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牛醉了。
本以为铁牛那样大的块头,酒量必定不小,所以叶天翔连连敬酒,而且薛破夜也被他的外表所迷惑,任他饮用,等到十多杯酒下肚之后,铁牛扒在桌上醉倒,薛破夜才发现自己的判断错误,心中苦笑,看来“人不可貌相”这句话实在是大有道理。
扶着铁牛在床上歇下,叶天翔又陪了一会,终是醉醺醺地离去,临行前信誓旦旦,定让薛破夜见着乔家家主乔太爷。
屋子里一时变得很静,薛破夜也觉得脑袋有些昏沉,靠在椅子上歇息,已经酒足饭饱的明虚忽然低声道:“舵主,难道我们就等着那小子帮我们安排去见乔太爷?他能否办成此事?”一旦真办起事来,明虚绝对不含糊。
薛破夜斜了他一眼,淡淡地道:“这天下并不是只有你会办事。”
明虚尴尬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不过我们也是要做些事情的。”薛破夜皱着眉头道:“明虚,我有三件事交给你去办,在我们回杭州之前,你必须办好。”
明虚立刻正色道:“舵主请吩咐。”
薛破夜想了想,缓缓道:“第一,你给我仔细查清乔家十三宝都是哪些人,家庭状况如何,平时有何喜好和厌恶,必须详细地列出单子交给我。”看了明虚一眼,继续道:“第二,调查清楚乔家制衣作坊的规模,这制衣作坊肯定是有专门的制衣师傅的,手艺经验都是顶尖,你给我找出这样的人来,将他的详细情况列单子就给我,而且要弄清楚乔家绸布材料的来源,尽量详细。”
明虚平静自若,静静聆听,显然是将薛破夜的一字一句都记下去。
“今日叶天翔说过,这宋老虎忽然霸占店铺,做起生意,我想这中间肯定不会那么简单,否则宋老虎为何急在一时,这么多年都没有做生意,突然就霸店经商,这中间肯定有什么猫腻的。”薛破夜若有所思:“而且他也应该清楚,苏州生意几乎是掌控在乔家,他如此兴师动众,得罪苏州商会,难道不怕乔家和苏州商会的报复?”
明虚轻声问道:“舵主是准备让我调查宋老虎为何突然有此行动?”
薛破夜点了点头,神色严峻:“不错,这件事情也许是三件事情中最难办的,你一定要小心从事。”
明虚恭敬道:“属下遵命。”
薛破夜嘿嘿一笑,凝视明虚道:“该吃的时候会吃,办事的时候会办事,这才是我薛破夜的属下,所以这三件事情你都要在暗中调查清楚。”
明虚神情依然呆呆地,沉默了一下,忽然问:“舵主,恕属下多言,舵主是不是觉得宋老虎大肆霸店,这背后是有人指使?”
薛破夜叹道:“每一个人看到你的脸,都会对你疏于防范,但是他们也许并不知道,最厉害的人物往往都是深藏不漏。明虚啊,你这脑子都让我有些害怕啊。”
明虚一怔,迅即垂下头,咕囔道:“阿弥陀佛,舵主这话让属下惶恐。”
……
……
苏州的夜晚和杭州并没有什么不同,明月当空,繁星点点,夏夜总是显得燥热一些,所以薛破夜是光着膀子躺在床上歇息。
他一直在想着“乔家十三宝”这句话,心中感慨万千。
乔氏家族竟然能够拥有这样一批忠诚的掌柜,实在是让人钦佩,这个世道,能出现掌柜世家,出现忠诚的人们,似乎在这阴谋诡计的世界出现了一丝欣慰。
十三掌柜的忠诚固然让人赞叹,但是乔家驾驭有方,也不得不让人钦佩,能让掌柜的世代效忠,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无论是在物质还是在人心上,乔家显然都深谙其道,这也是商界有底蕴的世家和暴发户之间的区别。
夜渐深,薛破夜迷迷糊糊中,带着一丝酒劲,慢慢睡了过去。
一支细细的管子忽然悄无声息地捅破了窗户纸,探出一头来,缓缓地,从管子的细孔处,慢慢冒出淡淡的烟雾,轻柔飘渺,但颜色却是暗黄色,说不出的诡异。
这股烟雾很快就在屋内蔓延,轻轻扩散。
