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八十名汉军士兵人挤着人,死死的扛住巨盾。前排举盾的士兵手臂已经酸麻,但他们却依然咬紧牙关死死的坚持着。因为他们都知道,在巨盾的外面,就是那一柄一柄人一样长短的锋利且沉重的双手重剑!
而见到城门防御吃紧,赵二猛地将横刀往那边一指!
立刻就有不下五百名弓箭手将视线瞄准了那里,嗡的一声响,数百支羽箭密集的射了过去。拼命进攻城门的虎卫立刻就被射死了十几个,但这些虎卫们死而不倒,手拉手站成一排,替身后的袍泽们挡箭。终于,随着一阵碎裂之声,第一排的几面巨盾被劈开,剩下的虎卫往前顶了一大步!
“撞回去!不然咱们都得死!”
一个汉军旅率大声吼道。收城门的汉军也知道一旦破开就必死无疑,于是整齐的发一声喊,死命的往外推那巨盾。第一排的巨盾手被虎卫三下五除二的杀死,但很快,他们才迈进城门的步伐就被呐喊着的汉军推了回来。这时,另一队虎卫保护着谢俊也冲到了城门口附近,见虎卫被阻,谢俊大喝一声,抽出自己那柄巨刀,一声虎吼,高高跃起,一刀劈在第二道巨盾上!
轰的一声,第二排巨盾轰然而碎!
虽然疲惫,虽然寥落,虽然慌乱,但瘦虎依然是虎!谢俊这一刀之威,竟然劈出了几分逆天之威!
他的身后,进入瓮城的周军骑兵已经被汉军弓箭手全部射死,弓箭手开始将羽箭集中往城门洞附近发射。密集的羽箭如同暴雨一样袭来,断后的虎卫用自己袍泽的尸体做盾牌,死死的护住谢俊的身后!
一刀劈碎了第二排巨盾,谢俊浑身爆发出一种顶天立地的气势!他一刀在手,已经失去了的睥睨天下的气势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他的刀乃是千锤百炼的宝刀,他的人,乃是百战名将!这种气势一回来,谢俊立刻显得挺拔高大了起来!而那些残存的虎卫,见到主人雄风再展,立刻嗷的大喊了一声,纷纷举起了手中的重剑!
二十一虎卫,抽剑,向前!
谢俊第二刀挥出,横扫,那长长的大刀狠狠的撞在第三排巨盾上!木屑纷飞,持盾的汉军士兵一下子跌到在地上。谢俊冷冷的扫了一眼那些倒地的士兵,嘴角勾起一抹不屑!这才是他,才是那个一刀横扫百万军的谢俊!才是那个大周武将第一人!
“咱们走!”
谢俊大声喊道!
他身后的虎卫应了一声,将敢拦在他们面前的汉军士兵杀死,跟在谢俊身后,昂首阔步!
杀光了城门洞里的汉军士兵,四名虎卫冲到前面,合力将顶住瓮城城门的横木推开,然后将城门缓缓的拉开!随着城门逐渐的被拉开,阳光扑面而来。一种自由的空气进入谢俊的身体里,他的胸怀顿时一阔!
“我有一刀,天下谁能拦我去路!”
谢俊发出一声仰天长啸!
城门打开,阳光耀眼。
谢俊举步而出,城门外还有他八九千骑兵,虽然不多,虽然疲惫不堪,但只要还有这些兵,他就有信心东山再起!他是谢俊,是二十万永兴军的节度使,是大周武将修为第一人!他是雍王,是大周武将第一个敢称王的人!他还有二十一虎卫,虽万军,他也能横扫而出!
但,城门外没有他的骑兵,只有一地的死尸。
十个方方正正整整齐齐的万人方阵,将耀州城外围的密不透风。谢俊留在瓮城城门外的骑兵,此时已经全部战死!地上,还有未死的战马在嘶鸣,但却没有一个活人。他的骑兵,在被四面围住的汉军面前没有选择投降,而是发动了最后一次冲锋!疲惫不堪的周军骑兵们,挥舞着手里的兵器,眼睛里充满了绝望也充满了斗志!他们是雍州最后的骑兵队伍,即便到了绝路,也要战死而不是跪下乞降!
八九千疲惫不堪的骑兵对汉军发动了自杀性的攻击,他们的战马跑不动了,他们就弃了战马徒步冲过去。派人劝降无果,看着冲过来的周军士兵,刘凌在那座巨大的移动大帐上站了起来,横拳在胸,行了一个最庄重的军礼。
正面防御的指挥官是王半斤,他也为这永兴军最后一支军队的精神而震撼。随着刘凌的动作,他也行了一个军礼。然后,他放下手臂,抽出横刀:“弓箭手准备!射!”
上万名弓箭手,五十架连发火弩车,漫天的羽箭。
八千多已经饿了几天虽然斗志昂扬却体力不支的周军士兵,最远的一个也只冲到了汉军大阵士兵五米远的地方扑到在地。八千周军,全部阵亡。
汉军大胜,却没有欢呼声传出。军人,最敬佩的就是这种勇气。周军虽然全军覆没,但是他们表现出来的战斗精神和毅力值得尊敬!汉军士兵们放下弓箭,行礼,注目。
就在这个时候,耀州瓮城的城门大开,谢俊一步迈了出来!
