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战爵爷(寻情记系列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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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佛的眼泪

我爱你。

我董鄂·费扬古爱上了自己的棋子,噶尔丹的女儿——钟察海!

别说是等这句话等了两年的钟察海,就算是与费扬古亲如兄弟,朝夕相伴的保绶也吃了一惊。就算是当年对端静公主,费扬古也没有今天这般的气魄,保绶开始怀疑,难道费扬古真的继续打算利用钟察海?

费扬古不理其他,只追着钟察海,“你以为我是瞎子还是失觉?我当真感受不到你的真心,我知道你爱我,两年前你从昏迷中醒来望着我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这女人爱上我了。你只是刚刚知道真相,可这两年来我备受煎熬,你知道吗?

“一方面我感受着你的心,一方面我要执行这项计划,我一千一万次地告诉自己,费扬古,你不可以对这个女人动心,她只是整个消灭噶尔丹计划的一部分,她只是你的棋子。费扬古,你忘了圣训吗?所谓擅弈者谋势不谋子,身为将军,身为康熙爷的臣子,费扬古,你绝对不能对一颗棋子动心。

“可是,可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我不想教你刀法的,因为噶尔丹的女儿钟察海被她的父汗、阿妈保护得很好,她不会精湛的刀法,可是我只要想到你要穿越战火连天、动荡不安的大漠,我就恨不能将一身的刀法都传给你。

“我知道我该将你保持原状,以免让噶尔丹生疑,可是当你说喜欢京城的小玩意,我就恨不能每天带你逛遍京城;你说你喜欢汉人的菜肴,当你离开我前去接近噶尔丹的时候,这两年来从未失去你在身旁的我每天都在设想,等打完这一仗,要带你去江南行舟赏花品菜喝茶。

“你知道吗?当你穿着一身蒙古族衣褂站在我面前问我,你像不像噶尔丹女儿的时候,我的脑子里想的是什么吗?我想的不是噶尔丹到底会不会认你这个女儿,而是……天啊,她穿着这身衣裳美得像傍晚的云彩!”

两年了,与他朝夕相处两年光阴,为他付出全部两年时间,钟察海从未听到他的嘴里说出这些她一直期盼的这些话来。

如果在她知道一切之前,听到这些,她会热泪盈眶地扑到他的怀中,大声呼唤着她男人的名字。可当这一切发生在她知道真相的现在,她只觉得那不过是又一个她尚且不知道的阴谋而已。

她用从未有过的冰冷眼神望着他,一言不发。

费扬古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她不信他!她不再相信他,即使他对她说出了埋藏了两年的真心,她也不会再相信他了。

他完了,他们……完了。

费扬古知道,一旦她选择关起耳朵,他再说什么也是无用。他不想为自己辩白,现在也不是恰当的时机。

“听着,钟察海,我们之间的事等这场仗打完之后再说。而现在,”他的双手狠狠地卡在她的肩膀上,“我很抱歉,你只能留在我的身边。”

“你要软禁我?”钟察海简直不敢相信,他竟然要软禁她!她是他的囚犯吗?

费扬古不想解释,保绶却看不下去了,“他是要保护你,钟察海,从这一刻开始,费扬古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你。”

“包括杀掉我的父汗?”

好吧,费扬古的决定是正确的,保绶选择闭嘴。

就在此时皇上派了人过来传话:“抚远大将军,皇上有密旨。”

费扬古接了密旨,也不屏退左右,当着钟察海的面就揭了开来。钟察海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

费扬古将密旨转给保绶,“皇上亲率大军赶往克鲁伦河时,对岸已不见噶尔丹踪迹。主力大军追赶三日,也没能追上,现在通知我们,由我们在途中截击噶尔丹。”

说这话的时候,费扬古自始至终没有去看钟察海,可她的眼睛却盯着他,紧紧地锁定他,“你要去,是吗?你要去杀我父汗,是不是?”

他,再一次选择了沉默。

钟察海提起那柄他送给她的弯刀,这就要冲出费扬古的大帐,“我要回到我父汗身边,我要回去,放我回去。”

费扬古圈起的双臂紧紧抱住她,任她怎么挣扎也无法逃脱。在她的耳边,他轻声低喃着抱歉,然后一记手刀,只留下她瘫软的身体陷在他的怀里。

他无能为力。

“你真的不是失觉失调?”保绶望着陷入昏迷的钟察海问他,“我一直以为你是没有感情的呢!”