寂静的街道上,时不时传来夜梆子的叫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这个世界上总是有些意想不到的事情,有些事情让人振奋,有些事情让人沮丧,甚至有些事情能够让人濒临绝境。
薛破夜是一个谨慎的人,但是在这样的夜晚,在这样的环境,他和几名部下的警觉性松懈了下来,毕竟没有人能想到在这个时候会发生什么意外。
薛破夜在睡梦中,竟然做了一个极为奇怪的梦,他竟然梦见自己身在火海,熊熊火焰环绕四周,整个空间一片火红,整个世界都想被火焰所笼罩。
薛破夜甚至感觉全身大汗淋漓,燥热无比。
朦胧中睁开眼睛,似醒非醒之间,猛地发现自己休息的屋子外,竟然真的燃烧起滔天火焰,那雕梁画栋已经在烈火中“噼里啪啦”直响。
薛破夜瞳孔收缩,他无法确定这是梦境还是真实的状况,欲要伸手掐一掐自己,看看是否疼痛,但是整个身体如同灌铅一样,动弹不得。
一身冷汗直冒,薛破夜睁大了眼睛,他无论热河也想不到,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苏州,竟然真的有人对自己下手。
火势越来越猛,屋梁开始掉落,带着火焰砸在房中,引燃了房里的桌椅和布帘。
“啊,啊……!”
薛破夜听到了邻屋内邵师傅惊恐无比的叫喊,心中一沉,此情此景,所有一切看来是真得了。
有些事情来得太突然,突然到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眼睁睁地看着火势向床铺蔓延过来,薛破夜已无心去想究竟是谁下的手,咬牙挣扎,他实在不愿意将这条性命丢在这里,他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去做,许多的梦想没有完成,如果就这样的窝囊死去,实在对不起这第二次的生命。
就在此时,薛破夜已经隐隐听到外面的呼叫声,很显然,这里的大火已经被人发现,不少声音嘈杂地叫了起来。
“掌……掌柜的……!”正在挣扎间,听到明虚的声音传来,见他正快步过来:“我们快走!”
薛破夜咬牙道:“我怎么动不了?”
明虚脸色苍白,过来背起薛破夜,沉声道:“七花散,有人给我们下毒了。”
薛破夜神色冷峻,伏在明虚的背上,朝大门冲去,而床铺边上的帐篷已经燃起了火焰,丝绸是大火最喜之物,眨眼间就蔓延到整个床铺,薛破夜心中后怕,这明虚要是再晚来片刻,只怕自己就要变成烧肉了。
“铁……铁牛!”薛破夜惊道:“铁牛和邵师傅怎样?”
明虚已经冲到大门处,整个空间黑烟弥漫,呛得人透不过起来,伸手去推门,却发现大门已经从外面锁上。
薛破夜忽然想到了野人岭那次,自己一把火烧死了不少官兵,难道天理循环,今日却要被大火烧死?
明虚正要伸腿踹门,薛破夜甚至在一瞬间忽然清明一片,沉声道:“不要走大门,从后门走。”
明虚似乎明白什么,转身向后门冲去,他似乎也受到了七花散的影像,虽然能够行动,但是大口大口地喘气,显然也是消耗了巨大的体力。
大门外,声音越来越嘈杂,听到有人叫喊道:“快救火,快救火!”脚步凌乱,人数不少。
明虚冲到后门,那后门虽然紧锁,但是被烈火一烧,已经是残破不堪,一脚踹去,后门裂开一个大口子,游艇“哐当”一声,门框也倒了下去,明虚的腿上竟然在这一瞬间燃烧了火焰,急忙抖了抖,熄灭火后,背着薛破夜冲了出去。
外面已经被冲天的火焰照的明亮无比,此时才发现,整个小院子完全笼罩在大火中,天干地燥,再加上夜晚飘荡的清风,让整个火势可怕无比。
明虚靠着后院将薛破夜放下,恭敬道:“掌柜稍等,我去救铁牛!”也不多说,转身冲进了火焰熊熊的屋内,薛破夜一阵感动,此时才发现明虚的身形是那么的伟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