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在坑……人么。
没人告诉喝粥是要钱的啊,也没人说这粥就第一碗免费啊,更没人说过,这个什么什么白玉粥要十万贯一碗!
十万贯,就算战乱时期钱贱米贵,也能买下差不多五万石大米了。四钧为一石,每钧三十斤,一石一百二十斤白米,十石一千二百斤,一百石一万两千斤,一千石十二万斤…..十万贯,能买来多少白米?
就他们手里那个小碗,喂猫一碗都不见得能喂饱,更何况是饿了一整天的大活人?就算这些显贵老爷们山珍海味的吃的多了,反而饭量很小,但这样拳头大的小碗每个人喝个四碗五碗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别说那一锅白米粥几十个人来分,就算再来一锅他们也照样一扫而光。当然,前提条件是,这粥不要钱。
只是现在看起来,好像不给钱不行。
那个阴沉着脸的赵大人,眼神跟毒蛇一样,被他的眼神扫上一眼真的就跟被毒蛇咬了一口似的。那带着毒液的眼神,摧毁了每一个想要抗争的人心中并不旺盛的斗志。这几十个人都是幽州城里最有钱的人,他们的资产加在一起,如果幽州城可以卖的话,他们能买下整座城池。幽州城里所有的商铺,几乎都是他们的私产。他们这些人或者是大商人,或者是契丹显贵,家里都算得上富足。
有的人偷偷算了算,自己因为身子骨弱没挤进去,所以只抢了一碗粥喝,十万贯钱虽然是一笔很大的数目,但比起那些挤在自己前面的家伙来说显然要少了很多呢。他可是清清楚楚的看见了,那个最胖的家伙,就是原来幽州南面宫大王耶律极的大舅子,他可是仗着块头大抢了最少五碗粥喝!
耶律极的大舅子叫斥力台,汉名叫李秀。
这汉名是他自己取的,据说是因为很崇拜汉光武帝,所以也取了一个秀字。至于为什么是姓李,原因很简单,他让人将百家姓写在纸上,然后闭着眼睛用毛笔点了一下。因为李姓是大唐的国姓,所以就这么定了下来。
李秀这个人其实很会做人,耶律极倒台之后他并没有跟着一块倒霉。先是往上京皇宫里,给萧皇后送去了一对四尺高的珊瑚树,一对无暇白璧,一只黄金铸造的足有五尺来高的仙鹤。然后又派人给辽国大于越耶律莫哥送去二十万贯钱财,买了一个平安。等耶律楚材到了幽州之后,他又以赞助修缮王府为名,捐献了二十万贯钱财,还有一百对男女仆从。耶律楚材虽然治军严整,却也不是有钱不拿的人。所以对李秀倒也颇为照顾,还让他在幽州任着一个从三品光禄大夫的虚职。
李秀有钱,很有钱。从辽东贩卖到中原的药材,从草原卖进关内的皮子,玉石基本上都被他垄断着。幽州城里的粮店也都是他的,当初耶律极南下攻打沧州,他捐了两万石粮食,由此可见此人之富有可谓幽州第一。
他在幽州城内的府邸,规模仅次于南院大王府。虽然耶律楚材到了幽州之后,很会做人的李秀立刻搬出了自己的宅子,以贺寿为名送给了耶律楚材,但在他名下的房产最少还有十几处。
幽州城里最大的青楼,被人称之为销金窟的清风晓月楼也是他的产业。光这一处,每年带给他的收入何止万金。
可即便如此,五十万贯,这样一笔巨大的开销也让他肉疼的厉害,他这样善于投机的人,其实早就备好了送给汉王的巨礼,可是以这个方式献出去显然让他有些凄苦,一点好处都没得到,五十万贯钱财也不见得能买来一个好前程。
可又有什么办法?
就当买个平安吧。
李秀苦恼的想着。
他家大业大,当初耶律极逃走的时候不是没叫他一起走,可他舍不得自己的产业。所以他宁愿花出去那么多钱财也不愿意离开幽州,耶律楚材到了幽州之后,他变着法子献出去的金银财宝就不止三十万贯之巨,幸好钱财虽然花出去了,但也将耶律极在幽州时候给他的特权都保留了下来。按照他的敛财速度,花出去的钱用个五年八年也就赚回来了。他不害怕战争,战争打的越持久,他赚的钱就越多。辽东的药材,江南的粮食,这些都是战争期间的紧俏东西,他靠着打通的渠道能从南方运来大批的糙米,却能卖出去三倍于精米的价格,利润之大可谓日进斗金。
再说清风晓月楼,他从大江南北,塞北辽东,西域波斯各地搜罗美女佳人。酒食之精美,女子之娇媚当为幽州甚至大辽青楼之最。包下一个异域美女一夜,就要白银三百两,若是花魁女子,还要翻上去十倍的价格。而且清风晓月楼只收白银,不收铜钱,每个月的进项都是一笔庞大的数字。甚至,就连幽州被汉军围困的这段日子里,清风晓月楼也不是没有生意做。
不知道还要多少钱,才能将自己的产业保住。
李秀心疼的想着。
他一直把自己看做一个商人,第二位才是契丹显贵。前者的身份虽然卑贱但可以给他带来巨大的财富,而后者的身份能给他提供便利。当然,当契丹人战败之后,第二个身份就显得有些危险了。无论如何,从三品光禄大夫怎么说也是高官显贵,汉军不可能放过他。
这五十万贯是必须要出的,谁叫自己嘴贱?
