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刑场回来后,议事厅里只有国师和国王两个人,国师脸色阴沉,他不时地走来走去。事实上他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难过,只要鬼王和魔西国王之间的斗争不结束,他曲不折在魔西国王心中的位置就不会动摇,况且他今日还报了一个旧仇。
但魔西国王却全然不知道近在眼前的国师的真正心思,“国师不必如此烦恼,水牛不够了,我们继续寻找就是。鬼族一直在那里,国师要灭他们,也不急在这一年两年;我托国师所办之事,也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办好的。”
这正是曲不折要的结果,但他还是继续保持着之前的痛心疾首之状。
“陛下不明白,不是我急着灭鬼,是鬼在逼我们,它们三天两头就在一个地方制造麻烦。”
“那么国师的反鬼团现在的战斗力如何?”
“反鬼团每日都要巡查喜鹊山和魔西坝的交界处,每天都能找到一些与下流鬼勾结的贱民。现在魔西国的监狱都已是人满为患了,他们可真是前赴后继啊!跟你说了,它们就像它们头上的虱子一样,抓也抓不完的。”
国王不接话,他把玩着自己的手指,等着国师继续介绍。
“听说那个鬼王被我打成重伤之后就失踪了。”
听到鬼王重伤之后消失,魔西国王的心头颤抖了一下,其实嘴上说要灭鬼族,他最想杀的也不过是那个鬼王罢了!
他听见曲不折继续说道:“现在鬼界换了个新主,如此看来,鬼界也不平静,它们自己有内乱。这一次虽然被它们们打乱了计划,但是,我估计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会安静不少。至于鬼王的下落,我会继续探寻的,只要有他露出头的一天,陛下的仇就会有主可寻。”
“既然情况如此,也许你该试试看去拉拢新鬼王。还有,抓那么多人关着,还不是要消耗我王家粮库,过段时间,没什么价值的人,就把他们放回去算了,或者给他们随便定个罪杀了!”
“陛下的话倒是提醒了臣,臣现在就去提审一个囚犯。只要那囚犯一开口,我们就能找出此次叛变的魔西国内鬼,臣希望陛下到时候可不要手软,无论涉及到的人是谁,你都不能手软护短。”
“到时候,全凭国师做主,要如何处置都行。黑火炉上的蟒蛇,可是每时每刻都在等着国师去喂养它呢。”
国师匆匆告别魔西王,奔向天牢。
建在山坡上的天牢,只有一道门,整个房子没有一扇窗户,青砖砌起来的厚厚的墙体,都被埋入山坡中,坡上只露出石板屋顶。
国师独自一人走进牢房,魔西国没有一个人不认识他,更何况是天牢的狱卒,他像回到自己家里一样,找到一间狭小的牢房。
后面的狱卒打着火把,另一狱卒用钥匙打开房门。
门开了,火光照着角落里的一个老太太,她稀疏的白头发凌乱地盖住了半张脸,早已掉色的衣服满是补丁,枯瘦的双手交叉着抱着两膝。
听到开门声,她抬起满是皱纹的脸,扒开脸上的白发,看着门口的方向。
但国师知道她只是个瞎子,两眼全白,那是多年的白内障所致。
“我们今天好好聊聊你跟魔西国内鬼勾结的细节。你只有今天这个机会了,我是不会再来审你第三第四次的,如果今日也是什么都不知道,那么我便只能按照国王的意思把你杀了,省得浪费王室的粮食。”
“能说得的,都告诉你了,我一个瞎子做什么内鬼,你简直是世界上最不动脑子的人。”
“那你家中的金币和钱币,是谁给你的?那里还有白子国的钱币。你只要告诉我,白子国是如何跟你沟通,你又如何与鬼族联盟,与魔西王作对的。”
“这样的狗屁你已经放了很多次了,我告诉你,休想让我说我不想说的话。”
“那你告诉我,给你钱的人是男是女,什么年纪,声音如何也可以。”
老妇人好像在努力地回想着什么,国师静静地等着。
但是,这就在这时,狱卒带着一个小兵来向国师求见,说带来了重要的情报。
国师一看那小兵,发现是他派出去跟踪调查张乐清逸的人;于是也顾不得老妇人了,他带着那小兵匆匆地出了天牢大门。
到得外面没人的地方,还没等他问,那小兵就向他报告。
“国师,张乐清逸的队伍中果然有鬼,他们在恶龙涧受到攻击,那恶龙把张乐清逸劫走、、、、、、
“劫走了就好,她早该被恶龙吃了,还有她那个恶狗一样的侍卫!”他激动的咬牙切齿。
但是他高兴得太早了些。
小兵低下头不敢说话,等了好一会又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说了“但是、、、、、、”之后又结巴了,不敢往下说。
“那她队伍里的鬼是谁?”
