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州卫戍营千夫长王振水站在城墙上,看着朝阳下远去的马队不由得唏嘘起来,此刻他忽然心生豪气想要做一首诗来抒发心里的感慨,有人说佳句本天成,所以军伍莽夫未必就做不出来惊艳的妙句。
“啊!”
王振水大声的喊了一个字,觉得心里的情绪一下子宣泄出来很多,一种畅快感让他很舒服,冷冽的空气似乎都被这一声大喊烘烤的温暖了起来。
“啊!”
王振水又喊了一遍。
他使劲吸了口气,然后张了张嘴挤屁一样挤出来五个字:“该吃饭了吧?”
“是的大人,该吃饭了。”
他手下忍着笑答道。
王振水嗯了一声,然后背着手下了城墙,一步三摇,那样子看起来真的很想一个才做出一首妙辞的大才子,很欠扁的那种。
就在王振水捧着一碗热粥吸溜吸溜的喝着的时候,已经出城数里的刘凌在马背上伸展了一下身子,感受着冷冽空气从鼻腔进入身体后带来的那种透彻感觉,身体里清爽的让人想叫喊,于是某凌诗兴大发!
“啊!”
刘凌冷不丁的一声喊下了其他人一跳,众人去看时,见刘凌面对着初生的太阳张开双臂,眯着眼睛作诗一首:“啊!”
“我要建一座大房子,门朝大海,春暖花开。”
“啊!大海啊,都是水。”
“啊,骏马啊,四条腿。”
刘凌皱眉想了想,忘了两句。
他转头看了看那些憋红了脸忍着笑的侍卫,然后看了看拉开车门帘子探出头来一脸惊愕的敏慧,再看看天空中被惊飞了一群雀儿。
“今天这事,今天这诗谁要是敢说出去,我就杀了谁!”
刘凌很严肃的说道。
一边骑马,一边用匕首在一段木头上雕刻着观音像的陈小树手一抖,观音的脑袋嗖的一下子就被削飞了出去。陈小树长大了嘴巴,讪讪的说道:“菩萨啊,她会飞!”
感受到刘凌冷冷的目光,陈小树深深的低下了头。不苟言笑的东方不乱歪着头看向陈小树,然后一本正经的说道:“小树啊!你闭嘴!”
刘凌忽然叹了口气,他转头问赵大道:“监察院的金衣是几个?”
赵大连一秒钟都没有考虑直接回答道:“十个!”
刘凌嗯了一声,赵大叹道:“不知道那两个会死的多惨。”
这次南下,离开了战场之后大家的心情难得的轻松下来。虽然第一次看到王爷不为人知的一面,但大家却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也不会因为几句玩笑话,大家对刘凌的尊重就会减低。监察院的十二金衣虽然留在院子里的时间并不多,但每一个人当初进入监察院的时候刘凌都会亲自接见。十二金衣中,刘凌最熟悉的当然是聂氏兄弟,但他最喜欢的就是陈小树了。
陈小树的性格很好,疯疯癫癫的好。
所以刘凌在聂氏兄弟回了晋州之后第一个调回自己身边的就是陈小树,只是他倒是没有发现,沉默寡言的东方不乱,竟然也是一副闷骚性子。东方不乱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说出那么一句话,这是水到渠成的事,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诧异。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句玩笑后,他的心情变得特别好起来。他是一个身上背着很凄惨故事的人,或许是因为不久前终于第一次将自己的故事简短的告诉另外一个人的缘故,他心里的那份痛也减轻了几分。
过霸州之后,下一站就是莫州。两地相隔并不远,莫州的治所莫县就是现在的任丘市。在明朝的时候隶属于河间府,而河间府有一样著名的小吃是令人垂涎三尺的。那就是驴肉火烧,但刘凌注定是没有口福吃到这种让人流口水的美食小吃了。在这个时代,驴肉火烧还没有问世。据说驴肉火烧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明初,具体时间不可考察。但毫无疑问的是,现在这个时代驴肉还没有被认可。
虽然隆冬时节,北方的景色看起来大都苍茫荒凉,但一行人的心情都不错,看精致的是眼睛,可是因为心里舒畅,看在眼里的风景也变得漂亮了起来。过莫州之后在没多远就要进入山东地界了,进了山东一路径直往南,下一站就是德州。
北方大地硝烟还没有散去,百废待兴。
从幽州出来走了二十日的时候,监察院发来幽州战报。耶律雄机的大军已经抵达幽州北面的延州,汉军与耶律雄机的契丹大军试探性的交战之后,围困幽州北门的茂元便率军撤离,在东门大营和西门大营兵马的策应下,撤退到了幽州以南,与赵二和花翎坐镇的中军大营兵马汇合。
西门大营陈远山部,东门大营罗旭部也收缩兵力。三座大营互为犄角,契丹人兵力不足汉军,倒也不敢贸然发动攻势。不出刘凌预料的是,因为之前布置的假象,耶律雄机果然认为耶律极跟汉军有所勾结。他派来的斥候死伤无数之后千辛万苦的到了幽州外围,却发现有契丹人的骑兵与汉人的军队合练战术。幽州虽然被围,但汉军却根本就没有攻城。而之前花翎的队伍一路难逃的时候已经勾起了耶律雄机的怀疑,只是这疑点还不足以让耶律雄机相信他的儿子已经丧心病狂到与敌人联手对付自己老爹的地步。
但是到了幽州外面之后,耶律雄机的心里的疑惑更深了。
所以,耶律雄机没有进入幽州城,汉军故意让出来的幽州他如何能进?虽然汉军的行动看起来颇为做作,但耶律雄机也不敢冒险。他派人进城,让耶律极单人独骑到大营见他。他不敢轻易进城,耶律极难道就敢轻易出城?他在幽州城头上,将汉军的那些手段看的一清二楚。可是他如何能辩解,辩解了有谁会信?