李秀之所以能成为大辽国最成功的商人,他的特殊身份算是一个原因,更主要的是他能敏锐的抓住商机。
所以,在肉疼的同时,他敏锐的捕捉到了什么。
汉王才进幽州,为什么这么急着敛财?
汉军不打算在幽州长久的待下去?汉王并不打算长期占据幽州?
李秀被自己的推测吓了一跳,随即他推翻了这个想法。如今契丹人势微,汉人势强,幽州是北方重镇,军师要塞,向西北可攻打大辽上京临潢府,向东北则可直取辽东诸郡。只要占据幽州,就相当于一把掐断了大辽上京和东京之间的联系,就好像扼住了大辽的喉咙一样。这么重要的地方,汉王正是兵强马壮的时候,怎么可能放弃?
不是要退走,那是要做什么?
忽然,李秀的脑子里灵光一现。他想起昨日他曾派仆人去大街上看过汉王张贴的告示,最后好像提到汉王要重建宫殿?
明白了!
李秀的眼神逐渐亮了起来,汉王敛财,不是为了退走,也不是汉王贪财,而是建造宫殿需要足够多的钱财!
汉王要定都幽州!
李秀又被自己吓了一跳,随即也钦佩起自己的睿智来。汉王要在幽州盖一片宫殿,若仅仅是建一座行宫,完全没必要这么兴师动众。南面宫大王的府邸最然破败了,但规模足够大,只要修缮起来就是一片富丽堂皇的宫殿,汉王没必要全部推倒了重建,而且规模比南面宫大王府还要大!而且,他派人看过,汉军正在加高加固幽州的城墙,这又从一个侧面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如果汉人打算退走的话,没必要将城墙涨高加厚!
加大城池,建造宫殿,汉王需要钱!
李秀的心开始砰砰乱跳,他似乎又嗅到了一个发迹的机会。
他使劲的压制住澎湃的心情,深深的吸了口气让自己的情绪变得稳定下来。他看着自己手里的粥碗,心说能不能保住产业甚至更上一层楼就看自己是不是赌对了。汉王需要钱,而自己有敛财的手段,他觉得自己有机会说服汉王,只要保留下自己在生意上的特权,他会给汉王提供一大笔钱。
但他没有什么自信,因为他知道,自己和汉王完全不在一个级别上。自己的确有钱,但汉王手里有兵。只需派遣一千兵卒,就能将自己庞大的产业全部抢过去。
可是,他知道,自己必须拼一下。
“哈哈哈哈!”
赵大正冷笑着看那些契丹显贵的颓丧样子,忽然听到人群里传出来一阵大笑。紧接着,一个身材肥胖到令人咋舌的身影摇摇晃晃的从人群里挤了出来。那胖子身上的锦衣虽然很肥大了,还是被他圆滚滚的肚子撑起来溜圆溜圆。契丹人不同中原汉人,对士农工商的级别看待的没那么严格。商人也可以身穿锦衣,所以倒也分辨不出此人是官宦还是富商。
“如此珍馐美味,十万贯一碗,不贵不贵!可惜,只是太少了些,不知道后堂中还有没有这样的美味。”
那胖子旁若无人的大笑道,脸上的表情好像占了极大的便宜似的那么得意。
众人都将视线投向李秀,有人咒骂:“斥力台你******就是个王八蛋!显摆你有钱吗!”有人叹气:“李胖子,这是心疼傻了么?”有人讥讽:“李大人,难道还想再吃几碗?”
“那个人叫斥力台,汉名李秀,是耶律极的妻兄,善投机倒把,塞外往中原的药材,皮毛,玉石都是他的生意,幽州城里的粮店,绸缎庄也多是他名下产业,还有清风晓月楼,也是日进斗金的场所,此人,算得上幽州首富。”
一名监察院官员贴着赵大的耳朵说道。
赵大点了点头,将目光定格在李秀的脸上。
只见那胖子摇摇晃晃的走到赵大身前,还很不知羞耻的舔着碗里的残粥:“非大机缘不能吃到如此珍馐,这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他看向赵大,语带双关的说道:“草民还真是没有吃够,请问大人,后堂……可还有粥吗?”
赵大眯着眼睛,越发的喜欢这个看起来很和气的胖子:“第二锅已经熬好了,正在后堂晾着,你若是没有喝够,可以自己去舀来喝,能喝多少就喝多少。”
李秀随即深深作了一揖:“多谢大人!这第二锅的头一碗草民是必须要抢的。”
说完,他摇着圆鼓鼓的身子,竟然真的往后堂去了。
赵大微笑着吩咐道:“来人,给诸位贵客算算,每个人都喝了几碗,算清楚些,万不可亏了贵客。若是还有人没喝够的,也可到后堂中去。”
他笑着对那些傻了眼的显贵拱了拱手:“本官还有公务,失陪。”
第二锅的头一碗吗?
赵大笑了笑,那我就去会会你这个二锅头。