“她队伍里的鬼,就是杀牛的那个罗八。白子公主被恶龙叼走,原来藏在绵羊群中的罗八把她救了出来。”
“你胡说什么,罗八刚刚已经被我烧死了,用我的黑火烧死的。”他快要发疯了。
“这个小的不知,只是白子国所有的士兵都说,从羊群中跳出,救了公主的那个人自称是罗八。”
“罗八,罗八,这两天,难道就没有一件事是跟他脱得了干系的吗?那天早上参与杀牛的明明只有一个人,而那人后来在牧场被抓,虽然我没跟他交手,但是那身衣服我还是认得的。你告诉我,那屠龙的罗八如今在何处,长什么模样?”
“那罗八依着奇怪,只穿了贴身衣裤。在下刚刚又打听到那罗八救下白子公主之后也没有去白子国领赏,而是一路来了魔西国,还去了今日的刑场,后来跟那两个闹刑场的人一起离开了。”
“他们往哪个方向走的?”
“往喜鹊山脉走了。”
“你赶紧去报告国王,让他调集人马堵住喜鹊山脉方向的路口,谁也不许放走。
国师说完向下飞奔而去,留下那小兵远远地站在后面,发了一会呆才开始跑了起来。
他明白国师的意思,国师要自己先去截住罗八一家。为了防止他们逃脱,他需要通知各地方的兵力在通往喜鹊山的路口上盘查,如果需要的话,还要搜寻喜鹊山和魔西坝之间一带的所有人家。
他知道那里将要面临很多的阻碍,人们可是每时每刻都在捉摸着如何跟魔西国王的人作对呢。
国师跑到马房,他推开正要问候他的马夫,径直来到专门喂养他黑马的马房。
自己放上马鞍,飞身上马,一路跑出铺着碎石的院子,留下一串刺耳的马蹄声。
他那黑色的人马影子,在大街小巷的人群中蛮横霸道地切开一条条通道,一瞬间便出了城。
他飞驰至通往刑场、白子国和喜鹊山三个方向的岔路口。愤恨地想起,就在两个时辰之前他竟然和那罗八在此擦肩而过。
“是我看轻了舍龙你这个笨家伙,便宜了你,就让你们一家三口再多活几个时辰好了。”
他诅咒着,转向喜雀山方向,策马狂奔,地上扬起一阵阵尘土。
如果罗八一家人没有在路上耽搁的话,再走上半个时辰就该入山了,因此他的马再怎么快也要追到半山上去,对于他来说,入了山就不是那么安全了。再过几个时辰,天一黑,山中又将成为鬼族的天下,他这个鬼族口中的恶魔,可是每个鬼都想得而诛之的。
但他顾不及那么多,绝不能让罗八坏了他那么多事之后,还安然无恙地离开魔西国。
经过一个时辰的狂奔,他终于来到山脚下的哨所,那守门的士兵远远看见国师来势汹汹,看起来没有要停下来的样子,所以早为他开了门。
他也确实没停下就冲了出去,不过一会又掉转了马头,回到门口,问那开门的士兵。
“刚才是否看到一家三口从这里过去?”
“国师说的可是罗八一家?”
