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来的很快。
一路上飞影已经暗戳戳跟沈老说好了，沈老装模作样替季玉恒诊治了一番，得出来一个结论，“殿下这是操劳过度引发的毛病，须得好好修养……”
“操劳？”白若瞪大了眼睛，谁都知道，季玉恒这个人闲云野鹤，也不理朝政，身上只担负着一个五城兵马司指挥的闲职，一年半载都不去两回，怎么可能会操劳过度？
沈老干咳一声道，“殿下还是要多多注意自己的肾……”
“咳咳……肾？”季玉恒差点一口老血，只是想让沈老说几句他身体不适，最近需要多修养的话，这下好了，直接成了肾虚……
“肾不好，不宜劳动……”沈老笑的老奸巨猾，看了一眼白若，“姑娘可要好生伺候，老夫说了，殿下近来不宜劳动……”
白若顿时羞红了一张脸。
沈老什么意思，她自然懂。
只是她不明白，季玉恒明明好好的，怎么会肾虚？
额……
飞尘和飞影也憋着笑。
沈老道，“殿下也莫要着急，老朽先替殿下开几服药，慢慢养着便也好了，只是近来需要少喝酒，避免剧烈运动，天气好的时候，倒是可以出去走动走动……”
剧烈运动？
咳咳，季玉恒只当听不懂，心里骂了一句，这个老狐狸……
沈老开了药方子就走了。
飞尘憋着笑道，“殿下歇着吧，我先和飞影退下了，给您抓药去……”
这两个混蛋，又把他一个人扔在这里，还要跟白若相处。
季玉恒心里腹诽着，还得装作一脸虚弱模样道，“去吧。”又咳嗽一声道，“我怕苦……”
白若顿时“噗嗤”笑出声音来，“殿下还怕苦？像个小孩子一样……”
白若拿出手绢替季玉恒擦了擦嘴角，季玉恒只能忍着，咳嗽一声对白若道，“你可能不知道，我这个人从前野惯了，坊间也有不少朋友，这些年跟他们一起喝酒玩乐，可能……可能就亏损了……”
“咳咳咳……”
白若脸又红了起来。
“殿下好好保养，肯定能保养回来的……”白若确实听太子说过，季玉恒十分爱玩，这些年闲云野鹤惯了，看来，他在外面应该也有不少女人，不过府里倒是一个都没有，居然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
看来，他是不带女人回来的，只是在外面玩玩罢了。
季玉恒伸手轻轻摸了摸白若鬓角边的一缕秀发，“从前我是因为府里没人，如今你在府里了，我定会收敛些的……”
这话连他自己都想吐。
但没办法，总要稳住白若的。
白若脸更红了，只说道，“殿下好好保养身子要紧。”
“只是近来晚上我就不能陪着你了……”季玉恒声音十分温柔，给白若使劲灌迷魂汤，骨节分明的手指把玩着白若的一头秀发，“不过我会尽快好好调养的，沈老妙手仁心，这种病，他应该十分拿手，咳咳……吃几服药，应该能调养好的，你放心吧……等调养好了，我天天陪着你……咳咳咳……”
“殿下还是别说话了。”白若眉心微蹙，竟有些心疼季玉恒，见他咳嗽成这样，温声道，“殿下好好调养，熬药的事情就交给妾身吧。”
季玉恒点点头，又装模作样咳嗽了两声道，“那我先回房歇着去了，今日实在疲乏的很，提不起来精神。”
白若扶着季玉恒，“我送您回去吧……”
季玉恒没推辞，忍着不适，让白若送回了房里，倒头就歇下了。
待白若出去关上房门后，脚步声远去后，他终于坐起来长长呼出一口气，仰头吐槽一句，“老天爷，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
自打发生了白龙飞和刘卓儿的事情以后，杜家倒是安静了几日。
杜清婉再也不敢跟杜清歌找茬了，倒不是她害怕杜清歌，而是因为她根本不知道杜清歌背后到底有谁撑腰？刘卓儿的事情也算是给她提了个醒，做事情要谨慎，尤其得找个靠谱的队友才行，若是找个猪队友，肯定不会有好下场。
大太太更是老实，除了晨昏定省按时去请安，府里大小事情，也会立刻去回禀老太太，让老太太拿主意。
从前，她可从不这样，那些不打紧的事情，都是她亲自处理，一些大事情，也都瞒着老太太，自作主张的自己处理了，如今很是乖觉听话，凡事都去请示老太太。
每次都会带着杜清婉一起过去，大太太跟老太太说，“婉丫头也大了，是时候该学着管家了……”
这话若是从前大太太说出来，老太太定然会马上应允的。
可这次却不同，老太太斜斜靠在踏上，一双眼睛连瞧都不肯多瞧杜清婉一眼，语气也不咸不淡，“管家这事情学起来可不容易，若要学，也得规规矩矩从最基本的学起来……”
