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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奕洲眉宇间杀机笼罩,提枪直奔儿马子,擒贼先擒王。
谁知半路杀出个小捕快,手里拎着一个“禁军”冲他直嚷嚷:“管管你媳妇!”
陈良荻套在肥大的男装里,既窝囊又委屈,脸上写着“我已经快吓死了你敢骂一个字后果自负”。
冯奕洲双目喷火,只能把气撒在来迟一步的亲卫队长身上,亲卫队长哭丧个脸,只听大统领冷冷地道:“回去再扒你皮!带她们上城楼!”
弗四娘和陈良荻伫立城头,但见城内城外人仰马翻,一片纷乱。
陈良荻别别扭扭,目光回避着弗四娘。翻雪楼一案中,她疑心自己被利用,老过不去心里那坎儿。
刚刚又被救一次,陈良荻一时掰不清楚恩仇,下意识地抚摸手上的镯子。
弗四娘才没空理这些拧巴的心事,她俯瞰全场,发现不止儿马子,其它马背上也出现了护国公府的人。
玄邃揪住儿马子脖子上的长鬃,低声下气地讨好道:“大哥,大哥,再等一会儿,就一会儿!”
儿马子鼻孔里喷着粗气,刨刨蹄子表示不满,玄邃一边给马大哥赔罪,心里一边骂了横公渔儿八百遍,这没轻没重的疯丫头!
逃命还迟到,这姑娘的心简直比天还大,脑仁比核桃还小!
郭小石跨着一匹棕色大马,在禁军中冲杀了一个来回,朝玄邃喊:“你先走!”
玄邃充耳不闻,迎着大步奔来的冯大统领眯起眼睛,拍拍儿马子的脖子:“走,去会会他。”
一人一马正面相遇,儿马子人立起来暴烈地嘶鸣一声,一对海碗大的前蹄对着冯奕洲脑壳猛地砸下来!
冯大统领不慌不乱,长枪灌满气劲使出一招以暴制暴的“疾风骤雨”,对准儿马子的一对前蹄狠狠抽过去!这招用在普通战马身上,能生生抽断它的两条前腿。
一声脆响。
长枪抽在一柄薄刀背上。
枪的霸道刚烈被一股柔和的力量黏住,推送间化于无形,仿若一场暴风骤雨为大江大河所包容。
冯奕洲眉头一皱,知道自己走眼了。
他真正的对手不是这匹妖怪似的大马,而是他完全没放在眼里的,脸蛋像个娘们儿的护国公世子。
“……”
弗四娘一阵无语。
这是消食呢?
明明能打马远去,玄邃非要纠缠不休,再墨迹一会儿,马群散尽大队禁军赶到,也就不用走了。
陈良荻忽然问:“你是来送世子的?”
弗四娘:“……”
傻子偶尔机灵起来总是一语中的,都不需要任何证据。
“大哥!大哥!我在这儿呢!”
眼看马群快要逃干净了,横公渔儿终于舍得出现了。
儿马子耳朵一抖。
冯奕洲演绎了近乎完美的枪术,铁枪似无数条灵活的毒蛇,封死玄邃所有的退路。
与之对应的,玄邃展示了什么叫完美的马术。闪、转、腾、挪、翻、滚、俯、仰……
一人一骑再次错身的瞬间,儿马子硕大的头颅忽然一探,咬住冯大统领的披风,将他甩到了半空!
这是儿马子屠狼的绝技。大草原上,最张狂的狼也不是它的对手,它能咬住狼甩上天,摔下地,再刨伤刨死。
这一下出乎冯奕洲意料之外。
儿马子毫不停留,四蹄翻飞直奔一个绯红色的身影。玄邃薅住马鬃,俯身伸出另一只手,横公渔儿像一只粉蝶,准确地飞进玄邃怀里。
英雄救美总是很养眼。
弗四娘心里也不知怎么的,突然有点不舒服。
适才双方短兵相接,城头的弓箭手没有用武之地。眼下马群差不多散尽,敌我分明,弓箭手立刻弯弓搭箭,箭如雨下。
有马跪倒,有人受伤。
但这都不是最致命的,冯奕洲反应极快,人在半空握住枪尾末端旋身猛甩,铁枪被他当成标枪悍然掷出——
一抹残影挟风雷霹雳之声冲玄邃背心呼啸而去!
弗四娘瞳仁一缩,指甲不自觉地掐进手心。这是冯奕洲成名的绝技之一,山崩九重。
利器摩擦血肉的噗哧声让人头皮发麻。马嘶惨烈,血溅当场。冯奕洲这一枪竟然贯穿了两匹大马颈项身躯,将第三匹马牢牢钉死在地上。
一枪,杀三马!!!
