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国公爷身经无数风雨,即使再厉害十倍的言语,他们也会嗤之以鼻,不屑一顾,他们并不畏惧字面的意思,他们畏惧的,是三个字的笔迹。
他们第一眼就能看出来,信上的字迹……是皇帝陛下的!
已经逝去的皇帝陛下竟然留下了这样的信下来,换句话说,这封信,也就确定城外的军队是皇帝陛下生前布置下来的。
好深的城府!
“这是什么人送的书信?”
传令骑兵回道:“是来军主帅射进来的。”
“那主帅是什么模样?”
传令兵想了想,才小心翼翼地禀道:“他穿着黑披风,戴着金盔,卑职看不清他的面孔。”
柳国公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刚刚吩咐下去,令鄚州行营的将士布防在十几条长街,可是命令下去后,此时才发现,鄚州行营的官兵,竟然动也没有动。
“黄达!”柳国公沉声吼道。
黄达本来一直就在他身后不远,但是此番叫过后,却没有听到黄达的回应。
身后一员副将回道:“禀国公,黄大人去调军布防了。”
叶国公皱眉道:“即是调军布防,为何鄚州军还没有一丝动作?”他眼中划过阴冷的杀气,看了柳国公一眼,只见柳国公也正望着自己,二人交流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的眸子里察觉到了一丝极难察觉的怀疑。
轰隆之声再起,那地震山摇的感觉再次降临在广场上的每一名叛军身上。
正在城头疑惑万分的薛破夜,终于看到了黑压压的骑兵从城外冲进城来,皇宫是京都城最巍峨的建筑,最高大的建筑,站在皇宫城头,俯瞰京都城,虽是黑夜之中,却也颇为清晰。
遥望南玉门那边,援军举着遮天的旌旗,前面是黑压压的骑兵开道,正迅速地冲入了京都城里,向皇宫方向冲了过来。
“大人……那是楚字旗,是咱们朝廷的援军!”公羊月指着援军旗帜道,一直严峻的脸上,此时泛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薛破夜心中也有七分认定来军是朝廷的援军,紧绷的心弦微微放松,不过他还是正色道:“即使是援军,恐怕加起来,兵力还不足与叛军厮杀,叛军军势太过强大,诸位做好拼死防护的准备。”
“薛副总卫……似乎有些不对劲。”潘振海皱起眉头,一直观察叛军动静的他,忽然察觉到叛军军阵中异样的情况。
薛破夜顺着他的指点看去,只见叛军军阵之中,果然出现了极为诡异的一幕。
军阵最后面,是鄚州军,此时的鄚州军,却做出了不同于常规的军阵队形,在不知不觉中,鄚州军竟然形成半弧状的阵型,虽然兵力及不上卫戍军,却好像从后方围住了卫戍军一样,而卫戍军显然对鄚州军的举动并没有察觉。
薛破夜眼皮子跳了跳,与潘振海对视一眼,低声道:“不……不可能吧?”
难道鄚州军是在上演大楚版的无间道?这可是疯狂的计划啊。
薛破夜的心脏急速跳动起来,这究竟是一处什么样的游戏啊?试想片刻之前,皇宫还在面对着数万叛军最强大的攻击,皇宫被攻破也只是迟早的事情,但是到了现在,虽然不能确定会有什么大的结局改变,但是许多的细节已经隐隐地让这起叛乱发生了微妙的形势变化。
援军抵达,鄚州军行动诡异,羽林军坐镇皇宫,而卫戍军……!