多年前,孝献皇后薨时,世祖哀痛至极,亲制行状悼念,追谥费扬古的姐姐为孝献庄和至德宣仁温惠端敬皇后。

顺治帝命令上至亲王,下至四品官,及众公主、命妇齐集为孝献皇后哭临,不哀者议处,幸亏孝庄太皇太后“力解乃已”,这才作罢。

董鄂妃的梓宫从皇宫奉移到景山观德殿暂安,抬梓宫的都是满洲八旗二三品大臣。这不仅皇贵妃丧事中绝无仅有,就是皇帝、皇后丧事中也未见过。

后来顺治帝为了不让孝献皇后在其他世界中缺乏服侍者,欲将太监、宫女三十余名悉行赐死。那时候费扬古与顺治帝单独聊了半个时辰,顺治帝这才作罢。

费扬古在三年内先丧父,又失去姐姐这座大靠山,有人为他惋惜,有人等着看他笑话。

无论谁见到他都要露出三分哀悼,只有他自始至终都保持着那张克制、平静、沉着又略带哀愁的表情。

天知道,当时他才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几年之间痛失所有至亲,他怎么可以表现得比顺治帝更周到,更有担当?

难怪多年后孝庄太皇太后对康熙爷说——孝献皇后薨时,我瞧着费扬古那小子恪守的模样就知道,这小子日后必成大器。

他真的感受不到悲伤吗?

费扬古自幼丧母,是由孝献皇后一手带大的,长姊如母。孝献皇后进宫后还亲自督促他的学业武功,可见姐弟感情非比一般。可是面对宫中礼数、祖宗规矩,他丝毫不错半分。

成年后他同端静公主感情渐浓,康熙爷也曾有意将端静公主嫁他为福晋。可随着噶尔丹在大漠地区的动作愈加频繁,康熙爷为了防务,决定将端静公主嫁到漠南。这个决定康熙爷先同费扬古说了,他听着,应着,再没有二话。

他真的有感情吗?

保绶曾经在心中怀疑过几千几万次,费扬古真的有心、有感情吗?

他总觉得他整个人淡淡的,好像根本没有一丝寻常人的感情似的。

直到今天,在费扬古对钟察海说出那么些话的今天,保绶才惊觉,他的感情比谁埋得都深。只怕他这一生,也未必有个人能挖出他的真心。

也许,钟察海做到了。

两年时光让她见到了他的真心,就在她即将得到他的时候,她却放下镐头,眼见着他的热血汩汩往外冒,她却不再觉得珍贵。

拍拍费扬古的肩膀,打今天起,保绶才真觉得他们是真兄弟、亲兄弟。

“我来吧!大战即开,你还有好多事要准备呢!”

保绶伸出手欲接过他怀里的钟察海,他却偏过身子,一言不发亲自抱着钟察海进了自己的大帐。

康熙亲率追兵在后,噶尔丹带兵逃奔五天五夜,到了昭莫多,终究与费扬古的大军相遇。

费扬古早已在此布下埋伏,一场恶战,终以噶尔丹兵败如山倒为终了。

带着余下的残兵游勇,噶尔丹欲突破费扬古的围剿,逃到大漠深处再做打算。噶尔丹同阿努共骑一马,左突右冲,却难逃费扬古手下的火枪队。

此次亲征,康熙帝早已备下火炮、火枪,其中一支便由费扬古亲领。这会儿,这支火枪队便派上了用场。

眼见着噶尔丹杀伤自己的兵士无数,费扬古再坐不住了,招手叫火枪队准备,只待他稍一动作,便火枪火炮齐发。

被控制住的钟察海觉察形势不对,想挣脱看守的士兵冲到阵前。负责看守她的兵士早就接到将令,若是放走了她,拿九族的命来抵。

费扬古大将军向来是不苟言笑、军令如山的人物,他的军令谁敢耽误?说什么也不会放了钟察海。

钟察海实在无奈,索性咬住自己的舌头,“你们要是再不放开我,我就咬舌自尽。”

“别别别!别介!”大将军千叮咛万嘱咐,千万要保证这姑娘的安全,若是她有个万一,他们也是自裁的命。

两个兵士一个解开绳子,另一个赶忙去通报抚远大将军费扬古。用不着麻烦这二位,钟察海冲到阵前,她用自己的身体挡在火枪队的枪口前,冲着费扬古挥舞着双手。

她这是在找死啊!

眼见着噶尔丹就要逃走,眼见着她的身体就在枪口上,费扬古做出了此生最难的抉择。他挥手命令火枪队开战,自己却不顾安危冲出去,将她压在自己的身下。

“放开我!放开我,我不能让你杀了我父汗,我不能。”

钟察海拼命地挣扎、呼喊,可他就是不放开。钟察海绝望地张开嘴用牙齿咬住他的颈项,血腥气冲进她的口里,他们的痛苦彼此交融。

此刻的费扬古忘记了疼痛,他紧紧揽她在怀,这一刻如果火枪能打死他,他就把自己这条命交到她手里。

他欠她的,今生算是还不上了。

火枪声在费扬古和钟察海的耳边此起彼伏,马背上的阿努突然问自己男人:“噶尔丹,如果再让你选择一次,你情愿让我恨你一辈子,还是放过我阿祖,放弃和硕特部鄂齐尔图汗部?”