“规规矩矩”四个字，让大太太和杜清婉顿时心上一怔。
老太太是什么人？她说出来的每一句话，几乎都意有所指……
这“规规矩矩”四个字，不就是送给杜清婉的吗？
要她以后做人规矩些。
大太太一脸尴尬和难堪，言语里不免多了几分巴结讨好的意味，“那倒不如让婉儿跟着您学？”
“跟着我学？”老太太语调里满是嘲讽，闭着眼睛道，“我老了，年纪大了，年轻人想什么我也搞不明白，能教她什么呢？教不了……”
老太太这是很明确的拒绝，也说明她是真的心灰意冷失望了。
这样的委屈杜清婉还没受过，从小到大，祖母都很疼爱她，撇着嘴，瞬间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祖母，您有什么话就直说，我知道我做错了，我也一定会改，还请祖母您别这么对我，我可是您从小养大的孙女啊……”
这话很是刺心。
是啊，她确实是老太太从小养大的孙女，就因为从小养大，才抱有期望，如今，期望统统落空了，剩下的，也不过是无尽的失望罢了。
说到底，人啊，不能让爱你的人失望太多次，一次两次还行，失望的多了，一颗心便也就冷了，心冷了，想要再捂热，实在很难。
若是从前，杜清婉这样一跪下，老太太定然十分心疼，肯定会立马说一句，“心肝肉，你赶紧起来……”
可老太太这次并没有，只是微微睁开了眼睛，那眼神里甚至找不到太多怜悯，仿佛在看一个不相干的人一般。
其实老太太也是痛定思痛，不敢再宠杜清婉，更不敢纵容了。
“你这是做什么？我又没让你跪……”
老太太声音不紧不慢，没有丝毫温度。
大太太见女儿痛苦成这样，也跟着跪在了地上，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母亲，我知道您是对我和婉儿失望了，我们确实也做错了，我也知道，我没脸跟您再提什么要求，可婉儿说的没错，她是您从小养大的孩子，事到如今，您不能不管她啊，她就算再不好，不也是……”
这话老太太很不爱听，不等大太太说完就打断了，“我可没说不管她，我只是说我老了，教不了她什么东西了。”又说，“从她生下来到现在，你们母女扪心自问，我替她请了多少教习老师？这府里的姑娘又不是只有她一个，可我却只让她一个人学了，琴棋书画，管乐舞蹈，就连插花和点茶的手艺，都是我亲自教导她的，可这又有什么用呢？”
老太太语气里的失望不言而喻，叹一声道，“她生为嫡女，我教了她嫡女该学的东西，学这些东西就是要她自信自尊，可后来我发现，她根本不是自信自尊，而是自大又嫉妒……”
“祖母，我没有……”杜清婉哭着喊着，到了这一刻，她还是没意识到自己真真错在什么地方，她只是觉得她倒霉，只是觉得她运气不好，只是觉得杜清歌太狡猾难对付了，才会造成她如今的不幸。
所以，在她的脑海里，她始终没有任何问题。
有问题的是杜清歌，而不是她。
“我没有自大，我也没有嫉妒谁。”杜清婉不承认自己自大，更不会承认自己嫉妒，哭着道，“您说的对，我是嫡女，我才是嫡女，可是这个家里，如今谁拿我当嫡女看待？”她冷笑一声道，“这个家里我和母亲地位如此的尴尬，还不如许姨娘和三妹妹，您说，我这个嫡女当的有什么意思？”
老太太一手扶额，听着这些话，只觉得天灵盖都要被揭开了。
这就是她一手养出来的好孙女，压根不懂一点道理，她以为，经历了这样的事情，她最起码能找到自己错在了什么地方，结果……
失望，还是失望……
“好好好，你没错，都是你三妹妹的错……”老太太长长呼出一口气，真是恨不得给杜清婉两巴掌，又忍住了没打，“是你三妹妹让你推她下水的？是你三妹妹让你跟白凤飞她们狼狈为奸的？婉丫头，你别当我是傻子，我是你祖母啊，我吃的盐都比你走过的路多，你做的桩桩件件事情，被人看不透彻，你当我看不透彻吗？”
杜清婉如遭雷击一般，定定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实在懒得再看她一眼，摆摆手道，“罢了，道理我都说了，可你也不懂，你放心，你是嫡女，我定会为你安排一门好亲事，不会亏待你，至于其他的，我帮不了你，也不会再帮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