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程熹微一早就爬起来，把屋子上上下下都打扫了一遍，把苏念的衣服都洗了，烘干，熨烫好，再去厨房做好饭，反正该她做的，她全数做了个遍。
午饭的时候她就和苏念招呼了一声，晚饭要出去吃，苏念倒没多问，只“嗯”了一声。
程熹微想到那天和苏念吃饭时候的窘迫，决定这次一定要好好打扮一番再出门。幸亏暑期打折季的时候，她跟着杜若扫了一些货。
她花了两个小时在镜子面前化出一个淡妆，虽然有一年没动手了，有些生疏，但出来的效果还不错，再换上一件剪裁简单的黑色连衣裙，感觉自己好久没有这样神清气爽了。
刚刚出了客厅，苏念就看着她。
她早就想好了，这次打死不问苏念的意见，男人跟女人的审美本来就不一样，法国男人跟中国女人的审美就更不一样了，她又不是跟他约会，管他喜不喜欢呀。
“程熹微。”苏念还是喊了她一声。
程熹微不情愿地回头：“又很难看吗……”
苏念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从头到脚，半晌才垂下眼皮：“很漂亮。”
“真的啊！”程熹微一下子高兴起来，喜笑颜开的。
苏念望着她步伐欢快地进房，问了句：“你和陆子衡出去？”
“是啊。”程熹微开心地回答，“你的晚饭我已经做好在冰箱了，你热一下，或者煮水饺吃都可以的。”
她又给自己配了一套首饰，看起来更加妩媚，再披了件风衣外套，不那么张扬。
“你暑假都和他一起？”苏念问。
“没有啊。”程熹微说，“不过他暑假也在带团，我俩经常带同样的团。”
苏念沉默了半晌，没有说话。
程熹微收拾好，拿着包准备出门。
“程熹微。”苏念又喊她。
程熹微回头，一看苏念面色就暗叫糟糕，这又是要找碴的节奏啊！
她觉得苏念大概是得了“找碴综合征”，一见到她要出门，这病就发作了，总能找出各种千奇百怪的理由拖住她。这种心理是……羡慕嫉妒恨？
之前他好几次说跟林蜜出去，害她开心地以为不用准备晚饭了，结果最后都还是足不出户，也不知道是他的问题，还是林蜜的问题。
自己没法约会，所以也不让她约会吗？
程熹微狐疑地看着苏念，先发制人：“你别找碴啊，今天我必须出门。”
苏念眉头一皱：“必须出门？”
程熹微坚定地回答：“必须出门！”
说着也不等苏念下句话，一边挥手“再见”一边就打开门蹿出去了。
程熹微和陆子衡约在晚上七点，但她吸取上次的教训，早早就出了门，尽管餐厅略有点远，她到的时候，还是只有六点。
程熹微在外面晃了一圈才进去，陆子衡订了位子，有服务生直接把她领过去。
七点，陆子衡没到。
七点半，程熹微忍不住给他打了个电话，却是关机。
八点，服务生过来说陆先生已经订好餐，问程熹微要不要先吃，程熹微摇头。
八点半，陆子衡还是没来。
程熹微打开手机，上了QQ，看看有没有漏掉他的什么消息。QQ太久没上了，没看到陆子衡的留言，倒是很多国内朋友的留言。
程熹微看过才突然想起来，前几天是自己的生日，她……竟然完完全全地忘了……她对这边的朋友也没特地讲过生日，所以那天就那么无声无息地过去了。
百无聊赖中，程熹微想了想那天她在干吗。
咦，正好……是苏念回来那天？
呀，那生日的时候误打误撞吃了一顿大餐，还收到礼物了呢，不错不错。
程熹微心中甜甜的，一一感谢了朋友们的祝福，抬头已经九点，陆子衡还是没到。
难道路上出了什么事？
她有些担心，又打了几个电话，还是关机。程熹微分别打了电话给林蜜和杜若，问她们认不认识陆子衡其他的朋友，她们都说没有。
九点半，服务生又来了一次，说陆先生已经埋过单的，厨房也都准备好了，问程熹微要不要先吃。
餐厅环境极好，灯光暧昧，音乐轻和，听不到其他嘈杂的声音，太适合两个人窃窃私语。程熹微看了看其他成双成对的食客，再看看对面空荡荡的位子，还是摇了摇头。
十点，餐厅的食客已经陆续离开，程熹微双手托着脸颊，开始考虑要不要继续等下去。
都已经等到十点了，要不再等等？万一他正在赶过来的路上呢？
程熹微深吸一口气，认真等着。
直到十一点，陆子衡还是没出现，再晚连车都要没有了，程熹微离开了餐厅。
天色已经漆黑，闪亮的星星棋子般洒在天幕上，程熹微深吸一口初秋凉爽的空气。她精心准备了这么久，愿意做他女朋友的说辞都已经想好了，陆子衡却没有来，不失望是不可能的，但是……他应该是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才耽误了吧。