噶尔丹驾马快逃,“我还是会选择让你恨我一辈子——温萨佛跟随我的躯壳来到这个世上,就是为了让我征服整个大漠。我故乡的土地,就是佛祖想要也不能给。”

阿努的脸紧贴着他的脊背,温软的气息不断地拂过他的肌肤,“钟察海曾经跟我描述,在长生天的怀抱里,每个部落,每个人都生长在这片草原上,大家毗邻而居——我活着的时候看不到这片情景,我死后希望温萨佛能让我了却心愿。”

噶尔丹觉察不对劲,回过头想要看看她。就在此刻,阿努瘫软的身体坠下马背,后背失去了她温热的气息,噶尔丹猛地勒住缰绳,“阿努——”

阿努躺在草地上,血不断地从她的后背涌出,红了噶尔丹的双眼。她早已中了火枪,只是为了让他能逃出清军的围剿,一直隐忍不说而已。

阿努、阿努、阿努,他的阿努!

噶尔丹翻身欲下马,他不能丢下她,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在他面前。如果现在他向清军投降,他们会不会找大夫来治好他的阿努?

看出他下一步的想法,阿努使尽最后的气力猛拍马屁股,仰天大喝:“走吧,温萨佛!”

马嘶啸着冲向天边,阿努在阖上眼的瞬间看到了温萨佛的眼泪。

枪火停歇,钟察海终于推开了已经精疲力竭的费扬古。不理会满身鲜血的他,她抬起头便冲上草原寻找她的亲人。

每见到一张脸不是她所熟悉的,她便松上一口气,然这口气终于在她见到阿努的瞬间,停歇。

“阿妈!阿妈!阿妈——”

钟察海将阿努夫人紧紧拥在怀里,血沁透了她的衣襟,听到女儿的呼喊,阿努夫人微微睁开双眼。看着女儿,她的目光渐渐移到她身边的男人,“你就是钟察海心中的那个男人?”

费扬古不答,却蹲下来,用手支撑住阿努夫人摇摇欲坠的身体。

阿努夫人拉住费扬古的手,她的手上甚至还沾染着温热的血,“我不知道你叫什么,也不知道你是谁,但我知道,你是噶尔丹的敌人。可孩子,我还是要把钟察海交给你,因为我知道——她爱你。”

两年后钟察海再度归来,她的眼底隐隐藏着的笑是瞒不住她这个母亲的。她的女儿有了自己心爱的男人,是这样伟岸的男人。或许,她可以放心了。

她将钟察海的手交到费扬古的手里,她的手心盖在他们俩的上头,暖暖的,好似他们是一家人。

“钟察海,不要为我难过,我就在长生天上看着你,不要因为我的死而怨恨任何人,是我自己选择了这条路。

“你知道吗?自从我阿祖死后,我活得太累了。面对我至爱的男人,我却要用仇恨来武装自己,我不敢放松一丝一毫,生怕叫他洞穿了我的软弱。

“爱到这个地步,太痛苦了。其实,我早就想歇歇了,只是为了看你一眼,再看你一眼,我才选择活到现在。如今,长生天要把我带走了,钟察海,我的女儿,请收起你的眼泪,和你所爱的人一起为我祝福。我就在长生天上看着你,为你们祈祷……”

阿努夫人微笑着阖上了双眼,她的手渐渐松开,那一刻钟察海握着费扬古的手也放开了。

她拿起弯刀猛地站起身,“费扬古,你还我阿妈的命来!”

费扬古并不吭声,低头横抱起阿努夫人的身体,慢慢地往大帐走去。

他是看准了她不会杀他,是吗?钟察海怒气冲天,握着弯刀就冲到了他的面前,刀尖戳着他的胸口,她警告他:“费扬古,你只要再往前走一步,这把刀就刺进你的胸口。”

他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只道:“我会按照准噶尔部的风俗为阿努夫人举行葬礼。”

“放下我阿妈,你是杀害我阿妈的凶手,你没有资格碰她,放下她!”

他并不说话,自顾自地抱着阿努夫人往前去。钟察海的刀并没有收回,直直地顶着他的胸膛,只要他再往前一步!只要再往前一步……她的刀就刺出他的血。

他闭上眼睛,往前踏了一大步,血腥气顿时弥漫开来。

钟察海握着刀柄的手却松开了,“为什么?为什么要逼我?”

“钟察海,我没得选择。请你相信,如果我还有第二条路,我绝对不想伤害你。”

钟察海拔出刀,血顺着他的衣襟流下来,染红了阿努夫人的衣衫。刀丢在一旁,她从他的手里抢过自己阿妈,一步步艰难地往前去。费扬古默默跟在她的身后,不言不语地准备好柴,按照准噶尔部的丧葬仪式燃起了火……

昭莫多一战,噶尔丹几乎全军覆没,被歼万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