说时迟那时快,侥幸躲过一劫的儿马子已经冲出了南城门!玄邃挥刀劈落身后射来的箭矢,打了一声唿哨,被箭雨逼得骚乱的马群在狂奔中慢慢靠拢,重新汇成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
弗四娘回头北望,已经能够听到大批禁军齐头并进的马蹄声和铠甲摩擦声。可惜,现在已经没人能留下玄邃。就在她这口气将松未松之际,下方骤然传来一声怒喝——
“都闪开!”
是冯奕洲。
他倒提长枪,背对城楼,渊渟岳峙地站在城门口。晨曦中,整座金京像一件巨大的凶器,冯奕洲化身凶器上最锋利的一点刀尖。
仍然是山崩九重。
冯奕洲将重心压在左脚,微微弯腰,倒提枪尾气贯枪身,却并没有马上掷出,他在蓄势。与方才随手一掷不同,这是气势即将攀至顶峰的、完整的山崩九重!!
儿马子虽然悍勇,却有一个致命的缺点,作为马群守护者,它永远不会躲在其它马身后。马群遇到危险时,母马小马在前,公马在后,儿马子的位置永远在马群最外侧,最后侧,随时准备同敌人搏斗。
玄邃后背的空门就这样暴露在冯奕洲眼前。
一种针芒在背的危机感让他猝然回头。
身后所有的纷乱都在这一刻定格,匆匆一瞥后,儿马子四蹄腾云驾雾般载着玄邃消失在众人眼前。
剧烈的风在耳畔呼啸,玄邃薅紧儿马子肩胛处的白色长鬃,神色有些茫然,刚才他看到了什么?
身前横公鱼儿没心没肺地嚷嚷:“你猜我在陈府碰到谁了……其实吧她人还凑合……那也不准你喜欢她,我可警告你啊……”玄邃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觉得心烦意乱,忍不住喝道“停!”横公鱼儿往他怀里一靠,心满意足地住了嘴。
他看到了什么?
惊鸿一瞥实在太短,玄邃只看到一个人影从高耸的城头坠落。
有人掉下来了?
算了,不管了,玄邃集中精神,去筹谋路上可能遇到的种种阻截。
……
“她不知怎么脚一滑,就掉下去了。”
陈良荻刚缓过劲儿来,差点被这句无耻的瞎话气个倒仰。
当时陈良荻正专注着自家男人大显神通,忽然腰间一股大力袭来,她被弗四娘一把掀下了城楼!
“呀——”
在她惊恐的尖叫声中,冯奕洲铁枪脱手飞出,深深扎进城墙,大统领在晃动的枪杆上借力跃起,一把搂住了半空中的陈良荻。
这么一耽搁,可再别想逮住护国公世子了。
冯奕洲的枪尖不由分说抵住了弗四娘的喉咙,冷铁锋利,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激起一小片鸡皮疙瘩。
禁军从四面八方潮水般聚拢来,将她围得密不透风。
冯大统领:“此人乃逆贼同党,拿下!”
刀枪哗啦啦作响。
“慢慢慢慢!”弗四娘无奈地喊道:“小人可是护国公府上?”
“不是啊!大统领您是知道的,小人乃刑部捕快,吃的是皇粮,跟护国公府没有一粒米的关系。”
“我就是吃早点的路上顺便看了个热闹。”
“尊夫人遇险,我作为好朋友也很忧郁啊。”
任她说开了花,冯大统领只有一句“绑起来带走。”
“哎大统领,你这么干可就不讲武德了啊!”
“我是不会屈打成招的!”
“等等。”
陈良荻终于开口,盯紧弗四娘的眼睛看了一会儿,见她嘴上花花,那双异色瞳仁实则平静无波,半丝情绪也不曾流露。
没有心虚,没有愧疚,没有恐惧。
陈良荻咬牙发狠道:“好……好!是我自己不小心,是我脚滑!!”
冯奕洲不满地转头,对上陈良荻通红的眼眶,犹豫片刻还是默默收枪。
一通折腾,天终于大亮了。
陈良荻叫住弗四娘,满肚子火气,一下子不知从何撒起。
“你……”
弗四娘笑笑:“我没事,先担心你男人怎么交差吧。”
谁管你有没有事!
这幅没所谓的样子实在很讨人嫌,陈良荻气恼地撸下手腕上的纯血玳瑁镯子,扔给弗四娘,怒道:“物归原主,咱们两清了!”
这是绝交的意思。
弗四娘:“嗯?”
这么巧,她今天来南城门,原本也是为了跟玄邃说上这么一句。
不知玄邃什么时候才会发现,她在翡翠大西瓜里头藏了个东西。
黑铁令牌物归原主。
咱们两清了。
……
城头变幻大王旗,转眼便是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