她不是也爽约他好几次吗？
程熹微收起心中的失落，抱紧了双臂往地铁站走去。
这个时间，地铁站里空荡荡的，程熹微看着时刻表上下一辆地铁到达的剩余时间，脊背有那么一点发虚，还有十来分钟呢，自从在地铁口被抢过一次，她还从来没这么晚一个人在外面逗留过。
她静静地坐在候车板凳上，盯着时刻表上的时间一点点变少。
到了还有五六分钟的时候，站里又进来两个人。程熹微一看是两个黑皮肤的年轻男人，心里就开始打鼓。
偏偏怕什么来什么，那两人对视一眼就朝程熹微走过来。
程熹微马上站起来，两个人却是一左一右堵过来：“Hey，中国女人？”
程熹微紧张得不行，盼着还有人进地铁站，但前后看去，还是只有他们三个。
跑是肯定跑不过他们的，程熹微拿包包挡住手，掏出手机想着拨个号求救，却想不到那两人个子高，一眼就看到她的动作，盯着她的手机露出贪婪的目光。
程熹微扫了一眼地铁过来的时间，还有三分钟，她马上就把手机递了出去。
一人接过手机，一人却还是朝程熹微靠过来。
程熹微吓得冷汗都出来了，突然听人喊了她一声：“程熹微。”
程熹微浑身一个激灵，看到来人，看到救星一般冲了过去。
堵住她的那两人看来了一个男人，色眯眯地打量了程熹微一眼就走了。
程熹微都要吓哭了，不由自主地拉着来人的胳膊：“吓死我了……你怎么在这里？”
苏念随意地把两手插在大衣口袋里，面色不善，没理程熹微。
地铁“哐当哐当”地来了，进了车厢程熹微才平静下来，问苏念：“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
苏念却是问她：“你为什么把手机给他们？”
程熹微无辜地说：“我都吓傻了……看他们想要手机当然先给他们拖延时间啊。”
苏念没搭话。
程熹微突然想道：“你看到我给他们手机了？”
苏念把脑袋撇向一边。
“那你怎么不早点出来啊！”
早点出来她就不用吓得把手机都给他们了啊！
苏念还是没说话。
程熹微转念一想，说道：“你不会一直跟着我吧？”
苏念没理。
程熹微继续：“你打算来接我？”
苏念终于转过脑袋，瞥她一眼：“程熹微，你认为我会做那么蠢的事？”
程熹微抓了抓脑袋，也是……她今天本来是和陆子衡约会的，苏念跑来接什么？再说了，苏念也不可能知道他们在这里约会啊。
“那你怎么在这里？”程熹微偏着脑袋问道。
苏念斜睨着她：“有必要向你汇报？”
好吧……
程熹微垂下脑袋，觉得他大概是在生气，但是为什么生气，她也不知道。觉得她交出手机太没用，所以生气吗？
程熹微拿胳膊肘撞了撞苏念：“喂，你是不是觉得你本来可以把那两个人打走的？”
她见过他的身手啊，打林东升那会儿，林东升被打得惨不忍睹，他却连皮都没破一块，那时候她就觉得他肯定是练过的，专业级别啊！
苏念抱着双臂看向别处，没理她。
程熹微继续撞了撞他：“喂，听林蜜说你是学霸，几乎每门功课满分，什么都会，是不？”
苏念不理。
程熹微继续：“中文学得这么好，打架也学得这么好……那你有什么不会的啊？”
苏念还是没理。
“我知道了！不会笑！”
苏念终于绷不住，露出一个笑容来，程熹微也在一旁吭哧直笑。
这段路很长，长到程熹微开始打瞌睡，靠坐在窗边，脑袋不时磕到玻璃车窗。
苏念静静地望着她，眸色是与他年龄不符的深沉。良久，他叹了口气，轻轻将程熹微的脑袋扶到自己肩头，仰靠在座椅上，闭上双目。
他不会的啊，很多。
比如，永远追赶不过时间的步伐。
回到家已经夜里十二点半了，程熹微洗完澡收拾好准备睡觉的时候，已经深夜一点多。她还是不放心地打开电脑上了QQ，果然看见陆子衡的一串留言。
说朋友和人打架，一晚上跑了医院和警察局，手机正好没电了，实在没法联系到她。说她的手机打不通，问她是不是生气了。
程熹微等了一个晚上，有些失落，有些不开心，但更多的是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现在看到他的留言也就放心了，回道：“没有啊，我的手机也正好没电了。”
陆子衡居然还在，马上回道：“你现在才回？”
程熹微撒了个谎：“不是，我现在才上的Q。我等了一会儿见你没来，你手机也打不通我就先走啦。你不用内疚，也不用担心，我真的没有生气。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去睡觉啦！”
