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嘟咕嘟咕嘟。
沸水冲撞锅盖的声响琐碎地传来,隐隐约约可以嗅到一阵清甜的淡淡香气,若有似无地在鼻翼底下萦绕。
霍登踩着轻快的脚步重新走了回来,微笑地说道,“我们不能排除一个可能,那就是对方并不是在专门窥视我们两个,而是正在窥视检查中心等候室的所有人,只是我们刚好成为其中一部分。”
“但我们依旧破解不出答案。”罗本用霍登刚才的话语吐槽回去。
霍登也并不介意,重新在书桌前坐了下来,“但我们依旧可以展开反击。罗本,任何犯罪的背后都一定存在着动机和目的。”即使是神经病人也不例外,只是动机没有规律罢了,“而我们,我和塞缪尔,就是他们的动机。”
“我们是他们的目标,另外,我们今天还发现了足够的线索,这就足以拼凑出他们的真正动机以及目的,只要能够发现其中的规律,我们就能够顺藤摸瓜地接近真相。他们不是无懈可击的。我们还有机会。”
轻描淡写的话语,却能够感受到霍登笃定而坚韧的自信,那慵懒散漫的面具背后,第一次显露出锋芒来。
罗本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那么你发现了什么?今天我们根本没有停留多久,你的注意力显然不在这里。我几乎就要相信你是专程前往定制西装了。”他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吐槽冲动——
裁缝店里,霍登花费在西装套装之上的时间着实太长。
检查室里,霍登的所有注意力似乎也都被表格所吸引。
霍登却不介意,嘎嘣嘎嘣地啃起了第二枚蛇梨,视线落在了罗本手中完全遭遇冷遇的蛇梨,“你确定不要来一颗蛇梨吗?”
罗本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霍登,用行动做出了回答。
霍登耸了耸肩,也没有强求。
虽然他们今天的停留时间都并不长,但细节往往就隐藏在角角落落里,只要用心,那么线索就无处不在——
只要事情发生过,就必然留下痕迹。
更何况,正如他刚才所说,幕后黑手并不是无懈可击的。
霍登没有过多解释,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件物品,直接放在桌面上,“这是从裁缝店得到的小小回馈。”
罗本定睛一看,疑惑滋生出来的同时,隐隐嗅到了危险气息,“……这是你顺手偷来的?还是怎么回事?”
五基斯。
霍登摆放在桌面上的赫然就是那份酬劳,“进入裁缝店之后,我唤醒了部分记忆,并不完整,只是碎片而已,但某些线索能够连接起来,于是,我大胆地尝试了一次,假装作为中间人,介绍你前往应聘那份工作,这就是我得到的回报。”
“……塞缪尔应聘的那份工作?”罗本立刻就反应了过来。
得到霍登的肯定答复之后,罗本那没有表情的脸孔越发阴沉起来,凛冽料峭的寒冷气息由内而外地渗透出来:
他们都知道,一旦涉及了金钱交易,事情也就没有那么简单。罗本宁愿这五基斯是霍登顺手牵羊所得。
“你记起了什么?”罗本捕捉到了一个重点。
“两个名字,哈福特先生,尼克-南丁格尔。”霍登并没有推三阻四,干脆利落地就说出了自己的信息。
“我能够隐约记起来一些画面碎片。我和塞缪尔的确一起出现在了裁缝店里,同行的还有另外一张脸孔——尼克-南丁格尔。”
“他应该是为我和塞缪尔介绍这份工作的中间人,工作内容就是前往一个哈福特先生举办的高级宴会担任侍应生。一个晚上就能够有四克罗的收入。你注意到我和塞缪尔的那天,应该是我们前往领取西装的时候。”
四克罗,这已经比奈尔一周工资还要更多了,却仅仅只需要工作一个晚上,难怪霍登-赫洛如此积极参与了。
也难怪塞缪尔会忍不住。
罗本的眼神也跟着微微闪动起来,紧握的拳头越发收拢起来,压制了再压制,却依旧无法控制内心的怒火。
但这次不再针对霍登,而是针对整个事件的幕后黑手。
“作为中间人,这就是抽成,约莫百分之十左右。”霍登的视线再次瞥了瞥桌面上的五基斯。
到底是怎么工作,一个晚上就能够收入如此丰厚?
又到底是什么工作,作为中间人就能够如此赚钱?
即使没有更多信息,也能够嗅到其中的猫腻与阴谋,仅仅依靠着“四克罗”的收入就可以想象,多少人愿意为之付出生命,甚至双手沾满血腥也在所不惜,更不要说背后整个事情到底隐藏着多少利益了。
除此之外,再加上检查室里正在偷窥等候室的那颗眼珠子和肩膀之上的爪子,事情也就变得越来越诡异、越来越危险。
但现在主动权已经不在他们手中了,不管他们是否愿意,他们都已经被卷入其中,稍稍不注意就可能面临杀身之祸。
从检查中心当机立断地转身离开,到蒸汽轻轨之上的保持沉默,再到返回第八区之后的前往市场买菜……
所有原本充满困惑的行动,现在罗本都能够找到答案了——
霍登清楚地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并且正在竭尽全力地保住性命,包括霍登自己的和他的。
而他却如同傻瓜一般,冲动而愚蠢地不断挑战着霍登的底线,甚至还添乱,迟早他的举动会葬送他自己和霍登的性命,就连塞缪尔可能都永远回不来了。
冷静自持。沉稳睿智。
这应该是罗本引以为傲的特质,但就在今天下午,这些“特质”却荡然无存。
他就好像笨蛋一般横冲直撞,不仅没有贡献而且还在拖后腿,他都开始不认识自己了,那个情绪暴躁、冲动易怒、不会思考的家伙,正在亲手毁掉塞缪尔可能生还的最后希望。
他应该怎么办?
继续这样下去,他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而且还可能让成功逃出生天的霍登又再次陷入死亡的险境之中。
他……他做不到,他不应该这样做,他没有办法这样做。
罗本望向霍登,眼神晦涩不明,毫无表情的面容隐隐透露出些许挣扎的纠结,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欲言又止,胸腔里只剩下对自己的失望还有恨铁不成钢;然后毫无预警地,他就径直转身迈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