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芜卿微微沉吟片刻,终于再次奏道:“圣上,雍州方面,利用传单蛊惑人心,那是已经从心理上对朝廷开战了。若是兵马对垒,朝廷有几十万大军,所向披靡,可是要斗心理战,却不是凭借刀枪了。虽说心理之战看似没有沙场之争那般血腥残忍,但是有时候,心理战的作用远远要强过沙场之争,甚至可以不费一兵一卒便击垮对方啊。”
有大臣附和道:“圣上,丞相说的是,自古以来,先谋而后兵,若是谋成,用不上兵马,就能灭敌于顷刻之间啊。”
小皇帝皱眉道:“如今各州谣言四起,民心不稳,这是雍州开始谋朝廷了……丞相的意思是不是说,如果此事我们不妥善处理,很有可能尚未起兵,便已败了?”
未战先言败,这本是大忌,但是此时事关重大,岚芜卿点头道:“圣上所言不错,明月王本来就在百姓中颇有仁义之名,若是不能消除百姓心中的疑惑,对朝廷是大大不利的。”
薛破夜终于道:“丞相,我们是不是也要从人谋开始应对雍州的诡计?”
岚芜卿正色道:“不清谣言,士气不振。”
兵部尚书西幕泉皱眉道:“丞相,如今各州谣言四起,莫非我们要吩咐各州禁民言?湖州刚刚引起民变,若是贸然对百姓用强,即使能控制百姓之行,禁止百姓之言,却终不能消除百姓心中的疑惑。到时整军对付雍州,各州行营必定空虚,那时候若是有叛逆之党蛊惑百姓,恐怕会生出更大的乱子啊。”
便有大臣附和道:“西大人说的是,圣上,丞相,前线将士浴血拼杀,若是后方出了问题,那可就是大麻烦了。”
薛破夜微一沉吟,忽地展眉道:“诸位,你们是误会丞相大意思了。”
忠臣一愣,就听薛破夜含笑道:“丞相之意,绝非要控制百姓的言行,诚如西大人所言,若真是这样做了,非但不能稳民心,反而会生出更大的麻烦。”
岚芜卿抚着胡须,微笑看着薛破夜,问道:“薛大人,你明白我的意思?”
薛破夜笑道:“丞相之意,是不是想以文人出面,来打着一场心理战?”
岚芜卿哈哈笑道:“薛大人果然是聪明,不错,这一场没有刀兵之战,那就要文人们用笔杆子来打了。”
小皇帝急问:“丞相,你便是文人,莫非是你来打这场仗?”
岚芜卿摇头道:“圣上,此战乃文人之战,却不是文官之战。百姓们受谣言蛊惑,未必会相信文官之言,但是各地具有威望的文人,却是极得百姓的尊崇和信任,有他们出面,陈述雍州之野心,传扬朝廷之威严,这才会让百姓疑惑消除。”
朝臣顿时都是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那……那丞相便速速传朕旨意,令各州文人提起他们的笔杆子,与朝廷齐心协力,共伐雍州。”小皇帝似乎松了口气,很认真地道。
岚芜卿恭敬道:“圣上,此战文人能打,但是他们愿不愿打,敢不敢打,却是一个大问题。”
小皇帝皱起眉头,冷声道:“生在楚国,不为国尽忠,他们还算是楚国人吗?”
岚芜卿缓缓道:“圣上,不敢打,不愿他,并不表示他们不在楚国放在心上。”顿了顿,缓缓道:“大楚立国之后,素重文人,也正是如此,文人的心,终归是向着朝廷的。
“既然如此,有何不敢?有何不愿?”小皇帝淡淡道。
“文人的学识广,见识多,心思也多,可是胆子却小,如今明月王尚未公开反叛,若要他们谴责雍州,他们自会以为这是无事生非,有辱他们的清明。”岚芜卿缓缓道:“所以他们自不会轻易出头,只会静观其变。”
小皇帝急道:“那……那以丞相之见,我们该怎么办?”
