手刃仇人。
杀了季玉彦，就是她最想要的。
但前世季玉恒和季玉彦两兄弟关系不错，至少表面上关系很好，毕竟季玉恒不同于其他皇子，他从来不与季玉彦争夺太子之位，一直都是个闲散皇子。
让季玉恒帮着杀了季玉彦？
这好像不大可能。
杜清歌心里头一阵琢磨，一双眼睛盯着季玉恒，问他，“不知道殿下会给我什么好处？若我想让殿下替我杀个人，杀个我恨之入骨的人，而这人，或许与殿下有关系，不知道殿下能不能答应？”
杜清歌问出这个问题以后，厢房中一下子安静下来了，就连风声似乎都听不到了，许久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季玉恒心中无比的震惊。
她居然要他杀一个人，他原本以为，他只要提出来保他们杜家家宅富贵，保她兄长将来前程无忧，保她将来可以嫁得如意郎君，她定然会答应他的合作。
如今看来，倒是他小瞧她了。
而且她方才已经明确说了，她要杀的人是与他有关系的人。
那这个人会是谁呢？
季玉恒眉心紧紧缩在一起。
想了片刻，陡然心中一惊。
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