电脑那头的陆子衡心中一暖。程熹微或许是他见过最温顺，最乖巧的姑娘了。
他考虑了半晌，或许这个晚上不是最佳时机，但有些话，实在藏不住了，酝酿一番，敲了过去。
“熹微，以前听人说，所有一见钟情都是见色起意，所有日久生情都是权衡利弊。我一直在等待着我的一见钟情或是日久生情，想验证这句话的真假。直到遇见你，才知道有一种‘情’叫再见钟情。还记得连系你我的那只附身符吗？程熹微，我希望，能做你一辈子的护身符。”
点击“发送”的一瞬间，却见到程熹微的头像正好暗了。
第二天一早，程熹微就打算去学校注册报名。
其实注册九月初就开始了，但她一直忙着旅行社的事情，就拖到了现在。
程熹微拿着一大沓资料，一边排着队，一边打量学校的百年建筑，心中有些忐忑和紧张，又有些微的兴奋。
马上她就是这所学校的学生了。
但事情并没有她意料中的顺利。
轮到她的时候，审核资料的人指着她的录取通知书说：“小姐，您这里还缺学院负责人的盖章和导师的签字。”
说着拿出一张地图，告诉她学院的位置，让她去找学院秘书。
幸亏她来得早，到达秘书处的时候还没关门。
胖胖的秘书小姐很快帮她拿过去盖好章，然后说：“您再联系一下您的导师，给您签个字就可以了。”
程熹微之前听到要导师签字就有些奇怪，这会儿听秘书一说，就更奇怪了，问道：“导师是要我自己找的吗？”
难道不是学校安排的？
这天吃晚饭的时候，程熹微格外沉默，几乎一句话都没说，眼睛都有些红肿。苏念瞅了她两眼，见她半点反应都没有，撂了筷子：“程熹微，为了个男人你至于吗？”
程熹微愣愣地抬头，眨了眨眼，有些哽咽地说道：“苏念，我大概得回国了……”
苏念眉头一皱，冷声道：“程熹微你再说一次？”
程熹微红了眼圈：“你们法国的研究生，是不是注册前得找到导师接收，签好字才可以去学校注册报名啊？”
苏念回道：“看学校，每个学校要求不同。”
“我今天去S大，他们不给我注册，说没有导师签名。可是……再过几天学校注册就截止了……我根本不认识学校里的老师，上哪里去找导师。”程熹微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眼看就要哭出来了，“A大早就已经开学了，我现在换学校再过去注册肯定来不及了。”
苏念皱眉看着她，没有说话。
程熹微继续说道：“早上秘书给了我一份导师的名单，让我联系，我已经给他们发过邮件了，可是好些都已经收满学生了，还有说我论文研究的方向和他们不同，不肯收我。”
程熹微压根没想到注册学校还会出这么一茬，国内导师都是临到要写论文的时候学校才开始安排，可是这边竟然注册的时候就要求提交论文选题，并且是已经跟导师沟通好的。
在这之前她甚至没好好想过自己要研究哪一块，都还没学习过专业课，又怎么知道自己要研究哪方面？
早上听完秘书的话，她整个人都蒙了，回来匆匆忙忙写了邮件找了几个老师发过去，结果……
程熹微话刚刚落地，房间就传来电脑收到邮件的声音，她放下筷子就跑了过去。
又一个老师的回信。
程熹微快速扫完邮件的内容，整个人就要崩溃了。
这位老师毫不客气地说程熹微法语水平不过关，建议她先入读语言班，还发了个语言班报名的链接。
再回到客厅，程熹微就忍不住哭了出来：“苏念，我是不是特别差劲……”
她那么用力学了一年的法语，收到录取信开心得找不着北，兼职两个月法语交流无障碍，就以为自己变成奥特曼了，什么怪兽都可以打败，却原来一切都是假象，她不过是原地踏步的井底之蛙。
仿佛一瞬间从天堂掉到了地狱。
程熹微垂着眼皮，眼泪直往下掉。
苏念望着她，良久，才开口：“程熹微，哭能解决问题吗？”
程熹微泪眼汪汪地抬头看他，摇头。
“那怎么能解决问题？”
程熹微哽声道：“继续找其他导师。”
“那你还哭？”
程熹微吸了吸鼻子，擦掉眼泪准备起身。
“先吃饭。”苏念拿起筷子就给程熹微碗里夹了一些菜。
程熹微低声道：“吃不下。我先去写邮件。”
苏念抬起眼皮看着她。
一如既往冷然的眼神，盯着她，格外深沉。程熹微不由自主就坐下，拿起筷子乖乖吃饭。
过了一会儿，苏念又问：“手机买了吗？”
程熹微摇头，从学校回来整个人都傻了，哪还有心情去买手机。
苏念递过去一个，说：“你先用着吧。”
程熹微一看，某水果牌，近年大热的机型，每次上市都要排队抢货的，问：“你不用吗？”
苏念双手抱胸，看向别处，说：“旧了，配不上本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