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翎率领三万大军出太原北城门,铺开阵势,打出三倍的旗帜,士兵们将间距拉大,中间还空出来一大块,远远的看上去足有七八万大军的气势。光从花翎这一支人马的数量上来看,就好像太原汉军倾城而出了一般。
肃县距离太原不过四十几里,契丹人的斥候远远的就看见遮天蔽日的烟尘从南面扑来,站在高坡上观察,看旗号汉军竟然不下七八万。契丹斥候大惊失色,分派人手回去大营示警,留下几个人继续监视着汉军,远远的保持着不到二里的距离跟着。
汉军明明发现了这几个契丹斥候,却并不理会。对于那几个摇摇挂在远处窥视的人,汉军似乎连派人杀过去的兴趣都没有。这更让契丹斥候担忧,不扑杀斥候,只能说明汉人有必胜的把握,势在必得。
肃县
“报!汉军来袭!”
一名斥候飞马直接冲进了大营辕门,离着大帐十几步飞身而下朝着大帐跑了过去。耶律德光和萧肃逊两个人撩开帘子走了出来,那斥候单膝跪倒嗓音沙哑着说道:“报!殿下,汉军大举来袭,看样子不下八万人马!”
“八万?!”
耶律德光脸色一变,上前一把抓着那斥候的肩头问道:“八万?你可看仔细了?”
“殿下,卑职看得仔仔细细,最少八百面旗帜!”
耶律德光刚要再问,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一声急切喊声:“报!汉军来袭,大营东门出现大批汉军,看旗号不下三万!”
“报!”
第二名斥候才跳下马,第三名斥候紧接着冲进了大营:“报!大营西南出现大队汉军,看旗号不下三万!”
“汉军……汉军打出旗号……白色大旗……上面写着……”
耶律德光一脚将那斥候踹了出去:“写的什么!”
“恭喜……恭喜耶律雄机升天。”
“啊!”
耶律德光猛的抽出弯刀,一刀将那斥候的脑袋劈了下来。血糊糊的人头在地上滚出去老远,沾满了尘土。骤然间,耶律德光的眼睛就充斥了一片血红。有一种能焚烧一切的怒火在他心里升腾而起,很快就顺着他的血液燃烧遍了他的四肢百骸。血液沸腾,然后往上涌,冲击着耶律德光的脑海,一阵阵的眩晕。
“殿下!”
萧肃逊一把拉住有些癫狂的耶律德光:“切勿冲动!小心军心浮动!”
他在耶律德光耳边急促的提醒了一句。
如醍醐灌顶,耶律德光骤然僵硬在原地。
“胆小鬼!慌慌张张的也配称为大辽的勇士吗!汉军来了又能怎么样?我们有五十万大军,陛下就在你们身后看着你们!汉人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太原城里的汉军全都加起来也不足十万人,你们居然被这样的小伎俩就吓破了胆子吗!”
耶律德光对那些围拢过来的契丹武士怒吼道。
愤怒,终于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虽然大营里已经开始流传着耶律雄机病死的消息,但契丹武士们还是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可是陛下真的已经有七八天没有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了,汉军打出的那面大旗确实引起了他们的恐慌。
“陛下微恙,就在大帐中休息,若是让陛下看到你们一个一个这副软弱的样子,陛下都会心寒!”
萧肃逊配合着耶律德光的话继续稳定军心,他上前一步挨着耶律德光站着,抬起头看着那些面带愧色的契丹武士说道:“陛下确实身体不适,吃了药刚刚睡下。你们都是大辽的勇士,都是陛下的子民,现在我要求你们做一件事,在陛下睡醒之后,第一件事听到的就是你们击败了汉人的好消息!你们说,陛下会不会为你们感到骄傲!”
“去吧!”
耶律德光接着萧肃逊的话说道:“我是大辽国的太子,我将与你们一起战斗!跟我出营列阵,汉人来多少,就杀多少,然后一鼓作气打下太原!”
“杀光汉人!打下太原!”
耶律德光的亲兵千夫长迭烈见契丹武士们的士气已经渐渐提起来,他连忙上前一步振臂高呼了一声。
“杀光汉人!”
契丹武士们一同抽出弯刀。
“那些软弱无力的汉人侮辱了大辽国的皇帝陛下,就是侮辱了整个契丹民族!你们都是契丹族的勇士,是接受了长生天祝福的勇士!用你们的弯刀,来惩罚侮辱了陛下侮辱了大辽的汉人!”
萧肃逊最后说道:“各营郎将,回去整顿士兵,出营杀敌!”
知道耶律雄机已经中毒身亡的将军大概有七八个,都是辽军中的高级将领。他们见军心已经逐渐稳定下来,立刻开始下令士兵返回各营,听候将领们的调派。士兵们很快散去,大帐前只剩下了十几个契丹大军的高层。
“亚库里!想替你哥哥花腊赤报仇吗!”
耶律德光大声的喊道。
金帐将军亚库里挺起胸膛说道:“殿下,我恨不得杀光所有的汉人!”
耶律德光赞赏的点了点头道:“好!带上你的本部人马,本宫再给你两个万人队,出大营南门阻击汉人的主力。只要你坚持两个时辰,本宫就能带领大军绕到汉人的身后去。到时候两面夹击,汉人必败!只要将来犯的汉人击败,到时候任由你杀多少人都行!若是能抓住汉王刘凌,本宫也将他交给你处置!”