就在援军越来越近之时,鄚州军又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出乎意外的事情,他们的主将鄚州巡抚不知何时已经绕到了鄚州军的最后方,在十多名鄚州行营将官的护卫下,手里拿着弓箭,高声叫道:“圣上有旨,卫戍军心存叛逆,杀无赦!”在所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已经弯弓搭箭,“咻”地一箭射出,射向了一名卫戍军指挥使。
那名指挥使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利箭射来时,根本没有任何反应,自后脑勺进,从前额出,射了个对穿,这位指挥使大人顿时从马上栽倒下去,在地上抽搐两下,便即不动。
就在卫戍军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鄚州军数位统领高喝道:“杀!”率先砍翻了身边的卫戍军士。
不但卫戍军没有想到,即使鄚州行营的将士,也料不到上司会将大刀砍向盟友,他们的一切只是遵照命令行事,叛乱之前,他们自己当然不知道自己所扮演的无间道角色,只是唯命是从而已,直到此时,他们忽然明白了统领们在出征之前所交代的命令。
“我的刀砍向哪里,你们就砍向哪里,不要问为什么,也不要手下留情,因为……你不砍死他们,他们就会砍死你们!”
于是鄚州军仅仅是一怔,但很快就将手中的大刀砍向了几分钟之前还是同盟的卫戍军。
只是眨眼间,就有数百卫戍军横尸皇宫前,大理石广场顿时便被鲜血染红一片。
两位国公并没有慌张,他们已经知道自己的计划中出现了天大的纰漏,老谋深算的他们虽然感到震惊无比,但是面对突然的变故,却不会真正的慌了手脚。
他们很明白一个道理,一旦连他们都慌了,卫戍军的末日也就到了。
他们手上还有数万卫戍军,此时此刻,即使中了一个精心设计的巨大陷阱,却也还有资本做最后的一搏。
卫戍军毕竟不是普通的军队,他们是大楚国精锐之军,突遭变故,却没有乱了阵型。
“后军变前军,前均保持不变,诛杀反叛!”卫戍军军令响起。
于是,卫戍军将士的大刀长枪也向鄚州军杀去,整个广场的后方,顿时杀声一片,鄚州军与卫戍军绞杀在一起,惨叫声连绵不绝。
城头上的太子看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喜交加,大声道:“好好好,你们……你们快出去帮他们。”
薛破夜淡淡地道:“太子殿下,局势未明,我们不可轻举妄动……谁敢保证这不是叛军设下的圈套?”不过他心中却有八分认定,鄚州军果然是上演了无间道的好戏。
太子恶毒地瞥了薛破夜一眼,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时候,还是老实地先守护好皇宫才是上策,至于城下的争杀,先看看进展再说。
四皇子脸色发青。
黄达是主动投靠而来,而且极尽殷勤,自己也是考验了几次,确定此人是真正的投靠了自己,能得一府之军的力量,四皇子心中可是得意的很。
只是万万想不到,在战况局势最紧要的时刻,鄚州军叛了,黄达叛了。
四皇子到现在都想不通黄达为何会叛?局势很明显,这个时候,四皇子势力强劲,即使朝廷有援军,胜算也大得很,一旦胜利,黄达作为有功之臣,必定得到大大的封赏。
可是他却叛了。
为了太子?当然不可能,太子太弱,弱的都扶不上墙,而且太子也不可能有这样强大的心机和手段,将鄚州军潜伏在叛军之中。
那究竟是为了谁?这天下谁能驱动黄达?
皇帝陛下?这当然是一个很好的解释,可是皇帝陛下已经死了,黄达不可能为了一个死去的皇帝的命令,放弃掉大好的前途不要。
四皇子的脑中乱成一团,他忽然感觉自己的手心竟然有些发凉。
卫戍军与鄚州军在广场上进行着殊死的争杀。
黄达的眼中闪烁着极为自信的光芒,那种光芒让人会以为……叛军必败,而朝廷终会是胜者。
他黄达凭什么有这样的自信?
这个时候,打着“楚字旗”的援军已经穿过了十几条街道,数千骑兵分成十几条长龙,毫不犹豫地杀向了混乱的战团中。
他们身后的步兵,却封住了十几条街口,让人很容易想到“瓮中捉鳖”这个词。
援军骑兵显然很明白鄚州军是自己人,他们纵横穿梭间,马刀都是砍向卫戍军,数千骑兵的冲击力,让卫戍军已是死伤惨重,阵型大乱。
城头上的薛破夜叹了口气,喃喃道:“螳螂捕蝉,须知……黄雀自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