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情商的迷思:一种动物精神的导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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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前言

献给那些给予我启蒙与灵感的人

和三年的政治、经济、哲学(PPE)时光

Philosophy,Politics & Economics 时光

我猜挺多作者写起前言都乐在其中,毕竟这是作者为数不多的在一本书里能撇开一种特定的姿态,神色轻松地叨唠两句的部分。前言或许也是阅读体验最好的部分,因为作者终于肯开口“说人话”,甚至“说得人民群众都笑起来”。尽管这种好感转瞬即逝。

我还记得初中一日傍晚,时值盛夏,天空的湖蓝色阴沉下来,家不远处的夜市刚刚噪起来。我实在无心解面前这群怎么也解不开的数学题,顺手合上《奥林匹克讲义》,穿堂风又把它吹开。我开始百无聊赖地翻这本书,灯光嗡嗡打在前言上。前言里的作者好像脱胎换骨,他不再百般刁难,转而坦言对“数学焦虑”的谅解,又说看似深奥和复杂的数学本质常常简单而又直接,就像华贵的宝石,在朴素的衬托下最显华丽。你可以说惊喜就是生活中没用的东西,比如不长粮食的峭壁,比如碧波倒影,但这段文字却清新扑面而来。很遗憾的是,也不知道是作者因为这种简洁美而舍弃翔实的解释,还是我自身天赋平平,我再也没体会过前言中的数学之美。但另一方面,我一直还挺惦念这段富有人文气息的文字,而且在那之后我对数学也另眼相看,我觉得数学可以是艺术,数学爱好者可能是诗人。

后来我养成了看书先看前言的习惯,时间充裕的话。很多作者喜欢在前言讲一个自己童年的故事,或是一段轶事,即使这个故事不能免俗,这段轶事并不好笑。但这不妨碍我阅读前言的兴趣,一来,觉得作者笨拙地讨好读者的样子很好笑,二来,这也能提醒我,即使书的内容再艰涩,写书的也是一个鲜活的灵魂,即使并不那么有趣。我觉得类似前言这种鲜活的语言,不论是接地气的论调,还是掰开来揉碎了的叨唠,对传递思想都非常有帮助。它有助于打破一种交流和认知上的隔膜,也能营造一种轻松的氛围。因此这也是我在这本书里会一以贯之的语言:鲜活的、最好也能是有趣的(希望如此)。

到现在还没说这是一本关于什么的书,书名也奇奇怪怪。这本书围绕情商展开,具体来说,我尝试给“情商”铺垫一个哲学基础,尝试整合“作为一种被严格定义概念的情商”“一种唯心的、非理性主义的认识论”和“一种情感主义伦理学”(主旨)。之所以拖到现在才明示本书的核心内容,是因为情商这个概念,在当代的语境下,被赋予了争议的标签,而有些标签难逃功利世俗。因为迎合了某种群体的焦虑,这些标签在一些人群中被趋之若鹜,又极大满足了信息商业化的需要。但另一方面,这种标签又使得另一群人嗤之以鼻。这群人中一部分对人性富有洞见,因而不能免俗的信息难入他们的法眼。另一部分人,即本书的受众,即使对情商这一概念本身心怀好奇,但碍于其被俗化的标签,也难免敬而远之了。我曾经想过为“情商”择一替身,诸如“情感能力”,以便打消一些读者先入为主的认知,但因为“情商”使用起来太过方便,且其本身也无过,遂作罢。这也是我将一段和本书内容不那么有关的文字置于前言之首的原因,希望一段“无关紧要”的描写能冲减对“情商”先入为主和不免油腻的认知。

另一方面,我在书名中使用“动物精神”,毕竟是书名,抽象一点也无所谓。“动物精神”描述了我对情商的感知,之所以是感知而不是认识,说明它并不准确。但这并不影响这种形容的价值,比如它的画面感,比如它在直觉上的张力。至于这种直觉的内涵是什么,在本书第二章中,将会有一个答案。而这种带有直觉主义色彩的描述,也将是本书在认识论上选择的立场。换言之,我倾向于认同,在某些时候,直觉认知比经验和逻辑,更容易使人对一些抽象事物产生认识或共鸣。当然也正因为这种直觉主义的定调,使我将本书定位为“导论”。从这个角度来说,如果把有些作品比作“大餐”,这本书更像是“餐前酒”:如果这本书能使读者在直觉层面上,对人的行为模式以及情商这一概念,有启发性的认识,这本书的目的也就达到了。至于需要经验和理性发挥作用的内容,就留给那些在读完本书后留有共鸣的读者,自己日后摸索吧。

这本书也难免要探入其他人文领域。这并不意味着书中的内容会像民间科学和神棍所鼓吹的那套一般,成胡吃海喝状。相反,我所接受的学术训练,如果让我真切认识到什么的话,就是任何在人文领域的讨论,都必须在一种文化框架下进行,而这种框架必然是不同学科间交互状的。即使聚焦到情商这一概念,这一点仍然适用。心理学巨擘、耶鲁大学校长Salovey曾强调人文学科(包括哲学、社会学、艺术等)的浸染能够极大帮助个体处理不确定性,理解错综复杂的环境,并与他人产生共鸣,因而对情商的培养至关重要。上文所提到的“动物精神”便是一例。“动物精神”出自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经济学家(私以为)凯恩斯的著作《通论》。(虽然我没啃下原著,这也没什么好惭愧的,自凯恩斯之后的经济学界,即使是那些巨擘也不敢妄言自己读懂了《通论》)。这一概念凝练了凯恩斯对人性和市场制度的洞见,成为能与马克思“剩余价值”理论相匹敌,解释经济危机的利器。这种凭借在人文领域深厚积淀形成的思想,而与充满不确定性的市场及其参与者博弈的过程,无疑是情商至高的展现。

我十分清楚,直到现在我对本书的核心概念“情商”仅做了蜻蜓点水,并没有慷慨地赋予“情商”一个定义,甚至连具象的描述都没有。如果读者足够细心的话,我在上一段最后,将“情商”描述为一种博弈。博弈涉及对自我行为策略的认识与控制,以及对他人行为策略的识别和影响,在这里情商将被定义为一种“对情感信息接收、处理和输出的能力”。我将在第一章对这一论点进行详尽的论述。鉴于本书若干章节内在联动的特征,在第一章中,我才会把整本书的架构(结构)铺展开来,并对章节间的关联性加以阐明。从这种意义上来说,本书的第一章将类似一个展开版的前言,只不过相较于前言,第一章将聚焦在“情商”这一概念上。

最后,关于我为什么动笔写这本书。在还没有工作的年纪,我就幻想有朝一日赋闲下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比如写一本书。在那时我会有足够的时间,也有足够的沉淀和素材。我也能有足够平和的心态去面对作品的非议,或者写作的失败。但我又实在无法忍受那些鲜活的思考和语言,隐匿在被阳光长时间炽烈照耀,但雨露迟迟没有到来的干渴焦躁的草丛,在脑海中画地为牢,又呼之欲出。也不愿去设想,这种兴奋磨成心头一道坎,一边一片绿意,一边一片荒芜。与其叶公好龙,一延再延,不如现在动笔,把六便士放一放,抬头看会儿月亮。

2018年 除夕

写于伦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