小皇帝心中十分清楚,值此紧要时刻,自己一定要依靠这些老臣的意见。
这些人经历过无数风雨,他们总能想到别人想不全的东西,也总能做出最周密的部署,他们有的是经验,这种时候,聪明虽然有用,但是更有用的,却是面对困境的经验。
“其实文人是否能够站出来,归根到底,却是要看三个人的意思了。”岚芜卿神情肃穆:“百行各有其首,而如今的文人之首,那便是江南辰隐,河东李绍,西川秋婴三人了。”
薛破夜听到“辰隐”,心中暗道:“看来丞相和我想的果然一样,需要岳父出面了。也不知道岳父是否给素贞回信,他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这三人,在文人中的威望那是不消说的,只要他三人出面,振臂一呼,自能让大部分文人聚集其下,到了那时,三人的意思,也就是天下文人的意思,只要他们谴责雍州,那么这一场没有刀兵的战争,朝廷就算赢了。”岚芜卿抚着胡须道:“而且这三人素有交情,即使在学识方面或有不同见解,但是面对大是大非,我想这三人还是能够达成统一的。”
“既然如此,朕便下一道旨意,令他三人聚集文人,共讨叛逆!”小皇帝兴奋道。
岚芜卿叹道:“圣上,这三人都是当代鸿儒,在民间影响甚大,但是脾性却也非比寻常。圣上或许不知,以这三人的学识才能,入朝为官那是轻而易举,可是他们却从未进入仕途之路,只是甘愿做些学问,收些弟子,而且极敢为百姓抱不平,这才成就了他们在民间的威望,也正是如此,养成了他们一副臭脾气,圣上即使下旨,若非他们自愿,恐怕也难以让他们出面。”
武将列钻出一名武将,粗声粗气地道:“圣上,他们要是不答应,臣愿意去将他们捆到京都来。”
众人看去,乃是枢密院前军司卫宋飞。
……
大楚立国初期,便开始给文人创造了良好的环境,毕竟打天下需要武将,而治天下,却是需要胸有韬略的文人。
不过初期,毕竟建功立业的是一大群武将们,所以对于武将的态度还是比较温和,加官进爵,锦衣玉食,待遇也是极高的。
但是楚国的天子们心里很清楚,武将掌军,终归是大忌,对于皇权,时刻都存在着威胁。
很有序地,大楚随着朝政的稳定,已经很有计划地分解庞大的军事行营,于是重新建制。从建国初期的集团军队模式分解成各州行营模式,相对于初期集团军的动辄七八万人编制,行营军已经大大缩减到两万人左右的编制,而且武将的权势越来越弱,到阳武帝时期,军队的调度权力已经完全不在武将的手里,武将的职责已经仅仅是训练军队而已,即使如此,为了防备长时间的领军会造成武将权势的增重,每隔两年,各州行营的武将都会进行互调,于是武将们又要面对新的兵士,最大限度地杜绝了武将权势的上升,但也同时让将与兵的感情淡漠无比。
军队的真正调配权,已被皇帝借用枢密院和各州文官掌握着,单以各州行营军力而言,对于皇权是不存在任何威胁的。
即使是刚刚退出历史舞台的开国三大王族,虽然和三大卫戍军有着秘密的联系,但是在表面上,也是没了控制权,更毋论其他的武将了。
到了德庆帝登基时,除了边关大将军的麾下武将外,大楚境内各州的武将几乎都处于无作为的状态。
武将们吃穿不愁,过得虽然富贵,但是却绝对没有调兵权力了。
一旦需要用兵,由枢密院和兵部议出合适的武将人选,尔后由皇帝亲自决断,赐予兵符,拜将出师。
至于朝中武将,那更是毫无作为,成日里憋闷得很,毫无用武之地。
这一次西北叛乱迹象出现,从内心来讲,武将们反而有些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