耶律极不敢出城去见耶律雄机,父亲和儿子之间的隔阂越来越大。
耶律雄机是不会进入幽州了,耶律极又不敢出去。就这么僵持着,就看最后解开这僵局的是谁了。耶律雄机是谁,是错了也不会认为自己错了的人。一般来说站在高处的人都是这样,他们没有犯错的时候。即便明知道自己错了,但他是皇帝,也不能认错。更何况,耶律极做出的反应却是让人怀疑呢。
耶律极很憋屈,想寻求刘凌的帮助没有成功,却反而让刘凌抓住了机会摆了一道。如今他已经进退两难,不开城门,他就坐实了谋反的罪名,开城门,他又不敢到上京辽军的大营里去。
第二日,汉军对耶律雄机的大军展开了攻击。汉军分作两路,左翼右翼的攻势都颇为强烈,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战局才开始后不久,局面上有些优势的汉军全线撤退。这是一种很反常的现象,很多人都不理解汉军为什么要这样做。聪明人却想到了一个疑点,为什么汉军分作左右两路,惟独不攻中军?难道说,中军的进攻位置是另有其人?这人是谁?这人还能是谁!
汉军收缩兵力后,忽然在当夜对幽州展开了攻势,虽然因为耶律雄机派兵出击的缘故汉军撤了下来,但汉军为什么在这个关头忽然进攻幽州再次令人惊疑不定。聪明人又想到,汉军是不是因为没有得到援助而恼羞成怒了?
有些事经不得想,越想越复杂。
连续三日,汉军仗着人马众多开始对耶律雄机的大军发动攻势。不同于之前两翼进攻的策略,汉军后来的进攻都是全面压上的。双方三日内大战了十几场互有胜负,但是当从西京大同来的耶律德光率领十五万大军赶到之后,汉军又一次开始收缩兵力了。双方就这么对峙了数日,耶律德光率军攻打汉军,汉军小负。第二日,双方再战,汉军又是输了一筹。第二日夜,汉军竟然有大队人马离开大营往南而去。
以为汉军有诈,契丹大军被没有追击。只是到了第三日的时候,汉军离开大营的人马竟然已经达到了三十万之众!诱敌,不可能如此大规模的军事调动。于是耶律雄机下令契丹全军压上,汉军大将军罗旭领兵十五万断后,且战且退,一路退回赵州!
契丹人追到赵州的时候,汉军大将军茂元已经率领十几万大军在赵州外围设防。接应了罗旭大军入城之后,两支汉军三十万人马摆开死守的阵势。契丹人强攻却不能有所斩获,倒是被汉军的反击打的有些狼狈。耶律雄机派耶律德光领军在赵州与汉军相持,他自率军返回幽州。
耶律极还是不敢开门的,但他也不会在城里等死。连日来主张开成迎接皇帝陛下进城的人都被他砍了,他只要坚持不开城门,那幽州城内的士兵无疑被他一起拉上了船,想辩解都辩解不清了。耶律雄机大怒,派人传话给耶律极,若是再不出城来见他,就视其为谋逆!
耶律极苦笑,心说就算我现在出去,难道就不是谋逆了?
他只需将城里的二十万大军牢牢的控制在手里,然后让城里的守军陪着他一起背上谋逆的罪名,这二十万人马没了退路,也就只好死心塌地的跟着他了。耶律极的打算很好,而且耶律雄机确实不敢贸然攻打幽州城。他不打,不宣布耶律极谋逆,那幽州就还是大辽的领头。可若是真的打了,那就再也没有转还的余地了。
耶律雄机派人进城宣读他的旨意,因为耶律极作战不利,贪生怕死导致惨败,故废去耶律极太子的称号,贬为庶民。耶律极做的更干脆,令人一刀将那宣旨的大臣砍了。他越是如此,耶律雄机反倒没有什么办法了。幽州有兵马二十万,耶律雄机带兵二十万,真打起来就算城里的契丹士兵畏惧皇帝的威仪而战败,可那巨大的损失也是承受不起的。
就在耶律雄机怒气冲冲却一时间想不到解决的办法的时候,北方的急报到了契丹大营。西夏国大军二十万越过茫茫草原忽然出现在上京三百里外,已经连赢数阵。如今已经逼近上京,契丹留守军队连战连败!
而就在此时,回到代州的独孤锐志领代州人马,又从建雄军调兵马三万,合计兵力近七万进攻大同。若不是耶律德光留下大将火枭灵狐及数万大军扼守咽喉要道的话,西京大同危急。
大辽,一时间烽烟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