“你看到了为何不拦住他们?不是他们还能是谁呢?我回头再找你们算账。”
“是在下失职,只因那罗八凶狠得不得了,要不是他父母将其劝下,我等早被他揍成肉饼了。”
这个他倒是相信,一个连恶龙也斩得了的人,一个守卫哨所的士兵又怎能奈何得了他。
“他们离开这里多久了?”
“半个时辰多一点,我正琢磨着,回去报信人怎么这么快,国师一转眼就赶到这里了。”
“要是等着你们报信,我估计到今天晚上才会知道这事了,让那报信的小兵见鬼去吧!”
他一边骂一边催马前行,离开了那哨所。
如他所料,不到半个时辰,他便在一个山谷的小溪边看到了席地而坐的三人。
看到他靠近,三人警惕地站了起来,阿姆看清楚是他,便马上站到罗八面前要保护儿子。
“你真是冤魂不散,已经杀了我的罗策,现在还要怎样?”
“现在你护也没用,刚才不是也没护下已经变成骨灰的儿子吗?”
罗八一听更是火上浇油,但他的语气却异常的平静而把握十足。
“来得好!来得好!要不是听了母亲的劝阻,说要先带罗策回家的话,我在几个时辰之前,就已经去魔西城里取你首级了!”
他转过身,把阿姆扶到一边,看看母亲手里的骨灰,眼里露出凶光。
“母亲,你坐在这里照顾好罗策,现在是他不肯放过我们,既然他一定往上贴甩也甩不掉,那就把他交给孩儿,顺便把这个危害世间的恶魔除了得了。”
“那还要看谁能除掉谁!”
国师虽然嘴里硬着,但心中并非那么有把握,他眼前的少年和刚刚被他烧死的罗八完全不是一路货色。
眼前这个罗八,只穿着贴身的内衣裤,外面披着其父亲的黑色披风,衣着虽然有些滑稽古怪。但他身上却没有一点滑稽的气息,反而有股可怕的傲气和杀气。
面对自己,那少年的脸上竟没有一丝一毫的怯意,整个人就像一颗天上掉下的陨石,坚硬而霸气神秘,又像空气一样不可捉摸。
有生以来,他还没有在任何人的身边感觉过如此强大的气场。
看来,那罗八的父母并不知他们儿子的真正本事,要不然阿姆不会那么担心地护着他,他们可能都不知道他是什么东西。
因为用他自己的眼睛也识别不出罗八到底是属于什么界的,他既有鬼界的气息,还有人间的凡体,但他周身又有一股震慑人心的神性。
分析一番,觉得还是先下手为妙,至少可以占得先机。
于是他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推出了他最喜欢用的黑风掌。
一股强风在两掌之间瞬间爆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排山倒海地卷向罗八。
要是普通人,绝对会被瞬间击碎,只见罗八却是左脚往后往外移,再侧身,就像应付着孩子的游戏一般,轻松躲过。
那股黑风一直击向他身后的大石之上,石头表面瞬间凿出一个大洞,碎石四溅。
他趁着国师还没来得及运出第二掌,便一下子跳了起来,到得半空中便马上缩成一个圆球,直接飞向国师,那球来速迅猛,还会随意调整方向,并非国师能躲,罗八正正地击中他胸口。
就如他开始见到他时所想的一样,那球就像天上掉下的陨石一样坚硬,胸口一阵剧烈的疼痛,好像五脏六腑都被震碎了一般,国师一下子便失去了意识,当他落在百米外的小路中间时,已是人事不知。
罗八一不做二不休,正要了了那巫师的性命,山谷中突然飞来了铺天盖地的马蜂群,马蜂群瞬间遮住了弱弱的夕阳。他一看那马蜂带着凌凌的毒气,要是伤了父母就绝对没救了。
罗八舍下国师,马上跳回父母身边,拉开那黑色的披风盖住三人。等到那充斥了整个山谷的马蜂都撤去时,国师和他的黑马却都没了踪影。
“这等是非之地,我们还是赶紧离开为好。”舍龙说道,罗八和阿姆也不抗议,三人马上收拾了东西,继续赶路。
罗八知道自己刚才那一招金钢球把那巫师砸得不轻,在短时间之内他肯定不敢再现身了。他并不担心国师再次追来,看到父亲和母亲憔悴虚弱,他觉得需要让他们休息片刻了!