他的面前是八千死去的士兵,他的士兵。他的脚下,是已经汇集成河的血水,最纯净的血水。谢俊被眼前惨烈的景象震撼住,怔怔的愣了一会儿,谢俊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震天。
“尔等且在阴曹地府等我,待我到了,再领八千鬼雄,在地狱打出一片天下!”
他迈着大步,骄傲的昂起胸膛,手握宝刀。他身后的二十一虎卫手持重剑,紧紧的跟在谢俊的身后,浑身上下爆发出一阵冲天的煞气。他们都是斗士,是最勇敢的战士,何惧一死?
刘凌摆手示意弓箭手不要放箭,他举步从那巨大的移动大帐上走了下来。一步一步走到大阵的最前面,看着谢俊朝自己走来。这是第二次,两个人第二次见面。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谢俊还是作用千里江山,拥兵二十万的大周节度使。而现在,谢俊身后只剩下二十一名浑身浴血的虎卫。
“前面可是汉王殿下!”
谢俊以刀指向刘凌。
“今日谢某一败涂地,汉王大获全胜,想如何处置谢某?”
刘凌看着谢俊,看着一身是血的谢俊:“将军唯一死,别无他路。”
谢俊哈哈大笑道:“汉王果然人杰,若是汉王假惺惺的要放谢某一条生路,或是劝降,谢某反倒看不起汉王!谢某不死,汉王不会心安吧?我若死了,这大周西南千里大好河山尽落汉王之手,大周自此被汉王一刀切开,一举灭我大周,占我大周全境指日可待。谢某在此先恭喜汉王殿下了!”
刘凌微微颔首道:“谢将军吉言,大周,孤势在必得。”
谢俊一行清泪落下:“可惜,我大周有雄兵百万,战将千员,但却人人只看着自己眼前那点地盘,只看着自己的利益而不顾大局。殊不知,若是任由汉王一个一个的打下去,大周若是没了,他们这些人还能有立足之地?都是鼠目寸光的小人!可恨,若我与汉王交战之际,左武卫韩奕之,右武卫刘基若肯发兵,此时战败的就是汉王你!”
刘凌摇头道:“这世间成败没有如果,你说别人鼠目寸光,可曾想过,若是当日孤攻绛州,破蒲州,同州之时,你若发兵救援徐胜治,或许也不会有今日之败。据我所知,左武卫韩奕之曾写信给你,你却害怕左武卫进而占据商州所以拒绝了韩奕之,这又岂能怪罪他人不救?胜负成败,不是天定,而在乎于人的态度。孤视将军如大敌,殚精竭虑,力求每一计都尽善尽美。而将军视孤如草寇,虽屡败于我手,其实心中却并不曾正视过孤。如今,将军已经步入绝路却发此怨天尤人之语,岂不可笑?”
谢俊身子一震,随即苦笑道:“汉王一席话,当真诛心。”
刘凌道:“将军虽然惨败,但仍有一刀在手,虎卫在侧,孤依然视将军为豪杰,不曾轻看一分。”
谢俊看向刘凌的眼神逐渐柔和下来,他笑了笑,将宝刀调转抛向刘凌道:“今日之败方知汉王用兵之道神鬼莫测,谢某败在汉王手里也不算冤枉。这大周的天下早晚被汉王所取,这刀就送给汉王,就当做谢某的眼睛,看着汉王定鼎中原!”
刘凌伸手将刀接住:“厚礼不敢推辞。”
谢俊道:“汉王受了我的刀,可否放他们一条生路?”
他伸手一指身后二十一名虎卫。
刘凌摇了摇头:“这些壮士都是将军死士,将军若死,我没有把握活他们性命。”
谢俊哈哈一笑道:“也罢,这虎卫乃是谢某家将,谢某若死,他们也断然不会苟活,就一起死了吧。”
他转身:“尔等随我走一遭地狱,可否?”
那虎卫首领没有说话,而是将重剑深深的插入大地之中。解开自己胸前衣甲,露出肌肉隆起的胸口。抽出腰畔的匕首,干净利落的刺入了自己的心口!他手下的二十名虎卫也照着首领的样子,插下重剑,解开衣甲,坦露胸怀,一刀穿心!
谢俊道:“好好好!不亏是想谢俊一手训练出来的虎卫!”
他忽然想起一事,对刘凌说道:“汉王,借我纸笔一用!”
刘凌命人将纸笔送到谢俊面前,谢俊席地而坐,将纸张铺在地上,龙飞凤舞的写了一封短信。写好之后递给刘凌的亲兵,也不起身:“雍州守将姬秀乃我心腹,持此信,姬秀必然开门投降,也免得再死伤无数……我家眷皆在雍州,还望汉王厚待之!”
刘凌遥遥一拜:“谢将军高义,雍州数十万百姓因将军一封信而免遭战火,此乃大善之举!”
谢俊怔住,随即笑道:“我虑家人,而汉王虑百姓,这天下汉王不得,还有谁能得?”
说完,他抽出腰间匕首,反手一刀刺入胸口。
一死了之,别无他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