亚库里激动的颤抖了起来,他大声说道:“殿下放心,亚库里会带着麾下的孩子们把那些两脚羊杀的屁滚尿流!”
“去吧!”
耶律德光大声说道。
“耶律淳,带着你的万人队,去把东门来犯的汉人杀光!”
“末将遵命!”
“速提亚,带着你的万人队去西门!等本宫率领大军抄了汉人的后路,你就与亚库里,耶律淳一同反击,把汉人的脑袋都给我拧下来!”
萧肃逊看了看耶律德光,对他这么快就镇定下来颇为欣赏。
“你们都下去准备吧,命令全军集结,包括辎重营!”
耶律德光下了最后一条命令后,摆了摆手,示意将领们各自去准备。
“殿下,辎重营也要动?会不会影响大军攻击?”
萧肃逊有些不明白耶律德光最后为什么下这样一道命令,肃县有近五十万大军,汉军全军不过才十万人上下,就算大举来袭,也没必要让辎重营动起来。而且,辎重营只能往后撤,一旦动了,军心只怕还会浮动。这个命令很奇怪,就算耶律德光没有打过仗也不会下这样一条糊涂命令吧。
“要动……”
耶律德光叹了口气道:“军师,难道没明白我的意思吗?”
萧肃逊一愣,仔细想了想,随即大惊失色!
“殿下,是要撤军?!”
他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似乎听到了一件和耶律雄机死亡一样的噩耗。
“殿下三思!大军士气依然可用,未必就挡不住汉军的进攻。且汉人大张旗鼓而来,实际上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若是这样仓促后撤,只怕反而中了刘凌的奸计!亚库里本部兵马只有一万五千,再加上两个万人队兵力也还是太少了,大军后撤,亚库里他……”
耶律德光皱了下眉头,有些对萧肃逊的仁慈感到不屑:“他会和他哥哥一样,为了大辽国尽忠到最后一刻。”
“殿下!不能失了军心啊!”
萧肃逊急切道。
“军师,有件事你还不知道,就在刚才,我的侍卫已经查出来父皇是如何中毒了。”
耶律德光叹了口气:“我没有想到,刘凌竟然会这样卑鄙无耻!”
“刘凌下毒……难道是那些信!”
萧肃逊的心脏骤然跳动的快了起来,紧接着他想到了另外一件可怕的事。
“看来军师也想到了……就算毒是刘凌下的,可父皇昨夜才驾崩归天,今日刘凌就得到了消息立刻率军大举来袭,军中……只怕有汉人的奸细。所以,即便有五十万大军,可今日一战,刘凌已经有了很大的胜算。我不知道那奸细是何人,若是大军激战之际,此人倒戈一击,士兵们再知道了父皇已经归天,咱们……还有几分胜算?”
萧肃逊仰天一声长叹:“是老臣错了。”
“军师……你也看过刘凌的信。”
耶律德光忽然说了一句与军情无关的话。
“可你没事。”
耶律德光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阴寒起来,他看着萧肃逊的脸,一字一句的问道:“军师负责调查父皇如何中毒,可查了六七天,为何一点眉目都没有查到?我能想到那些书信,难道军师你想不到?还是说……军师你想隐瞒什么?”
“你!”
萧肃逊一怔:“你怀疑我是汉人的奸细?!陛下对我礼遇有加,我随陛下征战二十年,大大小小历经数百战,你怎么能怀疑我!”
耶律德光摇了摇头,他没有回答萧肃逊的话:“知道我为什么派亚库里断后吗?”
他笑了笑,有些阴狠:“花腊赤被汉人困死在大青山,亚库里恨那些汉人,他想报仇。可这只是一方面,亚库里也恨我是另一方面,他恨我没有率军接应花腊赤回来,以至于他的哥哥被活活饿死在大青山。父皇归天,以后我就是大辽国的皇帝。亚库里是金帐将军,他恨我,我又怎么能留他?而且,说不得亚库里才是那个奸细,你没看到他平时看我的眼神吗?倒好像我是杀死他哥哥的罪魁祸首。或许,相比于杀了刘凌,他更想杀了我吧。毕竟刘凌是敌人,两军交战杀死花腊赤也算不得什么仇恨。而花腊赤是我派出去攻打沁州的,亚库里恨我应该比恨汉人更多一些吧。”
耶律德光笑的令人毛骨悚然:“亚库里是谁?我的军师?是你妻子哥哥的孩子,你是花腊赤和亚库里的舅舅!”
“所以,我若是说,你和亚库里为了给花腊赤报仇而投降了汉人,毒死了陛下,还想毒死我,你猜,士兵们会不相信吗?”
萧肃逊听完耶律德光的话反而平静了下来,他竟然也笑了起来,笑的很释然:“从那天我怀疑给陛下下毒的是殿下你开始,殿下就在考虑怎么除去我吧?这个理由虽然牵强了些,但还算说得过去。说来说去,倒是我自己这么多年跟在陛下身边还没有懂得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是我自己的悲哀。”
他的视线猛然凌厉起来,盯着耶律德光说道:“也是大辽的悲哀!陛下才归天,你就开始杀忠于陛下的老臣,大辽有你这样的人做皇帝,灭国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