“父亲,母亲,国师已被我打伤,他不会再有力气来追赶我们了,你们需要休息一下了。”舍龙和阿姆这时才感觉到他们双腿都快要支撑不住躯体的重量了,于是三人都停了下来,舍龙从包里掏出一些又干又硬的荞麦饼,分给了罗八和阿姆。
那些荞饼是他们出门寻找罗八和罗策时带出来的,如今过去好多天,现在已经变得坚硬无比,三人啃着荞麦饼,眼泪不时混入其中,给微苦的荞饼添了一些泪水的咸味。
他们一直坐到太阳完全落到地平线之后才起身,罗八和父母走在山腰密林中的路上,天上开始现出最早的几颗星星。
阿姆手指柔情地抚摸着一直抱在怀里的骨灰,她的心,在滴血。
罗策那顺从甜美的音容笑貌不时跳到眼前,每当那时,她都要忍不住流泪。
舍龙好多次要抱那骨灰,但她怎么说也不愿意放手,找了各种借口一直由她自己抱着。
罗八自己伤心,又觉得愧对父母,他看到父母因为自己的过错,而要承受那灼痛的失子之苦,也没信心说话,他竟一路也想不出一句可以安慰父母的话语。
无论什么样的惩罚,都已经弥补不了自己带来的灾难了,罗策为他失去了性命,让父母失去了他们的儿子。
“你不应该如此自责,罗八。”舍龙跟他说,罗八不语,强吞着泪水,把头扭到他处,不敢看父母的脸。
“我们应该带你去见一个鬼,你就不会这么自责了!”阿姆说,她为罗策的死悲痛不已,但她并没有怪罪与罗八,如果被烧的是罗八,她也会一样悲痛的,也许还会更悲痛。因此,看到罗八那样自责她很是心疼。
“母亲,现在我不想去见绿灵。它会为罗策的死而自责,然而现在自责也好,伤心也罢,又能改变什么呢?我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去看待这个事情,我只知道,罗策没了!我想安静几天,安静地陪罗策几天。”
“不,不管这事是怎么发生的,有一个事情,你是必须知道的。过去我反对你去跟绿灵玩,我反对你跟长青出去,现在我发现我错了。我和你父亲在去魔西国之前见过一个鬼。”
“你们见过它?”
“对。”
阿姆小心地看了看周围。
“鬼界易主了,土色鬼变成了鬼王,它们把受伤的鬼王扔下了悬崖,绿灵随之殉葬。”
“那鬼王自己疯狂一定要寻死就算了,没想到绿灵已被它洗脑洗到如此程度,要接二连三地跟着它殉葬。如果早知道它是个这么糊涂的小鬼,我就不会蠢到把事情弄得连罗策的性命也搭进去了。为了它,现在你看这许多没有意义的牺牲,母亲还说我无需自责吗?”
阿姆凑到他的耳边对他耳语:“现在说话怕隔墙有耳,罗策不是无谓地牺牲了,他死得其所!找个机会我会带你去见一个鬼,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要你振作起来,现在一场可怖的战争正在开始,我们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处理。”
罗八只当是阿姆为了安慰他,默默点头之后,还是僵尸一般地跟在舍龙和阿姆的后面。
后面想想又不对,那绿灵既然已死,父母见的鬼又是谁,他们只认识绿灵的呀!
“母亲,那说起来你们去魔西国之前见的鬼并不是绿灵,那你们见了什么鬼?”
“你马上就会知道的,只要赶到阴阳集,你就会一切都明白了”
“我本来想在岁月静好的时候去逛阴阳集的,没想到竟是在这般凄惨的时刻去,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光景,见什么鬼,之后又会走向哪里。”他默默跟在父母身后伤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